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千山(1)

    十几岁的男孩子,必然会在某一时刻突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关于身体,关于欲/望,关于迷梦。

    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是15岁。休战期,没有任务,被战争和杀戮挤压的生活突然松开不少,潜藏在深处的本能便悄然上浮。

    雪肤红唇,身姿婀娜。他不记得梦中女人的脸,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感想和早上冰冷的被褥。

    父亲田岛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大概是收拾东西的侍者告诉他的。他把斑叫过去,丢给他几本画册,皱巴巴的脸上泛出笑容,欣慰、得意,还有一个日渐老去的父亲对新长成的儿子的特有的嫉妒。

    斑讨厌父亲此刻看他的眼神,就像打量一件好用的工具。后来他翻了那些画册,于是知道父亲看他时在想什么;他已经有了繁衍后代的能力,可以让他那强大的基因继续流传下去。

    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总之,不久,就有女人送到他房里。

    理智上,15岁的斑知道这是他的责任的一部分,他的祖祖辈辈、他的父亲都是这么过来的;但另一部分的他,还有着少年特有的纯洁的他,又痛恨着这种把他当工具的行为。

    但这点痛恨既不合理,也抵不过性意识被唤醒的男人的欲望。更何况,斑所厌恶的并不是这欲望本身,而是承认自己还不能完全主宰自己的生活这个事实。

    鱼水之欢的滋味很不错,他对女人也挺满意。不过,仅此而已了。斑很狡猾地用一些技巧避免留下后代,离开时讽刺地笑了笑。

    性是缓解压力和疲惫的好方法,也是带来快乐的捷径。但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修炼、战斗和自己的理想;和这些正事比起来,肤浅的快乐简直不值一提。

    再后来,到他18岁的时候,父亲伤重去世,他成了族长。压力陡然压下,两个小的又才14岁,帮不上什么忙。那段时间他找女人的次数多了一些,也有几个固定的对象。理论上,他只需要通知一声让她们自己过来就好;但想到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斑就严肃地告诉自己:务必要守护好弟弟妹妹的纯洁。

    他觉得自己简直责无旁贷,而完全忽略了自己就是在15岁上通晓男女之事的事实。所以每次,他还是自己过去女人的住所,并且从不留宿。

    因为小时候有过被泉奈跟踪的教训,所以他现在都会很小心;加上成年后他和弟弟的实力差距越发大起来,斑就更是来去自如。

    真奈和泉奈于是就真的毫不知情。

    就这么过了两年。

    那天晚上,斑从裕子那儿回来,整个人都还处于舒适带来的懒散中。直到他跨进家门时,都还在漫不经心地想着一件事:裕子跟了他好几年,一直温顺忍让,今天却也颇幽怨地问他到底能不能给个名份。看来,是时候结束这段关系了;虽然有些抱歉,但他目前还没有要和谁结婚的想法。

    哈,反正现在他是族长,可不像对面千手柱间一样要被谁压着结婚斑有点自得地想。

    况且,如果非要结婚,对象么

    他心里闪过一点模糊的念头。

    但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砰”一声爆炸,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啊”了一声,紧接着一个人影朝着斑的方向落下来。

    斑下意识地张开手,把那人抱个满怀;怕她撞痛,还在接住她的一瞬间迅速后退并转了半圈,以卸去力道。

    这个过程不过转瞬。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斑想皱眉问问怀里这人到底在干嘛,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儿折腾,但立刻,他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什么吸引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经历了一场缠绵;他的身体还记得那一切快乐的源头——柔软的皮肤、婀娜的线条、潮红的脸庞和喘息。雄性的本能尚在作用,指引着他去发现某些相似的事物。

    他的双臂正紧紧把一个人箍在怀里。他一手环过那纤细的腰肢,另一边手臂恰好横在一片丰隆之下;她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往下就是一道曼妙的线条。她喘息着,胸膛不断起伏,当他微微低头,就能透过她的黑发看见她白皙纤秀的脖子和锁骨。

    喉头一滚。

    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尚还残留的意识在心底不可置信地追问自己:这是真奈?是真奈?!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这样的……

    “泉奈!你使阴招!!”真奈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顾不得其他,还在愤愤不平地指责对面树上的人影,“居然提前埋了起爆符在地里!!”

