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二:刀与蔷薇(完)

    (38)

    ——我已经和茂久族长谈过,他已经同意了。

    谈过——谈什么?

    同意——同意什么?

    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好了。“同意”么,自然是指日向族长不·情·不·愿、无·可·奈·何地同意让唯一的女儿嫁给泉奈,当然前提是绫自己愿意。

    至于第一个,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泉奈当时找到茂久,开门见山一句话,“‘笼中鸟’制度已经过时了”,这绝非危言耸听;这句话背后传递出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泉奈已经完全了解什么是‘笼中鸟’制度。而泉奈知道了,就等于是村子知道了。这意味着日向一族为保存家族秘密所做的努力已经失败。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村子方面对日向家的这个制度,持否定态度。

    绫只知道日向一族始终强调要保守秘密,却不知道,茂久等人早在加入木叶村的时候就预见到,‘笼中鸟’制度无法完全瞒过村子。所以,日向一族实际是打算自己主动开放一部分‘笼中鸟’的秘密,以这种“主动牺牲”换取更多家族自治的权力。

    结果,他们还在打算再多摆摆姿态、好让今后的“牺牲”显得更具分量呢,就被猝不及防地告知:别装了,村子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村子对你们的小秘密没啥兴趣,只是看它不太顺眼,觉得为了大家的和谐,这个东西吧,它还是不要的好。

    这就是眼界高低的问题了。当日向一族还继续把“笼中鸟”制度视为家族发展的唯一方法、而仅仅是困惑于“笼中鸟”制度带来的得失时,他们之中基本没人想到,站在村子这个高度来看日向家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是迄今为止唯一还坚持族内通婚的家族;唯一坚持让家族后代在族内接受教育、而不是送到忍者学校的家族(因为必须在幼年时期牢牢树立对家族的信仰、维护“笼中鸟”制度);是同族忍者抱团现象最严重的家族……

    一句话,“笼中鸟”制度严重妨碍了村子和日向一族的交流、拖慢了日向一族融入木叶的速度,而这并不是追求木叶稳定、团结的高层们所希望看到的。

    必须逐渐淘汰“笼中鸟”制度——这是村子一方的立场。

    如果只有这一点,或许茂久还不会动摇——大不了一拍两散、日向全族出走嘛;但泉奈提出的另一点让他切实地犹豫了。

    族里对“笼中鸟”的负面态度在慢慢扩散。这件事发生得很隐蔽,扩散的速度也很缓慢,但却是真实存在的。比如秀司的朋友、那几个分家的少年精英,实际上已经对茂久表示过了不满——你们说“笼中鸟”好,我们也一直这么相信,那怎么这几年还一直被宇智波、千手压在头上,最后火影选举的票数还差那么多?人家没有类似的制度,可照样欣欣向荣啊?

    来自外部的压力、来自家族内部的声音、茂久自己内心的愿望,还有一双儿女那天真的质问,这几年亲眼见证的其他家族的发展情况……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未知的方向;茂久隐隐有种感觉,或许那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

    总而言之,那天泉奈和茂久的一席谈话,实际上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无数的信息交换,并最终达成了一致。

    而泉奈,当然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

    (39)

    泉奈在讲的时候美化了自己不少。意思是,他口中和茂久交谈的自己,矜持、有礼、含蓄、客客气气,态度绝不居高临下,口气绝对没有半点不客气之处,更加没有嘲讽过日向一族居然孜孜不倦地用“笼中鸟”这种残酷的制度摧残自家人那么久。

    没有,绝对没有。

    泉奈自我催眠地想。他当时说的时候特别理直气壮、胸有成竹,现在当着绫的面要复述一遍,才略有心虚。

    幸好绫一时难以从震惊中回神,半点没有注意到泉奈言谈中小小的修饰。

    一直以来,“笼中鸟”的秘密就像一块压在她背上的石头,虽然不至于让她喘不上气,但那沉重的感觉时刻提醒着她,要她绝不能越雷池一步。当她面对泉奈时,她总要小心再小心,才能一丝口风不露。

    她像一只乌龟,背着自己沉重的壳;再怎么抬头想观察这个世界,也只看得见有限的一小片天空。

    而泉奈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告诉她,她壳子下的秘密他早已知悉。甚至,他知道得更多、更深、更远。他不过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却好像一阵强风,把她这只乌龟吹得翻转过来,却在一阵晕乎乎中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广阔天空。

