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咳嗽声听着心惊肉跳,祁言的脑仁也跟着震动, 太阳穴突突直蹦。她拧起眉, 立刻挂掉电话,头也不回地跑出901大门。
今天假期, 她起晚了些, 在家随意做了早餐吃,一个人呆着觉得无聊, 想来找陆知乔。家里只有妞妞在,她问妈妈去哪里了, 孩子只知道是出了门,不清楚去了哪里。
她打陆知乔的电话, 一直是“正在通话中”, 方才终于打通,心也揪了起来。
生病, 一个人去医院。
这些简单的字眼闪过脑海,祁言立时感到窒息,一阵风似的跑回家,从柜子里揪出衣服裤子胡乱换上,拎起包就要出门。
猛然想起忘记问在哪家医院, 她忙又拨号过去,边等边往厨房走,翻出一只保温杯, 往里灌满热水, 提在手里。
又是“正在通话中”。
怎么回事
屏蔽拦截或是真的在打电话能跟谁有那么多电话要打
祁言心急如焚, 冲到电梯前盲摁了几下,才摁到键,等电梯上来开门,她闷头扎进去,按下负一楼,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继续打电话。
到踏出电梯,电话终于打通。
“乔乔,在哪家医院”
“你别来了,我没事咳”咳嗽声轻了些,鼻音更重。
祁言心里猫挠似的,哪里听得进劝,开锁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忍不住嗔了句“没事能去医院快点告诉我。”
电话里默了片刻,很小声说“二附门诊,输液室。”
语气里含着微弱的委屈,祁言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并未注意,当即挂掉电话,手机丢一边,放好保温杯,驱车驶出小区地库。
外面下着雨,势头不小,刮大风,天空雾蒙蒙灰白一片,路面上积水湿滑,行人裹着棉衣在风中艰难前行,景观树被吹得枝丫乱颤,叶子落了一地。
江城的气候便是这样,有时一天过四季,有时一年只两季,天气常常变幻莫测,要么极端冷,要么极端热。
雨天路滑,祁言没敢开太快,二附离小区不远,她一路幸运,没遇到太多红灯,顺利到了医院。
输液室人多,祁言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正打电话的陆知乔,她左手背连着长长的输液管,脸色通红,精神不济的样子,咳嗽却仍不停地说话。
祁言纠起眉,脸色暗了暗,快步走到旁边空位坐下,无声地望着她。
“涉及核心利益的东西人家也是没办法让步的,问你什么你就针对性地答咳咳就像我们等货代的海运费报价,我这边等着给我的客户报价咳你跟我讲你们公司多么有优势,服务多完善咳咳我只会觉得你在浪费时间,很不专业”
陆知乔声音低沉沙哑,说得正投入,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过来,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愣住。
二人目光相撞,那人眼里涌动着担忧、急切,还有一丝埋怨。
陆知乔嘴唇动了动,像是做错事般心虚地移开目光,低声对电话里交代了几句,挂掉,垂眸看向地面,捏着手机不吭声。
一只手覆上她额头。
祁言的手温热,与这人滚烫的额头相比却显得凉,掌心是烧灼感,她眉心拧得愈紧,拿掉手,打开保温杯往盖子里倒了些热水,凑到陆知乔唇边,说“小心烫。”
陆知乔侧头看她一眼,把手机搁腿上,捧着盖子吹了吹,小口喝水。
喉咙痛,确实干渴,一个人来打针不方便走动,她原想着忍一会儿,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了,悄无声息。但现在,祁言在她身边。
她不想祁言知道,过来,不想让祁言看见她这个样子。
生病难免脆弱,能自己扛就扛着,她始终觉得自己心理上太依赖祁言,应该尽快戒掉,这种时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只是她实在不争气,第一个电话听到祁言的声音,欢喜得自己都后知后觉。
