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因为有过之前落进血洪水里的经历, 陆曼曼这次显得非常淡定。
她先是抹了把脸,勉强蹭掉了挂在脸上的巧克力浆, 随后伸出双手,增加自己与水面的接触面积,利用反作用力将身子稍微拔出了些。
少女仰头观察了四周, 眼前是高高的弧形的墙壁。
墙壁最上端是微微往里弯的,就算不考虑到巧克力浆的润滑, 这样的坡度, 也很难让人爬上去。
她转过身, 又看到了来自头顶的巨大圆形天花板。
这里就是刚刚那个巧克力喷泉, 而她就在喷泉的第三层,她现在变得只有正常人类小拇指那么大了。
令陆曼曼惊讶的是, 被困在巧克力池里的不仅仅只有她自己, 许多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也都飘荡在这里。
那些病人倒都是正常身材, 有些仍旧疯疯癫癫, 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无所觉察, 有些却还是非常惊恐的,看来是被院长不择手段抓进来的正常人。
他们也都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直接尝了巧克力面包而被困在了这里, 因此才没有机会吃那些烤肉, 变得和那些食客一样肥胖。
被困在这里的病人有很多, 但陆曼曼转头望过去, 一眼就发现了远处的齐修远。
巧克力浆没到了少年的锁骨, 他此刻正背靠着墙壁, 皱眉清理着。
他们之间隔得很远很远,如同圆的直径两端,这样的距离,即便她呼唤,对方也不见得能听到。
陆曼曼放弃了叫他的想法,欲移开目光,远处的少年却突然像是心有灵犀,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两人隔空对视了片刻,齐修远抿起唇,朝少女游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
“那个女人又来了”
这时,病人之中有几个人忽然爆发出了恐惧到崩溃的惨叫声。
声音尖利如同锯条,切割着其他人的神经,少年少女纷纷停住了动作,本能地朝上方望去。
一只肥胖的手攥成拳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那只手的掌心里握着好多根面包棒,一松手,那些对他们来说如同房梁般沉重的面包棒就坠落了下来,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巧克力浆的水面顿时翻腾起来,陆曼曼只觉得自己待在海里,被海浪卷携着往不知名的方向推过去。
少女立刻拿出手术刀,紧紧握在手里,当她被冲到墙壁的边上时,她立刻把刀扎了进去,总算是堪堪稳住了身体。
一回头,她发现那些病人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
许多病人都被面包棒砸中了头和身体,他们来不及反应,就被重物强行压着没进了巧克力泥浆里。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里比泥潭还要恐怖,越挣扎越会往下陷。
没过多久,这里的病人就少了大半。
更恐怖的是,随着时间推移,那些面包棒也逐渐裹满了巧克力浆,酥脆的表皮吸汁入味。
而那个将面包棒放进来的人,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探头朝下面张望。
一颗戴着厨师帽、头发被压瘪的臃肿头颅出现在了水面正上方,硕大的脑袋将上方的灯光全部遮挡,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异常肥胖的女人,脸上堆满横肉,一双眼睛却大得吓人。
她贪婪地盯着浸泡在巧克力里的面包棒,舔了舔嘴巴,伸手摸了进来。
两只手随便一抓,就捞到了两个病人。
女人就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东西,她捏着那两个病人,将他们以倒栽葱的姿势扎进巧克力浆里,恶劣地把他们淹到半死,才放进嘴里。
嘎嘣嘎嘣,咕叽咕叽。
人类的血肉和骨骼被她的牙齿咬的嘎吱作响。
陆曼曼趴在喷泉内侧的墙壁上,仰头观察着女人的表情。
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抓到的是人类,故意装作不知,肆意玩弄他们。
陆曼曼所在的位置是女人的视觉盲区,比较隐蔽。
在水面比较平静的时候,少女拔出了嵌在墙壁上的手术刀,用刀刃贴着墙壁来回摩擦,慢条斯理地磨。
齐修远应该也是藏到了安全的地方,陆曼曼躲在阴影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病人被女人抓出来吃,都没有发现少年的身影。
女人不挑食,死活都吃,比起还在挣扎的病人,她甚至更偏爱那些之前就淹没在巧克力酱里的可怜虫。
因为这个癖好,这里的食物对她来说有些多了。
不是量上的多,而是数上的多。
就像是在嗑瓜子,嗑着嗑着,虽然没有饱,但耐心首先就消耗殆尽了。
起先女人还会恶趣味地折磨这些病人,到后来她的动作就简单粗暴了许多,抓起来看也不看,便送进嘴里。
陆曼曼就是在这个时候游到水面中央的。
她什么都没做,女人肥胖的手就自动伸向了她。
女人不耐烦地将少女握住,也没有注意到对方把两条胳膊都从她的桎梏中拔出来的动作,将她从水面提了起来。
陆曼曼反手握着手术刀,将狭长的刀身藏在手臂之下,任由女人抓着她送往嘴巴,离那张血盆大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她即将被女人放进嘴巴里的时候,陆曼曼忽然暴起。
她用力撑住女人的拳头边缘,借着巧克力酱的润滑,如同泥鳅般从她的手心里溜了出来,扬起手里的刀,狠狠扎在了女人的嘴唇上