    个人与家族、家族与村子、历史与未来……

    这些话题复杂深奥,泉奈又只是点到即止,绫听得似懂非懂,一片混乱的大脑中冒着无数疑问的泡泡。可隐隐地,她似乎又有些明白:从日向一族加入木叶的那一天起,或许改变就注定要发生。

    这,是一个新的时代。

    (40)

    正是一天中最暖的时候。阳光浓了起来,南贺川的波光也泛出金色;天空映在水里,越发蓝得可爱。

    泉奈耐心地等着绫的回答。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大概会给对方造成很大冲击,所以哪怕很想快点得到绫的回应,他也克制着自己的急切。

    其实,他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要说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完全可以像这个年代的很多男人一样,随口敷衍女人们,理由是反正她们也不懂;而绫又是传统的淑女,就算心有疑惑,最终也会选择顺从。

    实际上,这正是日向族长的做法。他从不对女儿详细解释什么,而一心将她教养成合格的大家闺秀。

    但泉奈受自家小伙伴影响,从不觉得女性天生就该依附男性生存。真奈那样的女人,从小到大比绝大多数男人还厉害,不管是武力还是头脑都是一等一的;她兴致来了还喜欢抓住别人一通说教,尤其讨厌有人“性别歧视”(真奈的原话),每次遇到必定长篇大论,再有不服就武力镇压。宇智波一族好几个女忍都是在真奈的鼓励下成长起来的。

    他既然喜欢绫,就必定会尊重她,绝不会在心中看轻她而对她敷衍了事。所以,他愿意对她坦诚相待,也会和现在一样安静等候,给她足够的时间思考。

    况且,这样安静的等待其实也很好。因为……

    泉奈看着绫,看着她秀美的脸庞,有些出神地想:绫,就算是皱眉也很好看啊。

    一直一直看下去也不会厌烦的那种。

    冬日阳光下,她瓷白的肌肤更加通透无暇;薄薄的红色晕开,宛如玫瑰含苞待放。

    如此美丽。

    而人,天生便是渴望亲近美的。

    像一只蝴蝶在他心中扇了扇翅膀,就唤醒了一朵娇美的花;他心弦微动,忽然很想就这么靠近她,吻一吻她玫瑰色的脸颊,如同吻一朵鲜花。

    这个愿望忽然出现,并且在他的世界里变得无比重要。泉奈的心神一下集中上去;他盯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蠢蠢欲动。

    风从他身旁流过,水花在他脚下拍响;世界上所有的光和色彩都在他和他喜欢的人身边晕染开。在这片光彩交融中,她秀气的眉毛一点点松开,垂下的眼睫颤动,银紫色的眸光流转,最终凝望向他。

    他能清楚地看见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时间的流速好像在放缓。

    “泉奈……”

    在她双唇唤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蠢蠢欲动的少年俯下/身去,带着几近虔诚的表情,轻轻地、温柔地,完成了他那无比重要的愿望。

    绫尝起来,是蔷薇花香的味道。

    泉奈着迷地想。

    (41)

    世界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他们两个人,一部分是所有其他。

    少年温软的嘴唇久久贴在她面颊上,微热的呼吸在皮肤上很快变凉,却将另一种滚烫的热度传递进她的血液里。

    绫开始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越来越急促,让她几乎觉得眩晕。她睁着眼睛连眨也不敢眨,头脑中白光蒙蒙,所有纷乱的思绪都陷入停滞。

    她嗅到他身上有很淡很淡的青草香,让人想起微雨后的草地。

    不知清风第几次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时,泉奈终于离开了绫的脸庞。他抬起头,有些恋恋不舍地停了停,才往后退小半步,给双颊烧红的绫留出一点呼吸的空间。

    方才被少年挡住的阳光重新填满他们之间的空隙。这光芒照进她的瞳孔,如同一个信号:绫仿佛能够听见大脑像锈蚀的门一样发出“嘎吱”一声,艰难地再次开始运转。

    她好像这才真正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绫低低地“啊”了一声,猛地捂住脸颊,头垂得低低的,眼神往下乱飞,就是不敢往上看。

    “我是真的很喜欢绫。想跟绫在一起,这样的话也是非常认真说出来的。”泉奈的声音落在她头顶。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柔,还带着一丝紧张和忐忑。

    “我想知道绫的答案……绫,现在是怎么想的?难道是觉得我刚才的动作很讨厌吗?所以,绫是讨厌我吗?想,拒绝我吗?”