    显然,她是在和泉奈比斗——大概两人又为个什么小事拧了起来。他们总是这样,倒也不会真的生彼此的气,就是喜欢这么斗来斗去。

    她和泉奈来来去去斗了好几句嘴,才想起来自己该从斑的怀里出去。真奈先扭了几下,却没能挣脱,反而觉得身上的手臂更收紧了些。她略微疑惑地转头,问他:“斑大哥?你怎么了?”

    她头顶才到他下巴,转过头时侧脸便正好贴上他脖子上;口鼻间的吐息润在他喉结上。

    他浑身微不可察地一僵,猛地收手,几乎有些狼狈地退开一步。

    斑知道自己现在显得很奇怪;实际上,连他自己都奇怪自己现在心里到底在转着什么想法。那想法似乎很显而易见,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想清楚

    ——那是对的吗?

    他心不在焉的,连跑过来的弟弟都没太注意。几句对话后,泉奈问他是不是累了,然后让他快点去休息;他顺水推舟地应下来。

    他的眼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真奈身上。她似乎相信了泉奈的猜测、以为他确实是太累了,恍然地附和着泉奈。

    他忍不住再次观察她——以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目光和方式。

    她正歪着头对他微笑。双眼明亮、肌肤白皙,上扬的嘴唇有樱花一样的颜色;没有铠甲的遮掩,贴身的忍者服就显出柔美的曲线。

    斑猛地扭过头。

    逃一样地离开了。

    那一晚的梦里,梦中女人的脸头一次清晰起来。

    醒来时,斑对着床褥发呆。他想起梦中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她的声音、她的脸。而现在的痕迹告诉他,他昨夜格外兴奋。

    ……他该怎么做?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一个火遁烧了床单被褥。他忍术用得极好,刚好烧完时就一个水遁灭了火,半点不会有火灾之虞——就是现场颇显狼狈,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斑向来自诩早已过了男女纠葛一关。他从不将女人们放在心中,更不会让她们中的谁妄想拥有影响他的能力——他是成大事者,怎么会被这些小事绊住?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体会到那种患得患失、辗转反侧的滋味:真奈是怎么想的?她对他的感情应该是和泉奈一样的吧?知道自己的兄长对自己怀有什么幻想的话,会觉得恶心吗?会,远离他吗?

    斑一直嘲笑真奈东想西想想太多,但实际上,宇智波家仿佛生来就对感情更加敏锐;无论他是否承认,他在骨子里同样有着一份细腻多思。

    甚至从很多年以后来看,他的那份细腻多思,相较其他族人而言是只多不少的。

    不过那毕竟是要很多年后,才能从所有既已发生过的事实中揣测出来的了;现下而言,斑还只需要纠结于自己的心情就好。

    幸也不幸,他其实也没有太多闲暇思来想去;宇智波一族和千手一族的战况日益激烈,他越来越多地只能以“宇智波族长”的身份说话、思考、行事。

    况且,即便得空休息一会儿,斑还要把时间划给自己的理想一些:那个少年时相识于南贺川的友人,至今仍在孜孜不倦地试图说服他停战议和。绝大多数族人都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弟弟泉奈也态度激烈地表示反对。

    所以,果然只有他一个人总是会对柱间的请求感到犹豫吗?是他,太幼稚了吗?

