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纪景澄没有在顾绮尔面前出现了,替他出现的是他的副将仇俊异。
仇俊异已经有四十余岁,膝下的孩子都比顾绮尔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大,故而对顾绮尔并没有什么冒犯之心。顾绮尔倒是很感慨,因为她见过仇俊异的,当年他以武科状元的身份一举成名,而后又在战场上立了功,二十来岁已经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虽然长相显得略微平凡了一些,但那一身腱子肉不知道让多少贵女看得是面红耳赤,这面红耳赤的人里面还包括一个顾绮尔。
顾绮尔年少嫁人,但却从未体会过来自夫君的温暖,她成了太后,更是时时以国事为重,她看见年轻的仇俊异时,虽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但她觉得欣赏下美好的事物总是没问题的,她这又不算移情别恋,毕竟她夫君早早就下去了,他们连手都没碰过。
也因为顾绮尔欣赏仇俊异,便经常让皇帝在国都举办一些比武大赛,她还场场都去现场观摩,这男子比武,若是天气热,更是会打着赤膊。顾绮尔坐在高台上,隔着珠帘,笑得不怀好意,旁边的皇帝看了下顾绮尔,默默无言。
顾绮尔倒没想到,自己这一死,仇俊异变成了大叔的模样,甚至孩子都比她高了。
有点心累。
只是有一点,顾绮尔想不通,仇俊异按道理现在也应该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怎么还成为了纪景澄这个毛头小子的副将?
看来这二十年发生了不少事情,不知道她回国都之后又会如何。
几日之后,顾绮尔抵达了燕国国都。
燕国国都百姓早就听闻这日那位传说中的梁国第一美人会抵达国都,早早地就把进城门的主门道的两旁站满了,来得晚的人只能捶胸顿足挤在人后,希望待会能看到,而国都的贵族们则是一早就包下进城道路旁的酒楼二楼。
“龚二,你说那位阮姝真有传闻中那么好看吗?”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他正坐在观光角度最好的风月楼,他手执纸扇,笑看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这世上美人并不少,但唯独只有阮姝,被人传得近乎其妖,真不知道是梁国那位皇帝故意所为还是这位小美人真是如此。”
被称为龚二的男子漫不经心地品了一口茶,白皙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待会看了就知道了。”
“你真是没趣,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包下这里的。”年轻公子哥摇摇头,“要是让我爹知道,又要训我。”
龚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喧闹声。
年轻公子哥一听动静,把纸扇一合,吐出两字,“来了。”
……
初双并没有见过这么大架势,还未进城,便已经可以看到城内那密密麻麻的人头。她心里有些发憷,连忙凑到了顾绮尔的身边,“郡主,我们真到燕国了。”
虽然她们早已经进入燕国的土地,但这一路行车,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到了燕国国都,初双才真正体会到异国他乡的感觉。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华服少女。
因为今日要进入国都,昨夜纪景澄就带人送上了一套衣服和一匣子华美的首饰,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们燕国需要今日顾绮尔以容貌惊天下,因为这样的美人,已经落入了他们燕国手中,更能彰显他们燕国的强大。
故而顾绮尔今日的打扮比这段日子都要华丽,她梳着凌虚鬓,头上别着翠玉牡丹华胜,斜插旒苏嵌珠金步摇,耳挂双蝶银耳珰。因为此时已经近午时,而她今天的衣服又是层层叠叠好几件,白皙如玉的脸上晕出几分薄红,越发显得那双杏仁眼水灵剔透,仿佛就是浸了水的葡萄,高挺小巧的鼻子下面的朱唇宛如樱桃,色如海棠。她今日的衣服也是别有讲究,红色抹胸曳地长裙,外搭银白绸面宽袖外衫,袖口处更是用深银线绣了蔷薇宝相。
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
而今日进燕国国都,纪景澄为了方便这位梁国美人供燕国百姓观赏,更是将平日的马车换成了只有三面通风的马车,坐在马车里的顾绮尔只能被人看,无处可藏。
不过顾绮尔也没打算藏,重回故土,她心里更是隐隐涌动着一股兴奋劲。她在国都长大,又当了二十年的太后,没有人比她更爱燕国国都这块土地了,对于想看她的百姓们,她更是表示开心,太后出行,黎民百姓都前来拜见是必须的。
