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尔入城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宫,而是住进了宫外的专门待异国贵客的外邸。离中秋之宴还有几日,她要过几日才能见到皇帝。
住在外邸的几日,宫里派了一位嬷嬷过来,特意来教顾绮尔燕国的宫规,她本是准备特意挑顾绮尔的毛病,好弄个下马威,让这位美人知道她已经不在梁国了,但万万没想到,她一点毛病都没挑出来。
短短半日,嬷嬷就没有能教的了,她甚至隐隐觉得这位异国郡主行礼比她还行得标准。
她有些纠结要不要早点回宫,但顾绮尔把这位嬷嬷留了下来,说她担心自己中秋之宴表现不好,希望嬷嬷能跟她讲讲宫里的事情。
顾绮尔当惯了上位者,说起话来自带威信,嬷嬷便稀里糊涂地留了下来,还真跟她讲起宫里的事情,不过嬷嬷也留了心眼,只挑不紧要的事情讲,比如介绍一下后宫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
嬷嬷不知道这位郡主最后是会进宫还是留在宫外,但她看对方的容貌,又观其的行为举止,便觉得这位郡主并不是普通人,她现在还是不要得罪对方为好。
顾绮尔通过嬷嬷的嘴,才知道原来她死了之后,皇帝这二十年只选了一次妃,不过膝下的子嗣还是比先帝要多得多,皇子便有十位,除了还小的八、九、十皇子,其他几位皇子皆是满了十六岁,而其中除了太子住在东宫,剩下的二、三、四、五皇子皆是另建府邸,住在了宫外,而六、七皇子则是因为尚未及冠,跟剩下的三个小皇子一起住在宫里。
公主则是有五位,四公主和五公主都尚在襁褓,而大公主前年便大婚了。
顾绮尔听到大公主结婚的事情,心里一哽,她最宠爱的小公主居然都结婚了?
想当年,她抱小公主的时候,那小家伙才那么点大,还没她手臂长。
“嬷嬷,这位大公主的驸马是哪一位啊?”顾绮尔极力掩饰自己眼里的悲伤。
嬷嬷笑了下,“大公主的驸马是安阳公府的大公子。”
“什么?”顾绮尔直接站了起来,她的小公主居然嫁给了当年三岁还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什么狗屁婚事,她不同意!
嬷嬷愣了,“郡主?”
旁边的初双也呆住了,“郡主,您怎么了?”
顾绮尔轻咳两声,又重新坐下,“没事,刚刚腿有点酸,站起来动两下而已,嬷嬷,别介意。”
她表面装得很平静,但实际恨不得马上冲进宫里,狠狠地训一顿皇帝,他居然敢把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罢了,罢了,她现在都不是太后。
三日之后,中秋宴。
这日顾绮尔从早晨便开始梳妆打扮,宫里来了八个宫女,同时替她梳妆打扮,衣服更是准备了几套,让顾绮尔自己选,顾绮尔看了下,挑中了里面最素也是最保守的一套,其他几套皆是要露出小部分胸脯的,顾绮尔并不想穿。她选中的这一套是一件纯白带着点银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白色,只是这白色的色度又各不相同,层层叠叠,穿上之后宛如瑶池仙子。
而她的发鬓则被梳成了高螺鬓,两颊垂落些许碎发,眼角处则用朱砂点了两颗泪痣,若单看她身形,便觉得这是位清丽美人,但若只看她的脸,便会立刻推翻之前的想法,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千娇百媚,妖娆美艳,是世间尤物。
顾绮尔因为身带异香,故而那些宫女便没有往她身上用香料,甚至衣物都是没有香味的,这让顾绮尔微微起了点警惕心,不过她很快又放松了,因为毕竟晚上是去见她的皇子皇孙,她先入为主,并不觉得可怕,也没想到自己早就被人当成了中秋宴上的一道美食。
傍晚时分,顾绮尔乘轿进入皇宫,初双作为她的丫鬟,陪在她左右。
“郡主。”初双小声地喊了顾绮尔一声,然后飞快地塞了个东西给她,顾绮尔眸光微闪,用手摸了下那东西,是个药瓶。
初双小脸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皇上说若郡主不堪受辱,便可……此物无色无味,可以藏于齿间。”
顾绮尔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收进了袖子里,这位梁帝倒是有点意思,自己把侄女送过来了,倒又哄着侄女自杀,若是真自杀了,梁帝便又有了兴兵的理由,说不定楚国和魏国也会出手相助,毕竟她的记忆里,楚国太子和魏国太子也曾向阮姝示好过,只不过那时候梁帝十分自傲,一口回绝了。
让顾绮尔稍微感到奇怪的是,梁帝并没有让阮姝特意去勾引某个上位者。
她微微偏头,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只耳朵,刚刚初双的话虽然压得很低,但不能确定没人听到,她若是真用这药,恐怕还没自杀,就先被人拦了下来,自杀失败的结局会更加悲惨。
想到这里,顾绮尔低垂着头,声音细弱,“燕国人应该不是坏人吧。”她微微蹙眉,眉目间闪过几分忧愁,“叔父答应会接我回去的。”
这话是故意说给偷听的人听的。
阮姝这位美人性子温吞娇柔,跟顾绮尔不一样,但她现在需要伪装一二,毕竟越是没有杀伤力,她才越能保全自身。
轿子行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停了下来,顾绮尔听到外面响起一道男声。
“郡主,已经到了鸿光殿了。”
鸿光殿便是今夜宴会的地方。
初双先下去,再扶着顾绮尔下来。顾绮尔出了轿子,就看到一个穿着正二品官服的年轻男子站在她的轿子前方,男子看到顾绮尔的时候,眼里倒是波澜不惊,他拱手行了个礼,“郡主,微臣礼部尚书龚寒辞特意请郡主一同参宴。”
顾绮尔有些惊讶,因为这个男子实在有些太过年轻了,却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她压下惊讶,福了下身,“劳烦尚书大人了。”
龚寒辞转过身,替顾绮尔引路。
鸿光殿是皇宫唯一一个露天的宫殿,故而最适合用来办中秋之宴。
顾绮尔跟着龚寒辞进了鸿光殿的殿门,才走过影壁,抄手走廊,方到了鸿光殿的正殿。龚寒辞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身看着顾绮尔,“郡主请进去。”
他让她先进。
恐怕里面的人都在等她。
顾绮尔颔首,没什么压力地直接走了进去。
殿门的太监看清她的时候,直接愣住了,还是收到龚寒辞的眼神才连忙通报了起来。
“阮姝郡主到!”
