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从楦不认为成宗皇帝会为当朝的皇子们求娶傅家的一个庶女为妻而若是娶去作了侧室, 先不论傅从楦舍不舍得, 单说成宗皇帝他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君主, 也不至于闲到连儿子的侧室都操心的地步吧
更何况, 孩子们也太小了些吧
傅从楦不由心生嘀咕, 暗暗回忆了一番, 确定侯府近些日子以来, 无论是与谢家还是大皇子, 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时候吧
傅从楦恭谨地表示“子女们的事情,都是劳内子一人在府中操持, 儿女姻缘, 微臣并不好越过内子去冒然插手”
所以陛下,您心中若是有什么突发奇想的赐婚之类的,还是再过过脑子再论吧
成帝却只是借个由头随口一提, 闻得傅从楦言辞之间的推拒之态, 也不甚放在心上,只顺着便掠过了,就势改到了傅从楦的发妻覃氏身上, 微微笑着,感慨道“傅卿日日夜夜为国事纷劳, 被朕强留在这谨身殿与朝堂之间奔波, 却是苦了令夫人,一个女人家, 要操持那府内府外的大小事宜, 还悉心料理五个孩子的日常吃用对了, 悌哥儿今年也有六七岁了吧,往常倒是少见他到宫里,悌哥儿那年纪,倒是与老三老四他们也差不多大,傅卿可以不必那么拘束着孩子的,日常多来宫里转转,说起来,他们还都算是堂表兄弟呢”
“陛下说的是,”傅从楦眉梢微扬,笑着接茬道,“都是打碎骨头还连着筋的兄弟们,合该在一起多相伴玩耍些时日,只是”
傅从楦顿了一下,无奈苦笑道“悌哥儿他自小身体便不好,他母亲当年是亲自跪上香山寺九百九十九阶、在佛前诚心叩首,发了大愿,吃斋茹素大半年之后才有的他,这孩子生来又体弱,被他母亲更养得娇气了些,日常拘在屋子里,不多许他出来,就别说是进宫了,说来不怕陛下笑话,就是微臣日常回府,不去内子那边的话,也难见得这孩子几眼。”
成帝听着,便不由也叹了一口气,惋惜道“跟老二一样看着叫人心疼。”
傅从楦笑了笑,没敢妄接这句。
成帝便摇了摇头,复又垂眸去看奏章了,傅从楦见状,便识趣地退了出来。
待出得皇宫后,傅从楦脸上那层云淡风轻的笑意,却不由的,减了再减。
端坐于行走的马车之上,傅从楦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主意,轻轻叩了叩车壁,轻声嘱咐下属道“不直接去荣国公府了先回趟府里,容本侯拿身换洗的衣裳来。”
只是回去拿身换洗衣裳,自然劳不得虞宁侯亲自回府,傅从楦在外书房处理了一番朝务,抬眼看了看时辰,开始往后堂走。
傅从楦十八岁时聘得妻子覃氏入府,覃家乃江东豪族,覃氏出身高贵,性情亦是一般的高傲无比,是个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孤洁性子,自傅从楦二十一岁那年,覃氏入府三年无所出,当时镇国公府的太夫人谢氏还在世,那是傅从楦的堂曾祖母,算得上是傅家的老祖宗了,虞宁侯府一脉本就子嗣单薄,太夫人谢氏恐自己有生之年再难得见长房那边的香火传承,便亲自出面,放下老脸与江东覃氏好言好语多时,在两家人的默许下,为傅从楦纳了两名良妾进门,不足三月,此二女便相继有了身孕,依次为傅从楦诞下了庶长女萱姐儿、庶长子智哥儿覃氏是何等目下无尘的高傲性子,傅从楦心知,自那时起,他们二人的夫妻情谊,便已经被败坏得几近于无了。
再到后来,覃氏折腾了大半年才勉强有了悌哥儿,艰难临产,为虞宁侯府生下了一个先天不足、身体虚弱的嫡子,为了悌哥儿的教养问题,夫妻二人更是闹了太多的不快,后来什么“请封世子”之类的矛盾,于傅从楦这里,反倒是小问题了。
到如今,傅从楦每日被朝堂上的事端折腾的心力交瘁,早无心再回府后与覃氏枉作争执,早三四年前,就对悌哥儿的教育彻底放手,不管不问了。
左右他问什么都是错,说什么也是错,什么什么都是错覃氏处处与他对不上,但凡傅从楦提议的,覃氏那反应态度,简直就差要拿傅从楦当成要害自己儿子的恶人来防着了夫妻情谊走到这一步,彼此还能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如干脆都安静一些,各过各的,倒是给彼此都留了个清净痛快了。
只是覃氏是覃氏,悌哥儿是悌哥儿傅从楦不得不承认,对于自己这个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膝下唯一的嫡子,他是缺了太多的关心、关怀的。
他不仅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大概,也根本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若不是今日成宗皇帝偶尔提起傅从楦闭上眼睛想了一想,自己有多久,没过来后院看看这几个孩子的了
傅从楦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抬腿向覃氏日常所居的内宅走去。
刚过低头绕过一道月拱门,傅从楦的神情陡然冷肃了起来。
