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泪含在眼眶中打转, 陆知乔张着嘴小口喘气, 眼睛憋得通红, 眸光里尽是委屈。
她没说话, 抓着包带子的手微微发抖。
祁言慌了神。
自认脾气好, 性子稳,不轻易给人脸色, 更少说重话,可是一旦遇到和陆知乔有关的事情,便方寸大乱。上午那会儿,她心里已经压着股火气,只是见陆知乔病弱不忍,没发作, 现在着急上火失去理智, 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却伤了最在意的人。
后悔已是晚了,她看着那人眼睛发红, 心霎时坠入谷底, 摔得粉碎。
“乔乔”祁言抱住陆知乔,“对不起,我是真的担心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陆知乔皱眉, 猛烈挣扎了两下, 试图将人推开。
带病的身体使不上多少劲儿, 她越挣扎, 祁言抱得越紧,嘴里不停地道歉。她没了力气,又呼吸不畅,只能软软地趴伏在祁言肩上,把脸埋进头发里。
“我今天去医院,看到你病成那个样子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我真的又气又心疼气你不告诉我,心疼你一个人扛着。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我不够让你信任,或者我让你烦了我不敢问你,怕你为难,毕竟你也没有义务告诉我,不是么”祁言声音很轻,嘴角不自觉翘起来,露出自嘲的笑。
肩上一痛,被狠狠抓了下。
祁言蹙起眉,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忙,也知道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没有立场没有资干涉你,只希望你多珍惜自己的身体。”
“陆知乔,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人一直都很关心你,在意你。”
涌到嘴边的话,只能以委婉的方式说出来,祁言明白,陆知乔就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竖起浑身的刺。她一点点靠近她,慢慢取得她的信任,不奢望拔掉那些刺,能软化些就好。
至少不要让刺误伤到她自己。
更多的话,祁言无所说起,心已经明明白白放在这里。乔乔要也好,不要也罢。
怀里传来细微的抽泣声
眼泪簌簌落下来,鼻子也塞得难受,陆知乔张着嘴一边呼吸一边抽气,两手十指死死抠着祁言的肩膀,而后又滑到背上,拥得更紧,像是担心她跑掉。
认识这么久,祁言第一次给她脸色,虽然没说很重的话,但那样的语气令她无措又委屈。平常在外,她不是情绪化的人,真正难听的话听过,难看的脸色也看过,她不甚在意,而一旦面对祁言,心就变成了玻璃做的,一碰粉碎。
为什么又要安慰她。
她这种人,吃软不吃硬,越是冷脸,她骨头越硬,可若是软下来,她也没了骨。
偏偏是祁言。
“我错了,乔乔。”祁言用耳朵蹭蹭她头发,轻拍着背哄,“别哭,鼻子塞着很难受的。”
陆知乔没吭声,扒着肩膀不肯抬头,眼泪胡乱蹭到祁言头发上,心里余气未消,她又抓住祁言一缕头发,稍稍用力扯了下。
“嘶”祁言吃痛轻呼,却开心地笑起来。
乔乔原谅她了。
“让你再扯一下,就不生气了,嗯”她柔声道,嘴角扬起深长的弧度。
陆知乔身子一僵,没动,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小声问“很痛吧”
“不痛。”
怀里温软,鼻间洗发水的香味似有若无,陆知乔喘气的声音有点重,听着就不舒服。祁言微怔片刻,试图扶着她肩膀站直,可陆知乔死活不挪腾,偏要抱着她。
半晌寂静,室内缓缓弥散开温情的味道。
“不去开会了”祁言试探问。
“去。”
“”
陆知乔在祁言怀里赖了会儿,蹭干净眼泪,挣脱出来,红肿的眼睛赫然暴露,她转头抽了张纸巾擦鼻子,低声道“今天不能不去,已经推迟过一次了,再推迟会耽搁后面的流程,总不能让整个团队等我一人,我又没卧床不起半身不遂。”
