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个不停, 潮湿的水气里携着丝丝闷热之意, 叫人纵是窝在屋内, 也是郁气丛生, 烦个不行。
抱画煮了青梅过来, 端与廊下今日守值的几个小宫女分吃, 小宫女们欢呼一声, 雀跃地齐齐扑了过来, 倒还是知道规矩,先与抱画福身道谢。
“可不必谢我, ”抱画微微笑着, 揶揄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或者说借花献佛都是娘娘的厚恩,知今个儿是芒种了, 赏了青梅下来, 让你我一道吃个节气。”
小宫女复又七嘴八舌地道起对钟妃娘娘厚爱的感谢来,连日以来被这闷热气候弄得烦躁心情都消释了大半。
在廊下众女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欢喜时刻, 不远处,有人正提着裙摆, 艰难地冒雨前行, 而所前进的方向,恰是此时主人不在的永寿宫。
抱画接到通传, 匆匆忙忙地提裙出去, 看着眼前跪在不顾衣裙泥泞跪倒在地的宫装丽人, 不由犯了难,拧眉叹息道“岚宝林,您先请起我家娘娘应容嫔娘娘之请,到承乾宫去给羲阳公主选笄礼了您现在就是一直跪着,跪得天黑雨暗,娘娘她在外面,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您还是快快先请起吧,有什么事,也得等我家娘娘回来再论吧”
上书房内,允僖听着阶前的点点滴滴声,出神之间,突然问道“那是什么鸟听叫声像八哥,看形貌倒好像是要小上许多”
伏案奋笔疾书的郇瑾抬起头来,顿了一下,微微一笑“表哥,一候螳螂生,二候鹏始鸣,三候反舌无声。如今是芒种时节过了二候,喜阴的伯劳鸟开始在枝头感到阴而鸣那是伯劳鸟,它体型幼小,可爱精致,但极其聪慧,可以学七八种鸟的叫声,诸如竹鸡、喜鹊、八哥之流”
“它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声音叫呢”允僖愣了下,下意识地反问道,“偏偏学别人做什么”
郇瑾捏着笔的手紧了一紧,顿了些余,缓缓地笑了一下,反问允僖道“表哥觉得这鸟如何比之毒蛇。”
“挺可爱的啊”允僖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了句,看到旁边的郇瑾略略抬头,示意自己仔细去看,下意识地凝神望去,脸色不由微微地变了一变,一时竟有些毛骨悚然了,“它,它吃蛇”
带刺的树枝上,就在允僖与郇瑾几句闲话的功夫里,除了那只小巧可爱、形似缩水般的喜鹊的“伯劳鸟”之外,已经多了一条横挂枝尖的蛇尸而那只体型幼小、几乎快要能被那蛇尸盖个大半的伯劳鸟,正大张着自己与体型相较,大的有些可怖的嘴巴,一口一口,残忍地将那挂在树梢间的蛇尸,撕碎而食。
“它不是吃蛇,”郇瑾把自己誊好的礼运篇放在允僖书案上头,微微一笑,轻轻巧巧地纠正道,“它是捕蛇,不只是蛇,竹鸡,喜鹊,八哥,都是它的菜谱乡间的老农们称之为,屠夫鸟。”
“表哥如今该知道了,”郇瑾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伯劳比之毒蛇,孰凶孰弱,孰强孰狠。”
芒种时节,气候陡升,时雨不断,正事毕,闲话罢,钟情与容嫔作别,从承乾宫里出来,站在廊下望着外面连绵不断的细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打消了乘辇回去的念头,招了招手,示意抱琴打伞跟上。
纵是一路小心翼翼地避着水坑过来,从承乾宫到永寿宫的距离,却还是横跨了东西中道,隔着小半个后宫,待远远望得永寿宫的大门,钟情稍稍松了一口气,再一看抱琴的肩头,早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赶忙命她回宫后就立刻下去洗漱歇息,只是想法万万好,及真走到永寿宫前,钟情眉梢微皱,虽还是遣了抱琴下去,但心知自己怕却是歇息不得了。
“岚宝林何必如此作态”钟情微微皱眉,只随意地扫了地上跪着的苏鸣岚一眼,便复抬眼去看旁边一脸无奈、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意味、也跟着站着一道淋了大半天的抱画,微微颔首,也对她道“下去换身衣服,洗个热水,晚点再过来服侍吧。”
抱画福身行礼,苦笑着退了下去。
“有什么话,”钟情这时才缓缓地将目光复又落在了地上的苏鸣岚身上,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先在雨地理跪着这苏鸣岚来正式拜访永寿宫的第一回,此等作态,便已经招了钟情十足十的厌烦,只冷淡道,“岚宝林起来再说吧。”
