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生来携五星聚异象, 命格贵重, 偏偏他年纪又小, 压不住这份气运,一来一往, 可不就是个早夭易折象
可这话, 展枯大师一不能, 二也不敢说得太直接了,思来想去, 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委婉暗示成宗皇帝道:“路在西边, 东贵西富, 往西避避, 肯定是会好的。”
“朕已经着人在西山那边收拾别庄出来了,”成帝不置可否,看上去也没多往心里去, 毕竟这话展枯大师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只不由烦躁道,“那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破解之法大师能确保, 真的不会是有人故意起了巫蛊邪术来魇镇了缙儿么”
这话可让展枯大师怎么接, 他自知深宫起巫蛊之说必然易酿大祸, 但这“确保”展枯大师能拿什么来“确保”拿他自己的项上人头, 还是普华寺上上下下的大小和尚的身家性命
“如果陛下实在放心不下的话, ”展枯大师毕恭毕敬道, “该查的, 查一查也是自然的。”
“只是陛下或许有所不知,巫蛊邪术之说,几多虚构,其中确凿有效者,十不存一,贫僧承蒙陛下厚爱,若陛下当真要彻查六宫,贫僧厚颜请求随伴。”
“大师若愿意一起,自然是很好的,”成帝沉吟片刻,淡淡道,“朕明白大师在惧怕什么,巫蛊邪术之说,传出去毕竟有损皇家威严,朕也不以此为名,只道大师帮忙,看看后宫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冲撞的,清查一遍,也好安心,如此,可还算好”
“陛下宅心仁厚,体贴民心,”展枯大师恭敬应是,不着痕迹地奉承成帝道,“有陛下此等明主,是百姓之福,是社稷之福,是江山之福。”
成帝每天听这群人变着花样的奉承自己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自然不会有旁的什么感觉,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漠然道:“既然如此,宜早不宜迟,便明日就开始吧,有劳大师早早过来,辰时正,从东六宫开始,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地清查一遍。”
展枯大师动了动嘴唇,一时有些无言。
都道一般人下意识先查的哪边哪个,便是潜意识里在怀疑那边有问题,听成宗皇帝这脱口而出的东六宫展枯大师想想便不由觉得心惊。
也罢,再怎么,只要长信宫本身是清清白白的,成宗皇帝难道还能想趁机废了皇后不成展枯大师看着眼前这位陛下,心道那倒还不至于薄情至此。而深宫争斗,皇家阴私,总不是外人好随意插手的,展枯大师只略一迟疑,便微微颔首应是,平静地退了下去。
而翌日清晨,在长信宫一无所获、平静过去之后,展枯大师来不及松口气,心道若各宫都能是如此的干净、清静,查一查能安了成宗皇帝惴惴不安的心也好,但紧接着,在紧邻长信宫之后的未央宫里,展枯大师的眉头,便深深地拧了起来。
起初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未央宫后面的霜阁,可等到展枯大师走进那在大皇子出宫开府后边已然空置起来的霜阁后,还没来得及好好找到让自己觉得不对的东西来源,就先听外面起了一阵喧哗嚣闹,遥遥的,展枯大师便听到与他同行同来的慎刑司大太监章含尖利的怒喝,展枯大师赶忙出得霜阁来,待入得正殿,便见慎刑司的太监们已经将齐齐暴起,将未央宫里的婉贵妃与身边的几个女眷层层包围了起来,而其中一个作已出阁装扮的年轻妇人,更是脸色
惨白地被慎刑司的太监们牢牢地制住双手,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展枯大师不有吃惊了。
“大师,在下从这妖妇身上,搜出了这个东西,”章含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对展枯大师这样声名远博的方外之人还是比较恭谨的,他手捧一个扎了的碎步娃娃,毕恭毕敬地奉到展枯大师眼前,暗示道,“在下不才,还是大师来看看,这东西是作什么用的吧”
展枯大师拈起那碎步娃娃,翻开略略一看,便叹息地闭了闭眼。
他早该想到的。
其上所书,正是六皇子允缙的生辰八字。
太过明显直接了,以至于明显直接到,就算明知道这玩意儿其实啥也不是啥也没用,展枯大师也大概预料到,自己今日,是十之劝不下那位要怒发冲冠、大开杀戒的皇帝陛下了。
“十一,”婉贵妃之母,谢郎中谢域之妻,华郡谢氏的当家夫人,惊惶地站在堂上,震惊又愤怒地质问地上跪着的年轻妇人道,“你身上为何会带着这种东西你又为何要带着这东西来入宫见你姐姐我待你一向不薄,你却如此恩将仇报,你到底是何居心”
已经出阁嫁人的谢十一,也就是谢清雅,艰难地被扣在地上张开了嘴,颤声道:“冤,枉,我是冤枉的”
婉贵妃坐在堂上,脸色煞白,手颤抖个不停。
她再是傻,也意识到,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非常严重了。
她们未央宫这是被有心人刻意构陷了
“谢夫人又何必如此急着撇清呢,”章含眼皮一挑,皮笑肉不笑道,“到底这东西是这位年太太自己带进宫的,还是本来就在这未央宫里正好撞上我们搜宫时放在了年太太身上的,这可暂时没有定论的呢具体的案情,还要陛下亲自来审判呢全都带走”
章含一声令下,殿上除了婉贵妃和谢夫人之外的仆妇太监们,全被慎刑司的太监一拥而上,全都给按走了。
“大师,冤枉啊,”谢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看着展枯大师站在那里,急得祥林嫂附体,逮着个人便絮絮叨叨道,“我从不知那贱人竟有如此祸心此事与宫里无关,与娘娘无关,全皆是我识人不清,带了豺狼进来,冒犯了皇贵妃娘娘,绝非我谢氏本意,大师明鉴啊,这事儿跟娘娘”
“阿弥陀佛,”展枯大师合掌道了声佛号,摇了摇头,平静地转身走了。