她低着头解释,看不见表情,语气隐约有些撒娇的味道,细听却又是一本正经的。
“我陪你去。”祁言捉住她手腕。
陆知乔一顿,轻轻点头“好。”
晓得这人没时间吃东西,祁言回家拿了一个保温桶,把电压锅里温热的粥倒进去,再带好感冒药、体温计和鼻贴,叮嘱妞妞在家等。
她开自己的车,多拿了几个抱枕,让陆知乔嘴里含着糖坐后面。
去公司的路上,祁言心里骂了陆知乔的老板一万遍,怎么难听怎么骂。到了公司,由于清明节放假的缘故,整栋大楼空荡荡的,只有少数人在加班。
相较于“万恶”的资本家老板,参与会议的下属显然更通人情,他们都不知道陆知乔生病了,见到人脸色不好,纷纷劝她回去休息。
陆知乔没理,在办公室简单整理收拾了下,抱着电脑进会议室。
空旷的写字楼寂寂无声。
祁言在办公室里坐不住,出去走了一圈。
外面整层楼都是销售部,楼下一层是市场部和公关部,三个部门都归陆知乔管。大部分工位是空的,少数几个人加班,桌上放着没吃完的面包或外卖,有的敲键盘,有的打电话。
她觉得无聊,索性到会议室门口去等。
会议室墙壁非玻璃透明,瞧不见里面的情形,祁言本来想跟着陆知乔进去,但是一来怕打扰人家开会,二来怕听到什么商业机密,也不想让陆知乔为难,便作罢。
窗外高楼林立,天阴云厚,雨水一串串挂在玻璃上,雾蒙蒙的。
一阵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从右后方来,祁言怔了怔,没转头,依旧盯着对面楼顶的广告牌那个女明星似乎给她家代言过。随后,脚步停在她身后的会议室外,又一阵敲门声,像是进了里面。
祁言继续看广告牌。
女明星,长得还不错,但是没乔乔好看。
过了会儿,后面会议室的门开了,祁言回过神,以为结束了,扬着唇角转过身,视线里出现一道略微眼熟的身影,愣住。
是舒敏希。
她刚从会议室出来,猝不及防与祁言的目光撞个正着,微怔片刻,讶然道“祁小姐”
祁言笑容僵住,冻在了唇上。
这不是,乔乔的“老板”,万恶的资本家么
去年尾她的老父亲在小区里偶遇舒敏希,相谈甚欢,早将十年前被放鸽子以及一个月前的愤懑不爽丢在脑后,彼时正逢两家签完合作协议没多久。那之后,到了今年初,舒敏希登门拜访,恰好祁言在家,两人打了个照面。
祁言从小到大见惯“霸道女总裁”类的姐姐,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把舒敏希当做客人。
而现在,莫名有了几分不满。
“舒总。”她轻轻颔首,皮笑肉不笑。
舒敏希点了点头,客气问“祁总最近还好吗”
“挺好。”
“祁小姐是在等人”舒敏希自然察觉到她的敷衍,没在意,瞟了眼会议室,试探地问。
祁言嗯了声,扬眉一笑“等我邻居。”
“”
“陆知乔。”她故意称名字。
舒敏希一愣,眼底疑惑闪逝。自己怎么不知道陆知乔搬到宁湖去了
“我平常一个人住,就在陆知乔家对门。”祁言好心解释。
“”
舒敏希笑了笑“那还真是巧。”
近距离看,老板也是个美人,只不过年纪应该稍大些,笑起来眼尾有细细的皱纹。不知出于何种直觉,祁言感觉她“姬里姬气”的。
“舒总,贵公司节假日也经常加班吗”
话题转变得快,舒敏希反应也快,神色自如道“看情况。”
祁言打量她,她也在打量祁言。初见时感觉平平,一瞧是个没受过世事毒打但教养良好的大小姐,挺有个性,而今再见,却是不知怎么觉出了几分敌意。
难以琢磨。
两人聊了几句,舒敏希以有事为由先行离开。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从高处俯瞰,视线里皆是烟雾朦胧。临近四点左右,阴沉沉的天暗下来,街上车灯闪烁,店铺也零星亮起灯光。
会议室大门再次打开,陆知乔端着电脑率先出来,一眼就看到刚转过身的祁言,二人目光相融,她神色微滞,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不等她迈步过来,祁言已三两步上前,伸手接过电脑,正要说什么,后面陆续出来几个人,不约而同侧目看了眼祁言。她涌到嘴边的关切咽下去,佯装淡定,转身往总监办公室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祁言放下电脑,迅速关上门,反锁,一把抱住陆知乔。