    他说着,声音陡然低落下去;最后几个字含在喉咙里不肯清楚地吐出来,像一个不想面对现实的小孩子,带着无限委屈和失望。

    “……不、不是这样的!”绫慌张地抬头,生怕泉奈误会,结巴着解释,“我、我没有讨厌泉奈,也没有想要拒绝,我……”

    她忽然停下解释,睁大眼睛,又“啊”了一声。

    因为当她终于直视少年的表情,才看见他脸上深深的笑意。他欣喜又得意,看上去愉快极了,哪有半点沮丧?

    被骗了。绫总算意识到。但她连一点不开心都没有,反而看着泉奈那熟悉的、神气活现的表情,她只觉得心里一安,不觉也想要微笑。

    “那绫就是答应我了吧?!”泉奈问,眼睛亮亮的,热切又执著地追问,“绫也是喜欢我的,是这样没错吧?”

    他情不自禁地又一次倾身,用自己的影子代替了阳光,落在绫的身上。虽然听上去是在寻求肯定,但他溢满自信和喜悦的神情中毫无怀疑,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是胸有成竹。

    泉奈就只是想听绫亲口说出来。他一定要听绫亲口说出来。

    就像一只骄傲的猫咪,一定要它喜欢的人类摸摸头才会心满意足。

    他热烈的目光如同初春的阳光;绫觉得自己是冬天留下的最后一点积雪,根本无力抵抗春日的温暖,只能在那温暖和光明中一点点融化。

    而融化过后,就真正是处处新绿、充满希望的春天了。

    其实,有些话,我也……是想要亲口说出来的。

    绫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

    “我……”她放下了捂着脸颊的双手,眼中仍有些羞涩,却还是迎上了泉奈的目光。

    哗啦——

    不知为何,此时突然有一尾鱼跃出水面。河面跳出一串水珠,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光。

    绫的声音和这欢快的水声共同响起。

    “我也,很喜欢泉奈。”

    “我愿意答应,和泉奈在一起。”

    少年的双眼像最纯净的夜空,而那一刻,有最美丽的烟火在其中绽放。

    (42)

    在泉奈的记忆中,那一天里,似乎只有绫的那两句话,还有她说话时那糅合了羞涩与勇敢的笑容,才是真正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的。而其他的记忆却像黑白照片,一眼过去,纵然清晰,却也寡淡。

    他就知道绫也喜欢他,他当然知道!他怎么可能感觉错!

    只是,再怎么知道,泉奈也没想到绫真的会完完整整地回答他的问题。他还以为,绫最多会害羞地“嗯”一声,或者只是点点头。更甚者,他其实还杞人忧天地担心过,会不会在他告诉绫关于日向一族和村子的事情之后,绫一时难以接受、干脆逃避他的告白。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泉奈乐滋滋,甚至有点傻乎乎地笑着,而他本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笑得有多么灿烂。

    日向一族的事情已经在村里备案;茂久答应不会强迫绫;绫自己也答应会嫁给他。

    所有横亘在他通往目标之路上的障碍都已经没有了;泉奈只觉得前方唯余一片光明和坦荡。

    就连回去之后的好多天里,泉奈想起这件事,也都光顾着高兴了。

    所以,他忽略了两人之后的一小段谈话这件事,也变得情有可原起来。

    ——但是,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泉奈……泉奈说的和父亲“达成一致”,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啊,就是说茂久族长答应会着手改/革“笼中鸟”制度。我们也知道改/革并非朝夕之功,所以会从小事开始做起。到最后,等时机成熟,应该会采取投票的方式来废除“笼中鸟”制度吧。

    ——听上去确实要花不少时间……况且,这样的话,父亲和秀司今后会面临很大的压力吧?很多族人都信仰着“笼中鸟”制度……

    ——嘁,比如像那个日向律?明明很不甘心绫用“笼中鸟”威胁自己吧,一看到绫的手势就退缩了,却还要坚持这个制度,也真是搞不懂他。

    ——……

    ——安心吧,绫。人心是会改变的;在时代已经大不相同的今天,再怎么不情愿,人们也终究会意识到,改变是不得不为之的。

    ——……

    ——总之,第一个改变,正是从绫开始的!因为,绫最后可不会成为日向分家,而是嫁给我宇智波泉奈了呀!哈哈哈……

    很久之后,泉奈仍旧会怨念地回忆起这一段对话。他总是有点郁闷地想,要是他当时别光顾着得意忘形,要是他当时再多长点儿心、注意到绫脸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说不定还能挽回局面……