    ……不,不对,会犹豫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每当他迟疑时,在族人们齐齐的反对声中,他总能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其中包含了某种和他共通的东西。既有情感上的,也有精神上的。

    真奈。

    于是,斑的思绪总算能够顺理成章地淌到她那边去了。

    曾经,想到真奈,斑会想她的性格、为人,会想她最近修炼如何,会想她和泉奈凑在一起怎么总是打打闹闹、像两个小孩子。

    可现在,斑只能想到她的脸、她的身体,想起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时的奇异感觉。

    他再也没去找过裕子她们。他好像突然怀揣了一个宝贵的秘密,只想专心致志地护好这个秘密,其余的就都成了不值一提的云烟。

    然而这样能让他幸福纠结的时光宛如梦幻泡影。

    没过几年,泉奈在战场上被千手扉间重伤,最终死在他和真奈面前。他死前,执著地要斑亲口承诺,会守护好宇智波一族,会守护好真奈;得到应诺后,泉奈心满意足地笑了,还是小孩子一样天真的笑颜,说大哥你用我的写轮眼吧。

    斑几乎崩溃——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真奈已经崩溃了:她盯着泉奈的尸体,眼睛红得几乎滴血。斑亲眼见到她眼中有新的勾玉生出。下一瞬,真奈就直直晕了过去。

    斑脑子嗡一声,差点忘记怎么呼吸——难道他才失去泉奈,又要失去真奈?!

    幸好不是。

    那以后,日子越发艰苦起来。斑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那天真的梦想,疯一样地不断战斗。他每次在和千手的战场上都恨不得亲手斩杀千手扉间,可柱间太强,除了他没人能阻挡。

    和千手扉间厮杀的是真奈。她自从得到三勾玉写轮眼和时空忍术卷轴,实力便又上一个台阶,和千手扉间不分伯仲。

    每每回到家,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只看到一张疲惫却坚定的脸。每次这个时候,真奈便会对他笑一下,并轻轻抱住他,说我们都还在。

    是的,他们都还在。

    可到最后,也只有他们还在了。因为尽管有他们两个人对抗柱间和扉间,可宇智波的情况仍旧江河日下。越来越多的族人开始期望停战、期望他能接受千手送来的议和书。

    怎么可能。绝对不行。

    斑知道,族人心中对他怀有怨气,因为泉奈重伤的那一次他只顾带着泉奈离开,要不是真奈当时尚留有理智、尽力带着被抛下的族人回来,不少族人都会成为千手的刀下亡魂。

    斑无法为自己辩解一句——也没有可辩解的,那都是事实。

    可是,他必须遵守对泉奈的承诺。他必须……给泉奈报仇。

    真奈也是这么想的。

    到最后,也只有真奈和他是这么想的。

    投降的人越来越多,主和派的声音越来越大。但不管他们怎么说,斑都不曾动摇——他一定要给泉奈报仇。

    直到他偶然见到有族人私下哀求真奈,让她帮忙劝说自己。那天夕阳如血,真奈尚未换下战袍,身上浸满血迹。她沉默地听完族人的请求,脸上分明闪过犹豫,却仍旧沉默地摇头。

    斑忽然了悟:他一直以为真奈无法走出泉奈死亡的阴影,但或许,真正困住她的其实是自己。

    而他自己……难道又是真的半点不曾考虑过停战吗?

    他听到自己内心动摇的声音;这个声音在他和柱间最后的决战中达到了最大。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命关系到真奈的性命,斑会想赌上生命和柱间一战:胜,则宇智波胜;败,他这个族长去死,宇智波的族人们可以如愿以偿地去求和,不必受他拖累。

    如果不是真奈。

    这样一想,就好像真奈是他的弱点和软肋一样。可每每意识到,真奈和他不仅流有共同的血、更加性命相连时,斑就觉得,无论他的处境再如何艰难,就为了这么一个人,他也有用不完的勇气和决心去面对一切挑战。