“啊啊啊啊啊”
大小相差如此悬殊,手术刀的杀伤力也不过和稍微尖锐点的图钉差不多,但嘴唇是相当敏感的地方,况且少女将刀扎进去后,并没有松手。
陆曼曼双手握住刀柄,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刀上。
刀子扎得不算深,女人皮肤能够的阻力不足以支撑她的体重,刀子一路向下拉,从女人的嘴唇划到下巴,开出狭长的口子。
女人疯狂地尖叫起来,伸出肥厚的手掌朝下巴拍去,啪的一声巨响,她脖子上的肥肉都开始抖动起来。
而陆曼曼早就顺着女人的衣角滑落到地上,在女人发疯似地寻找着那只“蚊子”或者“毒虫”时,偷偷溜进了红桌布里。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但她似乎出来是有时间限制的,她阴狠地注视着四周,最终只能愤怒地跺了跺脚,回到了厨房。
陆曼曼暗中观察着女人的背影,捏着旁边的桌布擦了擦手术刀。
这时,身后有人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
陆曼曼停顿了片刻,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女人都已经离开了,你是怎么出来的,不对,难道你一直都在这里等我”
齐修远从少女身后走了出来,与她并肩而立,他掀开桌布,朝厨房的方向望去“我比你出来的要早,在女人抓其他的病人出来时,我钻进了她的袖口。”
难得他还在等她。
一点契约束缚都没有的组队,其实想背叛就可以背叛了。
陆曼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擦拭着手里的刀,等刀干净如旧后,她把刀递给少年“给你拿去防身。”
齐修远垂眸看着她递过来的刀,没有接“之前处理伤口的时候,我翻过你的包,你只有这一把刀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陆曼曼随手将刀丢进少年的怀里“手术刀的攻击力不强,本来就是用来做心理安慰的,况且这把手术刀被我用来干了很多事,已经钝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少女说完便走了出去。
自从他们重新回到地面上以后,身形还是那样小,但身上挂着的巧克力浆已经全部干净了,陆曼曼的长卷发也恢复了柔软顺滑。
当齐修远伸手想要去碰她的时候,少女刚好与他擦肩而过。
几缕柔软的长发搭在少年的指尖上,如同飘渺的云般,贴着他的皮肤轻轻划过。
轻柔,丝滑,带着淡淡的奇异花香。
在少女掀开红桌布的瞬间,一丝明亮的光洒在了她的头顶上,如潋滟的水波慢慢淌过她的长发,汇聚到发梢,星星点点地闪着光。
齐修远顿时怔住了。
直到少女走出桌底,将红布放下,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才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指尖。
好软。
一道响亮的打嗝声突然在食堂响起,提醒了他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
齐修远垂眸将手术刀放进了口袋里,快步走了出去。
食堂厨房的门是半敞开的。
做过厨师的人都知道,饭点儿的时候,厨师是最忙的,恨不得帮工越多越好。
此时所有的人都在厨房里忙碌,没有人把门。
陆曼曼翻过厨房门槛,站在地上观望,对现在的她来说,这个厨房大得有些过分了。
房间正中是一个木制的长餐桌,上面摆着许多干净的碗碟锅子,用来盛放厨师做好的食物。
房间的两侧则是灶台,上面是许多正在烹饪食物的锅子,在灶台旁边是切菜板、洗碗池之类的东西,灶台的最边上还堆放着许多巨型的瓜果蔬菜肉蛋奶鱼。
所有陈设除了统统被放大了无数倍之外,与普通的厨房没什么两样。
这个房间里总共有四个人,两个厨师,两个帮工,一边的灶台有两个人。这些人都在做着各自的活计,没有人意识到他们的到来。
“药似乎不在这里。”
齐修远朝远处观望了一下,小声开口道“右边灶台尽头的墙壁上有个小窗口,应该是用来传碗碟的,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入到别的房间。”
“不过想要到那个窗口,我们先得跳上灶台才行。”
灶台
陆曼曼朝右侧的灶台望去,只见了灶台的侧壁非常光滑,正面也是双开的、竖着的柜门,对攀登非常不友好。
她微微皱起眉,正要思索办法,余光就瞥见了一截快要垂到地面的香肠。
香肠是那种很小巧精致的亲亲肠,通常用来做麻辣烫的配菜,或者切成小章鱼的形状配孜然炒着吃。
这种亲亲肠大多数都是六七个一排,塑封装着的,这种和大香肠类似的成串儿长条很少见。
那串香肠位于灶台的最边上,一端被压在半个冬瓜的下面,另一端则垂到地上,前面还摆着一个用来扔果皮的垃圾桶,可以帮助他们遮挡身形。
简直再方便不过了。
陆曼曼示意少年朝那里看去,快步走了过去。
她刚刚走到那串香肠的下面,背后就突然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巨响。
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掉落了下来,差点就砸到了她。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可以闻到近在咫尺的腥味儿。
陆曼曼回过身,对上了一只带着血色粘液的眼睛。
那只眼睛巨大、呆滞而涣散,漆黑的瞳孔将她的脸完全笼罩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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