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桃, 顾名思义, 一甲子结一桃, 除此以外, 与正常桃木无异, ”成帝眉目沉沉, 深深地看了钟情一眼, 缓缓继续道, “无异香无亮泽,但它从枝到叶、从果到木均有剧毒虽然方法得当亦可作解毒之物, 但这东西常人长久接触必然不好, 外形绝类桃树,其木最是阴毒”
钟情呆呆地听着,脑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 神色怔忪间带着丝丝震惊与后怕。
“当然,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成帝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眼眸里闪过几分不容错辨的沉痛之意, 心寒道,“最重要的是, 太医们告诉朕, 微量甲子桃之毒与柳桂合用,即可致孕妇畸胎”
柳桂, 性温之物也, 散寒解表温通经脉, 是怀着孩子的妇人于孕期服用也无碍的。
前世的钟情,更是
钟情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手脚冰冰凉,攥紧了成帝的衣摆,颤抖着问他“是不是,是不是放在一个玩偶里那个什么甲子桃木,是不是放在羲和公主的一个木偶娃娃里”
话到最后,钟情的声音都陡然尖利了起来。有个木偶娃娃,她前世常见羲和公主抱在怀里,进进出出,从不放下
成帝垂下来的眼神不由更深了一些,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问钟情是如何得知的,只简单地告诉她“不错,确实是从一个木偶娃娃里拆了出来的,那是一组套娃,外面的是檀木,拆到最后,最里面的却是桃木,甲子桃遇菱睢枝叶会变色那刮下来的木屑,变了颜色。”
成帝没有告诉钟情的是,甲子桃那东西,即使太医院最以“博杂”著称的太医钱氏,也只道自己是在古书上曾经看到过,从未亲眼见到,对其是否存在都保持怀疑的态度,更遑论在当时确认那东西的真假若非那个季神医的门生弟子当日恰巧在场,而且反应迅疾据她自己所言,她这段日子就正在默千金方,把里面但凡有可能于妇人,尤其是于孕妇不利的方子全誊了一遍如若不然,当时谁会去怀疑一个外面是檀木,里面却改了桃木的玩偶娃娃呢
一边是极容易被人忽略的、极其正常的柳桂末,一边是常人闻所未闻、古书上难辨真假的甲子桃木,两者分开无人问津,合则一击毙命真是好狠毒的心思啊
柳桂要入口,但它常见到,即使被人认了出来,也极难去联想到那幕后之人深不可测的诡谲心思而甲子桃之毒,只需微量,甲子桃木,更是其上最阴毒之处,怕是只要在不经意间接触些余,点滴不显,日积月累下来,就将酿成一场惨祸如此缜密,也真是好刻毒的一场算计啊
就是不知道羲和公主本人,在这里面扮演着的,又是何等角色了。
她究竟知不知情倘若知情,她又知道多少钟情想到孝纯皇太后寿宴之上,羲和公主垂下眼睫看允僖时,那眸子中不容错辨的阴毒,以及上一世,她紧紧抱在怀里从不放手的木偶娃娃那她那时候,是真的一心要害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吧
这是有多深的仇恨
何至于此
致畸,致畸钟情一闭眼,仿佛就看到了小儿子青紫惨死的脸,小女儿脸上天生的瑕疵,只觉得心头积攒了两世的愤恨沉沉地埋在胸口,几乎压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宝儿,你先冷静,”成帝看钟情的神色实在是不太对,赶紧抵住她的心口,缓缓地渡了一道柔和的真气进去,帮着钟情纾解那几乎要憋过气去的情况,不住地劝她,“张嘴,别咬着自己,慢慢来,吸一口气,乖,先吸一口气,吐出来,对,再吐出来”
钟情被成帝搂着揉了许久地背心,才将将缓过气来,扑到成帝怀里,像一个孩子般放声痛哭了出来。
两辈子,前后两辈子,都要这般筹谋苦心地致她与她腹中的孩子于死地啊
“宝儿,”成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钟情难受的模样,更是暗暗地搂紧了她一些,像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把自己身上的某些力量传递过去一般,缓了一缓,待钟情的情绪平定了些许,成帝低下头,颇有些歉然地开口道,“宝儿,朕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先冷静一下这事儿不太对。”
“羲和才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不,朕不是说她绝对不会起这样的心思朕奇怪的是,她纵然是起了这般心思,又是怎么想到的用如此偏门的方子、更是再如何找到的甲子桃木这些东西,可都不是街上随处可得的她的背后,必然还另有别有用心之人的指使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朕要缓缓深查”
而且这甲子桃木出现的时机也不太对目前来看,宫里并未有妃嫔怀孕,那个翡翠费尽心机地把这东西送进永和宫来羲和是想拿它做什么呢
甲子桃木可不是只能致畸这东西是剧毒羲和拿着它是想杀谁
这里面的情况复杂难辨,这也是成帝一直犹豫于,要不要直接告诉钟情的缘故。
他既不想与钟情分说太多,让她也跟着深思多虑、夜不能寐,可也更是怕钟情接受不了自己如此这般“优柔寡断”的决定
但成帝却是并不敢冒丝毫的风险这一回,是有了“上苍”的指示,侥幸抓到了那些人的马脚可下一回呢
成帝非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把那些躲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统统揪出来一网打尽不可
他可容不得她们这般放肆地把主意打到钟情和孩子们的身上
钟情哭倦了,这是她自重生以来,哭得最厉害的一次,险些要把自己哭闭过气去,未必是多难过,更多的是后悔和痛心眼泪流多了,情绪发泄出来,脑子里的思路反而更清晰了。
“若是羲和公主,”钟情抬起头,认真地盯着成帝的双眼,一针见血地问他,“当真是有心害我,与我儿陛下会看在昔日云贵人的惨死上放过她么”
成帝查多久,怎么查从来都不是关键。
他对查出来的结果的态度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羲和当真是有心害你,”成帝也低下头来,看着钟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朕一定会,亲手了断了她”
语调中的森寒之意,叫钟情很难再去怀疑成帝这句话的真实性。
“那就足够了,”钟情闭了闭眼,靠在成帝胸膛前,认真地听着他激昂沉稳的心跳声,缓缓道,“有陛下此言,于臣妾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只是臣妾,还想再请求陛下一事”
“太医院的太医年阮厚有问题。”钟情闭着眼睛,脑海里异常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初有孕时,年阮厚给自己开出的方子来“柳桂人参汤,取柳桂四两,别切;甘草四两,炙;白术三两,人参三两,干姜三两,以水九升,先煮四味,取五升,纳桂,更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再服,夜服一次。”一字一句,纤毫毕现,分毫难忘
钟情原以为,年太医纵然有些许问题的,但以其昔年在未央宫毫无私心地向当时尚且只是一个小小的宝林的自己伸出援手、解了鸢尾花之困的他,至少还是有着医者仁心、大医精诚的
钟情原以为,至多至多,年阮厚也就是第二个“抱棋”罢了
她是万万不愿去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放在身边用了八、九年之久的心腹太医,最后却也偏偏是他,对自己腹中的孩子下了杀手
多简单只要怀疑起年阮厚,事情就突然变得特别简单了,简单到钟情都抑制不住地想笑出声的地步了。
失败啊,失败自己上辈子,究竟是怎么就活到了那般“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了啊
“陛下帮我,审一审他吧”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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