“鸣岚自知身份卑微,所求亦是非分之请,不敢妄自起身,只求钟妃娘娘念在鸣岚的一片真心之上,能怜悯鸣岚一二”
“你这是在跪着要挟本宫么本宫不答应你,你就不起来了”钟情懒得再听下去,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你可怜你在雨地了跪了大半个时辰,便能称得上是一句可怜了那这世间之人,怕是千千万万都可怜,本宫这就要一个一个地去帮她们了么”
纵使钟情对柳丽容和崔美人二人都无甚好感,但在寻人求情这上面,这两个哪一个,都比眼前的这位初初晋封的“岚宝林”要好不知道到哪里去
真正地有心想寻人帮忙,纵不说像容嫔日前一般,先下了帖子登门拜上,彼此契阔一番,再好言好语地委婉道明自己的难处,无论对方能不能帮、最后究竟帮与不帮,至少给彼此都留着些颜面与余地,而不至于作出这等“要挟”之态来就是上辈子的柳丽容,也知道是先投其所好地送了钟情好些礼,被钟情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后,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使出当庭下跪这一着虽然钟情最后也没有理会她;而崔美人就更不用说了,她昔日,若是把小心讨好奉承永和宫沈婕妤的十成功夫,用哪怕六成到钟情身上来,钟情最后也不至于翻脸翻的那般迅捷。
跪一跪,哭一哭,求一求,对方就要应了你么这种对付男人的手段,钟情如今,除了偶尔偶尔用在成帝身上,就是对着两宫皇太后与傅皇后,都不至于摆出这般“我弱我有理”的姿态来了
苏鸣岚被钟情一打断,准备好的满腹说辞一时卡住,好半天,竟没想到该接一句什么出来。
永寿宫钟妃这性子,可与原先打听好的不一样啊
日前傅韵秋与韩雪兰求到永寿宫门下,她不是二话不说就应了么怎么今日换了自己,又是摆出十成十的足够诚意来,却话未出口,人就已经几乎被嫌弃地训斥了一顿
苏鸣岚一时语噎,忘了词了。
“你既不起,”钟情厌烦了站在滴滴答答落着雨的殿外与人反复车轱辘了,不耐道,“想来是喜欢跪着的,那你便在这儿继续跪着吧”
话毕,竟是自顾自地直接转身,要往殿里回了。
“钟妃娘娘留步”苏鸣岚急了,一时什么手段啊技巧啊先说什么、后说什么通通全都忘到了脑后,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如果永寿宫的钟妃也不帮忙,那年大哥就必死无疑了
“太医院太医年阮厚,”苏鸣岚顾不得再绕弯子、打感情牌,直接伏身跪到在地,高声道,“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在太医院里,伺候了娘娘与各宫主子们近十年这样的人,是绝无可能有半分意图谋逆、毒害陛下的想法啊”
“钟妃娘娘,嫔妾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求助无门,只好来求您了求求您,求求您看在年大哥他忠心勤恳地服侍了您六七年没有出过丁点差错的份上,在陛下面前,就为他美言两句吧慎刑司必然是抓错人了年大哥那样的人,绝不可能会谋逆的啊这是冤狱啊”
钟情转身的动作一顿,须臾后,极缓慢,极缓慢地回头过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苏鸣岚跪在雨地里的狼狈形容。
迅捷的夏雨里,这位“素有贤名”的钟妃娘娘自上而下看过来的眼神,却让苏鸣岚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芒种时节的雨有这般急的么苏鸣岚迷迷糊糊间,恍惚意识到,哦,是快要夏至了啊
夏雨急骤,狂风欲来。
“岚宝林与太医院年阮厚有旧”钟情眼睫微垂,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了丝丝的古怪之意。
可惜此时的苏鸣岚已经完全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听事情有转机,赶紧垂头拜下,急急忙忙地解释道“嫔妾幼年时,家中与年大哥家比邻而居嫔妾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年大哥他不可能去谋害陛下的”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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