章含带人急上谨身殿,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与展枯大师所预料的一模一样,成宗皇帝见了那娃娃之后,果然雷霆大怒,整个未央宫被围,谢清雅直接被下了诏狱,宫中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然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又与展枯大师所以为的方向,轻轻地拐了小小的弯,朝着另一个微妙的态势发展了。
谢清雅在诏狱里,没有熬过一晚,当夜便去了。
翌日朝会,各方人马不约而同上书,就华郡谢氏在自孝宗朝间到如今的五十多年间,依仗世家豪族之威,做下的种种仗势欺人、纵仆伤人、欺男霸女、强抢良田、媚上倨下、科举舞弊等数百条罪名,各色各样五花八门,全一股脑给参了出来。
一时间,朝野上下,“倒谢”的风头一时无二。
可这,却反而让成宗皇帝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谢家那个已经出嫁了的庶女不该死的那么快的,她一死,这事儿再跟未央宫“没关系”也成了“有关系”了。
这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在顶罪,我就是个替死鬼。
成帝闭了闭眼,一时竟然不知道这一出是纯粹赶上了的意外,还是有心人为了倒谢家而故意设计的一出了。
郇府中,允僖愤怒地踹开了郇瑾卧房的大门,一把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死死掐着郇瑾的脖子,愤怒地质问他:“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拿小六的身体开玩笑”
郇瑾昏天暗地地忙了半个多月,刚躲在屋里倒头睡了个回笼觉,脑子懵懵的,一时听得稀里糊涂,奇怪地反问道:“我怎么了六殿下又怎么了”
“谢氏女,或者说未央宫里的那个诅咒小六的巫蛊娃娃,”允僖寒声逼问道,“是不是你让人偷偷放的”
郇瑾:
“不是殿下”郇瑾回过神来,不由也出离愤怒了,“我怎么可能会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我需要那么做么我疯了么我拿六殿下的身体做这种事情”
“搞谢家需要这么麻烦么就他们家做的那些破事,连科举都有敢泄题替考,还需要我通过宫里,用那么迂回打击的手段更何况,我怎么会拿六殿下的身体开那种玩笑,在您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
郇瑾一时也不由有些被伤到了。
允僖深深地凝视了郇瑾半晌,闭了闭眼,颓丧地松开了手,烦躁道:“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太冲动了,这事情不对,这太巧了,所有的事情突然就赶到了一起,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允僖他们为了搞垮谢氏,不惜利用自己的亲弟弟来博取同情,大唱苦肉计一般。
“小六最近情况也一直不太好,我把宫里的脾气带出来了,”允僖撑着额头,绝望道,“但是郇瑾,现在的情况是,父皇很有可能,会怀疑到你头上了这样不行,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们得把人先揪出来再说。至少,不能让父皇觉得是你动了那样的手脚。”
不然的话,成宗皇帝大概会恶心这个侄子一辈子了。
“其实人本也藏得没有多干净,”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允僖按时间线讲完所有先后发生事情之后,郇瑾平静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所有的事情里,时间上最赶巧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陛下前脚说让清查六宫,后脚谢家的人就进了宫;第二个就是我准备了那么久的关于谢家的东西想今天爆,然后前一天就正正好发生了那巫蛊娃娃的事情。”
“而在这两件事里,我与陛下是各不相干、从来没有商量过的,以陛下的性子,他想查后宫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憋着不提而已,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以陛下的性子,那个时间,也是很难有人能随意操控的,所以,这个前一天的巧合,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巧合。”
“而这里面可以人为的,不是那个前一天的巫蛊娃娃,”郇瑾冷冷道,“而是那个从她身上搜出巫蛊娃娃的谢氏女的死。”
谢清雅的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真正彻底地将矛头引到未央宫的第一步,无他,只因她死的实在是太“替罪羊”了。
“所以说,谢家人进宫的日子是人为卡好的,”允僖点着案几,拧眉道,“而那个死了的谢氏女,则是从头到尾,都是完完全全被人为所掌控其中的。”
“所以幕后的人是谁,”郇瑾冷笑道,“还不够明显么,殿下”
“两个我想不明白的点,”允僖皱眉道,“一是父皇告诉我,他那天确实是临时起意,前一天只通知了展枯大师的慎刑司的大太监章含,展枯大师不可能跟我大哥的人勾结在一起,章含的话,不太谦虚的说一句,我目前也比较倾向于,他和江翀一起,是约好了想走我的门路的。”
“我想不通,大哥他是怎么提前一天,就准备好让谢家的人入宫的这里的消息来源,就我对大哥的了解,我找不到。”
“第二,如果那个谢氏女是被大哥控制的。那个巫蛊娃娃,从头到尾,都是大哥自己做自己栽赃自己的话,”允僖眉头深锁,“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在想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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