    他会守护好她。无论如何,他会守护好她。

    可是……泉奈呢?弟弟死去前那空洞的眼眶,又好像是永远的噩梦,血淋淋地提醒着斑,不要忘记他承诺过的话。

    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中争斗:柔软与冷酷,犹豫和坚定,冷静和愤怒……

    爱,与恨。

    只是连斑自己也没想到,他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善于控制情绪;当他再一次面对柱间、扉间,面对接连夺走他亲人的千手一族,面对柱间那天真的苦口婆心时,斑心中的恨意失控了。

    他满心都是泉奈死前的样子:虚弱的脸、空洞的眼眶、全心全意信赖他这个大哥的笑容,还有那分明的对生命的留恋……

    他还那么年轻!他那么有天赋!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多么出色的忍者!!

    现在,泉奈所有可能的未来,全部——没有了啊!!

    怎么甘心!怎么不恨!

    那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愤怒、悲伤、对世界的困惑充斥了他的大脑。斑只看得见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敌人,只感觉得到手中团扇掀起的火焰如何灼热地舔过他的脸颊。

    以至于当他最后躺在地上,听见那声凄厉的“斑大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多不理智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猛地扭过了头;可实际上,因为超负荷战斗,他此刻已虚弱不堪,连转头这个动作都显得缓慢而吃力。

    真奈体力天生不如扉间,长时间战斗本来就渐渐落在下风;刚才又是因为斑而分神,于是被扉间在腹部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但她毫不顾惜自己,只顾挣扎着抬头,急切地看他。

    斑只觉心里剧痛,那一瞬间对千手扉间的恨意到达了难以言喻的顶峰。

    “住手,扉间!”竟还是柱间出言喝止扉间。

    扉间瞟了真奈一眼,确定她失去战斗力之后,对着他妇人之仁的大哥叹了口气。然后他大踏步走到斑的身边,扬起手中苦无,尖刃朝下、就要狠狠扎进斑的身体!

    那几秒钟,时间仿佛过得极慢。

    斑清楚地看见真奈如何抬起了头,脏兮兮的小脸上,往日温和明媚的眼睛此时亮得出奇,闪烁着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充满希望的光芒。

    她盯着他,一言不发。

    电光火石间,斑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在他死亡的一瞬间,她当年在他身上留下的忍术就会发动。他能回到巅峰时期的状态,一举杀掉疲惫不已、毫无防备的千手兄弟!

    ——泉奈大仇得报,宇智波获取胜利,世上再无人能抗衡宇智波斑!

    ——代价只需要一个无足轻重的她的命而已!多么划算的生意!

    斑头一次发现真奈的眼神中也能透出如此疯狂的情绪,而他竟然也全数接收到了!

    不!!你不是无足轻重!!如果连你也不在了,如果没有你,我宁愿……

    “扉间不准动手!!”

    柱间的出手挽回了这一切。

    斑冷眼看着柱间,看着他苦口婆心、天真执拗。那一刻,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否内心深处对于柱间的天真尚留有一丝羡慕,羡慕他时隔这么多年,竟依然能够保留少时的执著。

    假如不是有真奈,他会让柱间杀了自己;假如不是有真奈,他绝不愿忍受和千手扉间呼吸同一片空气。

    但是他还有真奈。他还有不远处那个,用着急又茫然的眼光看着他的真奈,不明白他为什么真的就答应了柱间的求和提议,而放弃了在她看来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好个屁!

    斑在心里恶狠狠地爆粗口。他深恨自己,明明知道真奈的痛苦和愧疚,为什么还只顾着自己的仇恨。真奈居然会以为,她居然会这么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宇智波斑会为了复仇而甘愿拿她的生命作代价?

    不!怎么可能?他明明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想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看看真奈现在的样子!斑痛苦地质问自己;看看她现在浑身是伤、狼狈不已的样子,这就是你的“守护”吗?

    不是的。

    躺在地上,斑松开了代表和柱间议和的握手,他转头望向真奈,尽力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真奈,我会给你一个新的生活,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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