她知道祁言一定会来的,拦不住。
祁言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等盖子里的水空了,拿回来,又倒一点递过去,反复三四次,而后拎起怀里的抱枕塞到她腰后,淡声道“靠着,闭上眼睛,不要打电话了。”
输液室里的椅子硬邦邦冷冰冰的,坐得人不舒服,祁言从自己车上拿了一个半人高的抱枕,从医院大门进来一路引人侧目。
陆知乔怔了怔,心里蓦地一暖,顺从往后靠。
抱枕很软,靠着确实舒服,她肩背酸疼得不行,彻底放松下来便有所缓解,她正要阖上眼皮,手机又震动了,登时一激灵想坐起来。
祁言皱眉,伸手横在她身前,拦着她不让动,随后拿走了手机。
来电备注是孙经理,不知道是公司里哪号人物,十有八九工作上的事。
“手机给我。”陆知乔有点急。
她最近忙,祁言是知道的,也明白重要性,可再重要也没有她身体重要。病成这副样子,这帮下属也不知道体谅,电话里难道听不出声儿不对转念一想,除了自己和妞妞,谁会真正在乎她声音对不对,状态好不好。
当然只有关心她的人最在乎。
手机一直震,祁言脸色很难看,不愿给,但见陆知乔着急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给她手机。
陆知乔像捧到宝贝似的,忙不迭接通。
她也不想,能交给助理的事都让助理去忙了,交托不了的实在没有办法。
好在,这通电话只是汇报,她闭着眼睛嗯了几声,刚挂掉,手机又被夺了去。
“再有电话我来接,就说一个小时之后再打。”祁言斟酌道,语气不容抗拒,但终是妥协让了半步。既然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就好歹先休息一会儿,不至于没个停歇。
陆知乔默然望着她,轻轻嗯了声,沉静的水眸荡漾着细微波澜,映出她冷艳的面庞,有些看不够。
脆弱的时候,任何人的好都能在她心底留下涟漪,何况这人是祁言。早已搅得她心湖浪潮翻天。
她能感觉到内心的悸动,感觉到自己被吸入了漩涡,一点点沦陷,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慌,没有人告诉过她该怎么做,要如何回以同等的感情,或者怎样去维护。
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跌跌撞撞坠入一段关系中,转换身份,于她而言不可能。
祁言能给她的,她给不起祁言。
累了,眼皮缓缓阖上
四周并不算安静,想睡也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静坐久了越发觉得冷,陆知乔缩了缩身子,微拧起眉,手指不由自主蜷起来。
突然,手指被一片温热包裹住。
她睁开眼睛。
祁言双手包握着她左手指节,小心轻缓地摩挲,而后又捉起她另一只手包起来。见她睁眼愣神,笑着哄“你手好凉,我捂一下,快闭眼。”
“问护士要个暖宝宝吧咳等下你的手也变凉了”陆知乔哑着嗓子道,担忧地盯着祁言的手。
祁言摇头,温柔地笑“没事,我的手比暖宝宝更暖。”
陆知乔心一颤,抬眸望见她眼底深处的柔情,鼻子有点酸,眼睛亦是,怕自己憋不住狼狈,勾唇笑了笑,往后仰靠着,闭上眼。
温热的水渍在眼皮下泛滥,一会儿才消退。
闭目养神片刻,陆知乔听到祁言接电话的声音,本想睁眼自己来,但怕祁言不开心,也答应了要休息至少一小时,便作罢。
“喂,你好”
“我是她朋友。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在休息,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或者一小时后再打过来。”
“好的,没事。”
同样的话,陆知乔闭着眼睛听了四五遍,嘴角不知不觉弯起来,勾着浅浅的弧度。
朋友啊。
要是她们只能做朋友,她就不会有诸多烦恼了。