    而不至于拖到好几年后,才把人给娶回家。

    要知道,泉奈那天和绫一起走的时候是被真奈看到了的!以真奈的性格,必然是等他一回去就“严刑逼供”。而泉奈那天实在春风得意极了,本身也是想炫耀的;他习惯性地别扭了一下后,就把心上人夸了个遍。不仅如此,他还志得意满地说对方已经答应嫁给他了,才不像真奈当时一样矫情,非要先跟斑谈什么恋爱。

    真奈听了之后,思考了一番,怀疑地问泉奈这么好的姑娘真答应嫁给你了吗,不会是你自作多情吧。

    泉奈头一昂,答曰“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就是这么可能。

    结果,就因为这句趾高气昂的“怎么可能”,泉奈被真奈嘲笑了很多年、很多年。

    (43)

    如果让真奈给泉奈此刻的心情做一个脚注,她一定会这么写。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绫喜欢我、答应和我在一起,却忽略了我其实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让绫嫁给我。当时,我光顾着炫耀自己对日向一族的看法有多么深刻、拿出的解决办法有多么英明,又忙着沉浸在“绫真的答应我了”这件事带来的喜悦中,而没能想到绫毕竟是日向一族的大小姐,在知道家族的出境之后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幸好泉奈不会知道真奈心里的吐槽,否则一定炸毛:我哪儿傻了!我没觉得自己很深刻很英明!我没炫耀!我高兴不是很正常的吗,什么叫沉浸!

    他分明是——

    哀怨啊!

    泉奈板着张脸,嘴角下撇,牵出个倔强的、不高兴的弧度;他闷着头往前走,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但眼睛又不时向边上瞟一眼,又飞快闪回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一看就是生闷气的样子,走得也比往常快了些;但再快也很有限,因为他还记得身边人穿的是不便行动的留袖,他必须配合她的步伐。

    “泉奈。”

    绫软软地叫他。这是她第三次开口,因为前两次泉奈都跟小孩儿似地,愤愤“哼”一声、拒不接受。她有些着急了,又有点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他消气,只能伸手拽住泉奈的衣袖。

    泉奈终于还是扛不住绫这么可怜的样子。他还是板着脸,却反手一把将那只纤细的手紧紧握住。

    “绫是骗子。”

    他委屈地控诉道。

    昨晚下过一场春雨,早上起来时就是一场凉意。木叶被雨洗得透亮,一切色彩都更加鲜艳。一路走来,草木青青,细小的花瓣填满石板的间隙,还残留依稀的花香。

    时间还早。越往村外走,就越远离人声。到后来,路上再没有其他人,只有几声虫鸣和鸟叫,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珠洒落的声音。

    绿意幽幽、凉意弥漫,这景象其实是可以很凄清的;假如心情不好的人见了,必定更添伤感。绫本也是忐忑不安的,可奇怪的是,泉奈的声音一响起——哪怕是气呼呼的指控,她就情不自禁地扑哧一笑。

    “绫还笑?!”

    泉奈猛然停住脚步,回头瞪大眼睛,眼里难掩错愕。

    “啊,对不起!”绫赶紧止住笑,小小捂了一下嘴,眼睛眨了眨,却又有笑意流露。

    泉奈鼓起脸颊,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重新扭过头、拒绝和绫说话直到她诚心诚意道歉呢,还是拿出个成熟的样子、大度地放过这一节。

    他还以为自己在理性思考呢,事实却是,他就只是盯着绫,眼里明白写着: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只是没想到,”绫柔声解释,“闹脾气的泉奈居然这么可爱呀。”

    她每次称赞什么的时候,眼里就会放出温柔真诚的光,让人本能地懂得她是真心觉得如此、绝没有夸大其词。泉奈最受不了绫这样的眼神,尤其是她这么看着的人是他自己时。

    他在绫面前从来就是只大猫,刚才的生气顶多也就让他给他浆了一层老虎的纸壳,给这水一样温柔的眼神一洗,立刻就现回了原型。

    “夸我也没用,而且都说过‘可爱’不能用来形容男人……”泉奈嘟哝着说,“而且我可不是闹脾气。”