以他习武之人的耳力,不远处的墙根之下,两个仆妇挤在一起窃窃的私语声,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谁说不是呢眼看着信少爷一步一步越爬越高,都得了今上与皇子们青眼,今晚都直接留宿宫中了悌少爷也就比信少爷小了一岁,侯爷却宁肯把入宫的机会让给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都不肯给悌少爷,夫人看着,如何不心急啊要我说,侯爷也真是太过偏心了,那百年之后,侯府还不是传给悌少爷的侯爷整日里却只肯带着一个信少爷,问都不问悌少爷一句难道这侯府世子之位,日后还能便宜了一个外人不成”
“嘿,你可快别说了,我可听夫人屋里的几个姑娘们吃酒闲话说夫人呐,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信少爷,说是少爷,那又算是哪门子的少爷就是他那名儿,当年都是在侯爷的坚持下给排进去的这谁是外人谁不是外人,在咱们侯爷心里,那可还未必呢”
“噫你这意思,那信少爷,还是侯爷,侯爷的侯爷的私生子不成”最后半句,显见说话人自己也知道是极为不妥当的,遂惴惴不安地将声调压了再压。
“霍,你这婆子,可别胡说那能是我说的么那明明是我听夫人屋里的几个姑娘们,传夫人的话罢了”
两个仆妇压低了声调顺着墙根边走边窃窃地私语着,越行越远,很快便彻底地消失在了傅从楦的视野里。
傅从楦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继续顺着自己一开始的方向前行。
后宅的正堂前,傅从楦还未踏过门槛,便先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傅从楦眉头紧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进得门来。
覃氏正搂着悌哥儿歪在炕上,傅从楦的长女萱姐儿、次女筠姐儿,各自捧了巾帕、围脖,像两个伺候人的小丫头一般,排排站在大炕边上。
见了傅从楦进来,满屋子的人都福身行礼,。独覃氏冷笑着坐在那里,怀里抱着悌哥儿,动也不曾动一下。
傅从楦脸上的神色不由更冷淡了一些。
“这是在做些什么”傅从楦垂眸看了面色潮红的悌哥儿一眼,眉头紧锁,问覃氏道,“悌哥儿这是又病了”
“侯爷这话说的真是稀奇,”覃氏当即冷笑出声,讥诮地勾了勾唇,讽刺道,“悌儿开春便染的风寒,迁延不豫,难受到而今,这眼瞅着都要夏至了,侯爷才想着过来问一句这是又病了”
傅从楦沉默了一下,没有与覃氏过多歪缠,只垂眸仔细打量了一番炕上病恹恹地半坐着的悌哥儿,淡淡地问他“大夫怎么说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好起来”
覃氏柳眉倒竖,正要生气地将傅从楦顶回去,傅从楦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睛,冷淡地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问悌哥儿呢”
覃氏一噎,与傅从楦那双黑黝黝的幽深双瞳那么一对上,登时失了再开口的勇气。
“翁大夫说,”悌哥儿捏着自己的衣角,结结巴巴道,“翁大夫说,多,多休息,再养养就好了,父,父亲不必担忧。”
却是一个紧张,结结巴巴的,连个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傅从楦失望地垂了垂眼睫,略略颔首,知道覃氏再是与自己对着来,也绝不会拿悌哥儿的身体做文章遂转向边上的萱姐儿、筠姐儿二人,皱眉不解道“你们两个,又是来做什么的”
萱姐儿猛地被父亲点到,吓得浑身抖一个哆嗦,怯生生道“父亲,悌哥儿生病了女儿与筠妹妹,过来,过来侍疾”
筠姐儿撇着嘴巴站在一旁,满脸的不乐意与不服气,但也是咬着嘴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可见是完全认同旁边萱姐儿的说法的。
“侍疾”傅从楦一愣,继而大恼,顿了好半晌,将将忍下心头的怒火,压着火气对旁边两个女孩儿寒声道,“你们是这侯府的小姐,悌哥儿生病了,自然有丫鬟仆妇们来服侍,要你们两个来侍什么疾各自回屋里好好呆着,不要来这边捣乱,徒惹了你们母亲烦心”
筠姐儿瘪着嘴巴,被父亲这么一吼,眼圈登时就红了,哽咽着小声委屈道“明明就是,明明就是母亲,就是母亲叫我”
萱姐儿狠狠地打了筠姐儿的手背一下,筠姐儿倒还是对姐姐有尊重的,当即便止了声,萱姐儿垂着头,拉着妹妹向傅从楦福身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刚刚走到门口,还不待完全走远,便能听得里面的男主人压抑不住的愤怒质问“覃氏,萱姐儿与筠姐儿是悌哥儿的姐妹,不是你屋里的丫鬟要她们两个来给悌哥儿侍疾亏你真能想得出来”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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