“阮姝郡主到!”
“阮姝郡主到!”
连报了三声,殿内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门口,直待他们看到一位白衣美人从殿外缓缓进来。
顾绮尔只是微垂着头向前走,走到殿中的时候,她才停下来,行了一个半礼,“阮姝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一会,上方才传来一道低沉而威严的男声,“阮姝,你为什么不跪朕?”
顾绮尔当然不会跪,原来都是皇帝给她行礼,她现在给皇帝行个半礼,已经是她作为太后最后的极限了。
“阮姝是梁国人,只跪天地、父母和梁国皇帝。”她平静道。
“哦?”男人似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还带着一分杀意,“那朕如果非要你跪呢?”
顾绮尔不慌不忙地说:“那阮姝自然只能跪,但若是阮姝跪了,皇上也要跟阮姝见礼才行。”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说话的男人沉默了一瞬,声音更低,“为何?”
“根据燕国律例,来使面圣不用跪,但皇上让阮姝跪,为了避免辱我梁国之嫌疑,皇上自然是要跟阮姝见礼的。”
顾绮尔说完这句话,周围变得更加沉默,这里的众人都知道梁国送顾绮尔过来是求和,顾绮尔便是他们燕国的战利品,但这战利品却把自己归在了来使的位置上,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要他们燕国皇帝给她行礼,岂有此理。
丞相立刻就想站起来,但被皇上的眼神制止了。
“有意思,倒没想到你一个小小女子牙口倒挺利,抬起头来,阮姝。”男人说。
顾绮尔闻言,便知道自己第一关算是过了,于是她便无痛无痒地抬起头,而一看清上方龙椅上的男人,她愣住了。
顾绮尔这一愣神,落在旁人眼中,便是看皇上看呆了,连皇上自己也发现了。绝色美人居然看他看呆了,他不由地摸了下自己的美须,眼里带上几分笑意,“阮姝怎么看朕看呆了,难不成朕与你们梁国皇帝通身气派相差甚远?”
顾绮尔看着皇上自恋的样子:“……”
儿啊,你老得有点快,母后有些承受不来。
顾绮尔回过神,垂下眼,温声答话,“皇上生得高大威猛,通身气派更是非凡,阮姝这才一时看呆了,还望皇上不要怪罪阮姝。”
“自然不会,来人,带郡主入座。”
顾绮尔有些惊讶地发现她的位置居然就在皇上的右手边第二个位置,而她旁边则是坐着皇后。顾绮尔想到皇后当初是非常孝敬她的,寿辰那日,她喉咙被桂圆卡住,是皇后第一个冲上来的,她想到这里,心里一暖,不由望了一眼过去,然后就被瞪了。
皇后一脸“狐狸精”的表情戒备地看着她,但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又恢复成一国之母该有的姿态。
顾绮尔:“……”
顾绮尔只好收回了眼神,她顿时没了心思,心里十分苦闷,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不能相认,更是被她的孩子们防贼似的防着,哎。她示意旁边的宫人为她斟酒,宫人立刻倒了一杯,顾绮尔直接一杯饮尽,宫人一看,愣了一下,连忙上前倒了第二杯。
不过这次顾绮尔刚端起酒杯,就闻得一句话。
“燕国的酒虽然好喝,但贪多易醉,尤其是郡主喝的这酒后劲十足。”
顾绮尔没有听过这声音,不由抬头寻声音的主人,就看到对面的一个紫袍男子正微笑地看着她。
这是谁?
顾绮尔微微侧头,站在她身后的燕国宫人立刻提醒道:“郡主,这是我们燕国的三皇子。”
老三?
她定神仔细看了一会,原来那个长得最胖的小胖墩如今都长那么高了,还瘦了那么多,难道没有好好吃饭?想到这里,顾绮尔有些痛心,燕国国富民安,怎么会让一个皇子都吃不饱呢?还是德妃没有好好叫她的乖皇孙吃饭?
被美人以怜惜眼神看之的三皇子燕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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