    他颇感不平,抱怨道:“就算绫想为日向一族的改/革尽一份力,也可以先嫁给我啊!我又不是那种会拦着绫的人。”

    是的,这就是这场小小矛盾的源头:绫告诉泉奈,自己经过郑重的思考,决心先留在家里,和父亲、弟弟,以及其他有相同意愿的族人一起,为了即将到来的改/革而努力。

    所以,结婚的事情,只能往后再延一延了。

    绫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说:“不,我希望自己能最后以‘日向’的名义为家族做一些实质的事情。我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连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反对什么都不清楚。父亲说我太天真、只会空想,他是对的;但是……”

    她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很坚定,用许诺一样郑重的语气说:“但是,我会向父亲证明,会向自己证明,我不会永远天真下去。我也能学习、能成长,即便我确实不擅长政/治,但一定也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曾经软弱,逆来顺受;可是我遇到了泉奈……是泉奈教会我坚强、勇敢,还有最重要的,绝不向命运低头的决心。从现在开始,我想要和泉奈一样,学着自己去反抗——”

    “命运!”

    (44)

    太阳升高了。雨水早已洗去所有尘埃,连阳光也更加干净,清澈的光照亮了世间万物。

    也照亮了那朵花瓣如水晶般剔透的黄蔷薇。蔷薇花在绫的发间娇艳地开着,依旧是柔弱美丽的姿态,却仿佛忽然闪烁出了奇异而夺目的色彩。

    泉奈听着绫的话。

    他听着,看着,思考着;他脸上那种绫所称的“闹脾气”式的神情渐渐消失,就像被雨水洗去的尘埃。而一点恍然,夹杂着其他说不清的细微情绪——失落?理解?赞赏?——一起,柔化了他的眉眼。

    他低下头,勾了勾嘴角,轻声说:“原来是这样啊。”

    绫紧张地注视着他。泉奈会理解她吗?会愿意等她吗?

    而最终,泉奈用一个明朗的笑容消去了她所有的忐忑不安。

    “我知道了。”他说,“我会支持绫的。”

    “不过,”紧接着,泉奈挑眉,转而用他常有的、带着命令味道的语气,说,“作为补偿,绫要先和我订婚才行。这总可以了吧?”

    他最后一句说出来,就又像闹脾气的小孩了。

    绫笑起来:“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泉奈满意地点点头。他牵着绫的手,重新迈开脚步,带着她向森林更深处走去;那里,草木更翠绿、花朵更妍丽。

    他想带她去看一片更美的风景。

    “再陪我走一走吧,绫。”他说。

    踩过带着水珠的落叶,柔韧的小草在他脚下匍匐又挺立。森林的窸窣声中,泉奈抬起头,正好有一束穿透枝叶怀抱的阳光落在他额头,像一个轻柔的吻。

    他不觉露出一个微笑。

    他曾经以为,绫就像蔷薇花一样,美丽、柔弱,需要被人精心呵护起来。她太温柔、太包容、太想让周围的人高兴而委屈自己,也就太容易在野心为王的忍者世界受伤。

    泉奈越是喜欢这样的绫,就越是讨厌那些不珍惜她的温柔、甚至利用她的温柔伤害她的人和事。他任性地觉得,既然你们都不在乎她的好,那就赶紧让我一个人把她珍藏起来。

    可是……似乎是他错了呢。

    蔷薇尽管柔弱,却也并不想被人精心收藏;蔷薇想要的,是努力生长,凭自己的力量去和世间风雨一搏。

    而这,泉奈想,也是我所信奉的人生准则啊。

    (45)

    回去的时候,木叶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在熟人们带着笑意的目光下,泉奈和绫都红了脸,却谁都没有放开谁的手。

    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山中惠子;当初离家出走、被绫用樱花糖安慰的小姑娘,现在也是即将从忍者学校毕业的年龄了。

    惠子晃着自己金色的双马尾,开开心心地扑上来打招呼。她扑倒绫的怀里,和只小狗一样使劲撒娇,又笑嘻嘻地对泉奈挤眉弄眼。

    对她而言,绫和泉奈能在一起真是太令她开心了。他们两个都是她很喜欢的人,既美丽又强大,性格还很好。如果他们之中哪一个和别的谁在一起了,惠子一定会伤心好久;可既然他们现在在一起,惠子除了开心就剩下满意了。

    临别时,惠子使劲朝他们挥挥手,正准备离开。突然,她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泉奈眨眨眼,又朝绫那边努努嘴。

    泉奈顺着小姑娘夸张的肢体语言看去,正好看到绫头上簪着的那朵黄蔷薇。他不明所以地对惠子挑了下眉。

    “泉奈哥哥,”惠子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黄蔷薇的花语是什么吗?”