打完针回家,已是中午。
陆知乔额头仍有些热,肚子也饿,却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祁言喂她吃了感冒药,扶她到床上躺着,给她手机调了飞行模式,出去给“亲女儿”做午饭。
陆葳快要饿扁了,早上妈妈没起来做早餐,她想着应该是累了要多睡会儿,便没去打扰,自己泡牛奶吃了一点小面包,乖乖练琴。
家里剩的小面包零食当早餐吃了,没有其他吃的。妈妈一走就是好久,她又不会做饭,等啊等,等不到妈妈回来,她就想出去吃。结果,妈妈是被祁老师搀扶回来的。
恐惧一下子取代了饥饿感。
“祁老师”陆葳看着祁言进了厨房,巴巴儿地跟进去。
祁言拎起围裙穿上,闻声转过来,见小姑娘忧心忡忡的模样,忙上前抱住安抚“没事,妞妞,你妈妈只是感冒了,休息几天就好。中午想吃什么,嗯”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陆葳认真道。
祁言笑着捏捏她脸蛋“好,去看电视吧,很快。”
陆葳并没有听话去看电视,她在主卧门口徘徊半晌,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屋里窗帘拉得严实,她轻手轻脚靠近床边,溜圆的眼睛看着闭眼静躺的母亲,轻声喊“妈妈”
陆知乔才躺下不久,睡得浅,闻声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里映入女儿担忧的脸,她一只手伸出被窝“妞崽”
小姑娘眼睛湿漉漉的,忙用脸去贴她手心,小声问“祁老师说你只是感冒,没骗我吧”
上次妈妈被蛇咬,祁老师就骗人。
“不骗你,傻瓜。”陆知乔心疼道,笑着摸摸女儿的脸,“有点发烧,打过了针睡一觉就好了。你也要多穿衣服,不许贪凉,知道么”
陆葳点点头,乖巧道“那你睡觉,我不吵你了。”说着捉起陆知乔的手,塞回被窝里,给她掖严实被子。
俨然一个小大人。
午餐,祁言炒了两个菜,心里记挂着陆知乔什么也没吃,又煮了一点粥,温在电压锅里。待吃完饭,她陪妞妞玩了会儿游戏,让去写作业。
临近午后两点,外面雨停了,厚沉的乌云棉絮般飘在天空上,压得很低,光线一时大亮。
这场景,许是还有大雨要落。
祁言回去关了自家阳台的窗户,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返回901,发现主卧门竟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她好奇走到门口,就见陆知乔换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正细致地画眉毛。
“你去哪儿”她反手虚掩门,上前几步。
陆知乔吓一跳,握着眉笔的手抖了抖,不慎描歪,忙转头,嘴唇动了动“三点钟有个会,我得过去。”
她脸色仍微红,看起来精神不大好,说完咳嗽了两声,嗓音沙哑。她用棉签沾卸妆水,轻轻蹭掉画歪的部分,用化妆棉按了按,扫了些散粉,拿起眉笔继续描。
祁言一怔,过去摸了摸她额头,不那么烫了,但仍是比手心温度要高些,遂皱眉“你烧还没完全退”
“没事,好多了,就一个小时。”陆知乔轻声打断,三两笔画完眉毛,站起身。
起得猛了,刹那间头晕目眩,她身子一晃。
祁言眼疾手快抱住她,心倏地揪起来,“你这哪里是好了万一”
“要迟到了,你松开”她焦急挣脱,踉跄着退了两步,扶着墙稳住身子,而后一股脑儿把手机塞进包里,拎上匆忙要走。
“陆知乔”
脚步顿住。
祁言沉着脸,眸光晦暗不清,冷冷地看着她“开会不能推迟不能远程你这个样子强撑难道不会影响效率让大家看你咳嗽听你的鼻音还是担心你随时可能晕倒”
心里又气又急,语气难免带着冲,冰冷而生硬。
陆知乔凝眸与她对视,咬紧了后槽牙,抓着包带子的手指倏然收紧,窒息般的酸涩逼上喉咙,鼻子塞得几乎不能呼吸。
她微微张开唇瓣,深吸一口气,红了眼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