而让她最牵挂的当然是皇帝,不知道他现在把这个国家打理得什么样了。
对于初双的害怕,顾绮尔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这个小丫头才是梁国人,来到繁荣昌盛的燕国国都自然会感到害怕,顾绮尔并不仇视梁国人,而因为初双年纪小,更是对她有几分疼爱,“别怕,既来之则安之。”她顿了一下,“我们是梁国送来求和的,燕国人自然会款待我们。”
初双抿紧了唇,眼睛闪着泪光,哭啼啼地喊了声郡主。她认为自家郡主生得花容月貌,这天底下就没有女子能与之相敌,现在郡主来到了燕国国都,岂不是立刻就要被这群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可是到这样的地步了,郡主还分心来安慰她。初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护住郡主,若那些豺狼虎豹想对郡主下手,便从她的尸首上踏过去吧。
正在初双发誓要一心护主的时候,纪景澄驾马凑近了马车,他静静地看了顾绮尔一眼,才沉声道:“郡主,我们马上就要入城了,国都百姓听闻郡主驾到,此时已将城内道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不过郡主不要害怕,我会保护好郡主的安危的。”
顾绮尔微微一笑,“多谢纪将军。”
纪景澄眼神微动,但还是拉动了缰绳,驾马往前走了。
顾绮尔知道纪景澄在想什么,不过是今日过后,她便再也不是他能随便见的人。按照以往的规矩,他国送过来的质子一般都会入住皇城的别院,由重兵守着,毫无自由,若是两国再度开战,便会先杀质子。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了阮姝,会住到哪里去。
她突然有些怀念自己的永寿宫了。
那宫殿是皇宫里最大最华丽的宫殿,冬暖夏凉,又远离御花园繁闹之地,是皇宫最好的住处了。
罢了,捡回一条命,就不要在乎住处了,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存活下去。
像阮姝这种异国美人,不外乎两种结局,要么成为贵族们共同的玩物,要么成为一人床上的禁.脔。
但顾绮尔两种都不想要。
想到这里,她眸光微闪,从袖口里拿出一块面纱。初双看到顾绮尔的举动,愣了一下,就听到顾绮尔吩咐她,“初双,将这个帮我系上。”
纪景澄是听到底下人的汇报,才转过了头,他看着马车上用面纱掩面的少女,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上面的意思是让燕国百姓尽情观看这位闻名遐迩的大美人,但她现在用面纱掩面……于私,他的确不想让这么多人看她,故而纪景澄又转过了头,沉声道:“无事,下去吧。”
……
初双有些害怕地坐在顾绮尔身边,“郡主,我们这样,燕国人不会生气吗?”
“怎么会生气?”顾绮尔轻笑,“你要明白一件事,越是得不到,看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马车缓缓进入城门,进入城门之后,周围的声音变得更为喧闹。
顾绮尔平静地坐在马车上,由着旁人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她反正想得开,看几眼又不会掉肉,她现在要防备不是这些站在明处的眼睛,而是藏在暗处的眼睛。
她的眼神瞥过道路两旁的酒楼,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上面看她。
……
“她居然以面纱掩面,这个纪景澄在搞什么鬼?”之前穿鹅黄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怒了,他花重金包下风月楼二楼,哪知道连个全脸都没看清。
龚二倒非常平静,“气什么,你总会看到她的全脸的。”
年轻公子哥咬牙,“可是在见到她全脸之前,我都怕是无法安睡。”他现在只能看到那位大美人的一双眼,光是那双眼已经够美了,但他更想看清她的全脸,“纪景澄该不会已经被迷倒了吧?居然如此办事。”
“想来纪景澄还未成亲,又大败梁国,指不定会跟皇上讨门婚事。”龚二意味深长地说。
年轻公子哥怒意更甚,“他一个匹夫想得倒美。”
龚二没再说话,他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马车上的少女,片刻之后,他就挪开了视线,“先走了。”
“诶,去哪?”年轻公子哥愣了一下。
“回府,露露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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