    泉奈当然不知道。他觉得花语都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他怎么会感兴趣?

    小姑娘就夸张地连连叹气,又义正言辞地告诉泉奈,说这可是最适合绫的花朵。

    “……所以,赶紧送绫姐姐一束黄蔷薇吧,泉奈哥哥!”小姑娘笑眯眯地说,“刚好,我家有开花店;泉奈哥哥订购的话,给你独家优惠哦!”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泉奈抽了抽嘴角。

    “惠子就是给自家花店打广告吧。”他吐槽一句,又颇有教师风范地感叹说,“现在的小孩子们啊,就是太闲了。我看是时候给他们加强训练强度了;木叶现在和平,但是外面的世界可还很危险……”

    在绫的微笑中,泉奈一下住了嘴;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怎么有些像街上嘴碎的大妈。

    不对不对,一定是错觉!他立刻唾弃自己这个联想。

    为了防止绫也有这种损害他形象的联想,泉奈赶紧转移话题,说:“啊对了,看到惠子……我突然想起来,当初就是因为帮山中夫妇寻找离家出走的这家伙,才遇到绫的呢。”

    而且,当时安慰着惠子的绫,真的好温柔……泉奈出了一下神,再回神时就看到了绫疑惑的目光。

    “当初?”绫困惑道,银紫色的眼中一片单纯和懵懂,“可是,我和泉奈不是在南贺川边上偶遇的吗?”

    ……糟了!

    泉奈微变。他终于想起来,他当初是找了个怎样的说辞来解释自己出现在南贺川岸边的原因。

    绝对不能让绫知道,自己当初有过怎样奇怪的行为!比如当绫安慰小姑娘时躲在旁边看她看出了神、到后来就不好意思再出来,比如悄悄跟着她到了南贺川旁边、明明藏得很好却被她不小心给诈了出来……

    黑历史,都是黑历史!!

    形象,他的形象!!

    转移话题,必须转移话题!!

    “咳咳咳,是吗,可能我刚才说错了。”泉奈胡乱扯了一句,情急之下干脆拿刚才惠子的问题作挡箭牌,“说起来,绫,黄蔷薇的花语到底是什么啊?”

    “黄蔷薇吗?”绫果然被他顺利地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努力回想,“唔,其实花语我也不是太了解呢……”

    在绫思索的时候,泉奈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他喜欢的绫是很单纯的人。

    他牵着绫继续朝前走,等过了一会儿,转头见她还在皱眉回忆,连往日喜欢的小饰品店都不去逛了,不由说:“绫,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花语什么的……”

    他也并不在意。

    话未说完,就见绫眼睛一亮。

    “哎,我想起来了!”她开心地说,“是‘永恒的微笑’。”

    泉奈本来有些漫不经心,此时却一怔。

    永恒的……微笑?黄蔷薇,吗?

    一时的微笑是简单的,可永远微笑是多么艰难的事情?那意味着,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和痛苦,都选择用微笑去面对。所以,黄蔷薇其实并不是什么美丽却柔弱的花朵;觉得它柔弱的人,不过是落入了世人对它的刻板印象之中。

    它确实习惯给世界展示它温柔的一面,可坚强也始终潜伏在它的根茎之中,让它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未真正倒下。

    “绫……”

    泉奈叫她。他站在行人往来的街道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他耳边沸腾;但现在,它们忽然消失了,好像浮云被风吹向远方。他看着那唯一还真实站在眼前的人,觉得很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什么话都有点多余。

    最后,他摇摇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是,没关系。

    泉奈牢牢抓住绫的手。他看向前方:宇智波的族地就在那里,火焰团扇的家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今后,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去发现、去诉说——

    生命中,关于美好的一切。

    【尾声】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盯上日向一族了?”

    真奈正跪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光弘在地上爬来爬去,闻言回头,一脸无辜地辩解道:“什么叫‘盯上’?我才没有。”

    斑可不会被妻子这点小狡猾给糊弄过去。他坐在椅子上,抱着手、靠着椅背,一双长腿随意伸展;白底红纹的火影袍从座位上垂下去。

    “哦,是吗?”他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真奈,我太了解你的行文风格了。泉奈找到的那些资料,难道不是从你这儿来的?”

    “当然不是。”真奈托腮,对他笑得很甜,天真地说,“资料是扉间给的。”

    斑的笑容一下就危险起来。

    “所以千手扉间也知道这件事?”他眼中隐现醋意,不满道,“你却瞒着我,真奈?”

    真奈笑出声来;光弘听到父母的声音,抬起小脑袋对他们晃了晃,转了个方向又爬走了。

    “好了嘛,这个怎么叫瞒你啊。”真奈走过去,坐在自家老公腿上,搂着他脖子,撒娇道,“本来我也就是负责归档而已;调查的事情确实是扉间在负责。再说了,斑大哥,当初不还是你跟我说的,日向一族的内部有些过于神秘,最好多注意一下吗?”

    她戳戳二代目大人坚实的胸膛,似真似假地抱怨:“你自己忘了,还来说我。”

    “倒怪上我了。”斑嗤笑一声,嘴上不肯认输,态度却软下来了。他瞟一眼正自己和自己玩得开心的儿子,扶着妻子的肩,低头吻了吻她。

    “……话说回来,真奈,”斑在她耳边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怎么看待日向一族的?”

    真奈回忆了一下这几年收集的资料,还有自己亲身的见闻。在她看来,日向一族“笼中鸟”的制度简直是扭曲人性。不讲感情、伦理,只讲忠诚、利益;以“笼中鸟”这种暴力手段强迫其余人服从宗家。这难道不是训练奴隶吗?

    她在知道的时候,真是大摇其头。别人还传说宇智波一族多么狂妄、傲慢、冷酷,可比起日向一族这清奇的画风,真奈觉得宇智波实在甘拜下风、不敢争先。

    “‘笼中鸟’能存续,只是因为日向一族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真奈简洁地评价道,“而在一个足够开放和活跃的环境中——比如现在的木叶——这种强行扭曲人性的做法是不可能长期得到执行的。”

    她说完,对斑眨眨眼,俏皮地笑道:“不过,要想没有牺牲地改/革一个古老的制度,可也是很难的。你打算怎么做呢,嗯?二代目火影大人?”

    “再说吧。”斑的手指缠绕着妻子的长发,随口道,“先看看茂久的应对;毕竟,从稳定的角度来看,家族内部的变革在明面上最好由家族自己完成。这可是场长期战役。”

    学校教育、忍者系统内部的引导、开放通婚、赋予成员反对“笼中鸟”的言论自由,等等等等;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而他们还年轻。斑也好,真奈也好,还有泉奈、绫,还有整个木叶。

    属于他们的时间,都还非常、非常长呢。

    足以实现每一个人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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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读·关于番外二的名字】

    这个本想放在“作者有话说”里的,但因为比较重要,还是放在正文好了~

    “刀与蔷薇”有三层含义:

    第一层,分别指代泉奈和绫。在描写他们的时候也有意用到了这两个意象,包括绫头上那朵黄蔷薇~

    泉奈是永远中二的宇智波,骄傲、好战、锋芒毕露;

    绫呢,是可以被描述为“具备传统女性一切美德”的人:温柔、体贴、和顺、甘于自我奉献,并且——当然——美丽。

    第二层,则是指人心两面,既相反又相融。源自“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描述人们总是兼具的刚柔两种气质。

    承接上一层,刀一样锋芒毕露的泉奈也有温柔、细腻、体贴的一面;习惯逆来顺受的绫也会想要勇敢地反抗命运。

    并且,我希望能强调出,她是决心自己去反抗笼中鸟,而不是直接嫁给泉奈就一了百了、坐享其成;这才是真正所谓“刀”的力量。

    第三层么,重点在“与”字上。他们原本是各不相干的两个人,假如没有相遇,即使心中有另一种力量潜藏,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但他们相遇、相恋,由此引发了彼此身上沉睡的气质,并进而改变了对方,也重新划定了命运的轨道。

    顺带一提,这样发展下去,到子世代估计就没“笼中鸟”了。宁次尼桑,希望你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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