“祁言”
“难受吗”她皱眉。
腾出一只手探了探额头,不烫,却也没完全退热。
陆知乔脸色微白,鼻头红扑扑的,因干燥而脱了点皮,鼻梁上还粘着鼻贴,张口说话的功夫,又咳了两声。她强撑着精神,这会儿松懈下来,眉眼间尽是疲惫,才被祁言抱住就软了,无骨似的靠在怀里。
“没事,结束了。”她笑笑,两手攀住祁言的肩膀。
祁言用脸贴着她耳朵,轻蹭了蹭,柔声问“饿不饿先休息一下,喝点粥吧。”
“等我发个邮件,还有”她挣脱出来,伸手要去碰电脑。
祁言脸色一沉。
陆知乔噤声,伸向电脑的手拐了个弯,悄悄牵住祁言的小拇指,捏着晃了晃,做错事般略微讨好的语气“我边吃边发,行吗”
这是在撒娇
祁言怔愣片刻,好像被捏住的不是小拇指,而是心。她哪里经得住乔乔这般无意识的挑逗,一颗软乎乎的心霎时被捏成了水,颤颤发痒,恨不得乔乔说什么依什么。
“我喂你。”她妥协道。
“好。”
陆知乔端着电脑坐到沙发上,噼里啪啦敲键盘打字,她的盲打十分熟练,输入中英文都可以不用看键盘,没两分钟,文档上打了半页密密麻麻的字母。祁言捧着保温桶坐在旁边,粥还很热,她挑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用盖子托着送到陆知乔嘴边。
这人很听话,张嘴的时候就停下打字,确保粥吃进去了没漏,才继续。
玉米仁粥,清淡刚好。
祁言晓得她不弄完不放心,便没喂太频繁,尽量每次间隔让她多打些,早弄完早了事。
两人节奏配合得十分默契。
发完邮件,陆知乔把电脑放到一边,想接过保温桶自己吃,祁言不允,她无奈,只能乖乖靠着抱枕坐,一口一口被投喂。
“下次不舒服别自己扛着,跟我说一声,好歹有个人陪你去医院。”祁言看着她眼睛里淡淡的红血丝,心里又堵又疼,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叮嘱道。
陆知乔微怔,睫毛颤了颤,低声应好。
是粥太热,顺着喉咙一路滚下去,暖进心里,余温久久环绕
连续多日的阴雨天,气温逐步回升,整座城市被沉闷的潮气笼罩,无论哪个角落,似乎都能闻见发霉的味道。
眨眼间,四月中旬,仍是雨。
今天学校举办消防知识讲座,请了市消防局的几位优秀消防员来演讲。上午第三节课,全校师生前往大礼堂,班主任们下到各自班级组织秩序,一时间南、北教学楼人声鼎沸。
不过是听个讲座,走走形式,孩子们高兴得像要去郊游,一窝蜂往楼梯涌。
二班后门挨着楼梯口,祁言怕发生踩踏事故,守在班级后门督促学生有秩序地下楼。大部分孩子都听话规矩,只有个别调皮的男生在教室后面小打小闹,等同学都快走光了,还在那嬉皮笑脸。
“李锦越,杜舒阳,你们几个干嘛呢”祁言厉声喝止。
“诶,来咯”
个男生嘿笑着往门口走。
祁言转头看向楼梯口,许是各班走得差不多了,人流量渐少,她正要回头催,突然一下子被人抱了个满怀,力道之大,踉跄着退了两步,被扑摁在走廊围墙上。
一双手碰到了她的x
祁言猛一激灵,用力推开身上的人,还没等看清,抬手狠狠地甩过去一巴掌。
啪
那瞬间,整个校园都仿佛安静了。
楼梯口正要下楼的各班学生不约而同望过来,一高瘦男生捂着脸狼狈地站在那,神情尴尬又羞恼,旁边几个男生皆愣住,目瞪口呆
祁言脸色阴寒如铁,冷冷地看着那男生,胸口剧烈起伏,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掌心又麻又痛。
“流氓”
雨下了一整天,不见停,伴随着闪电和阵阵雷声,反而愈来愈大。
四点多,临近初一初二放学的时间,校门口两侧停满了私家车,一辆黑色a8混在其中,很不起眼。
陆知乔这阵子忙完了,短时间内不用加班出差,今天难得有时间多,便提前过来接女儿放学。她没像其他家长那样安静等在校外,而是到门卫登记了下,进了学校,想到教室外面等女儿。
穿过空旷的大广场,上到南教学楼四楼,出来左手第一间便是初一2班。
离放学还有大概二十分钟。
陆知乔刚爬上四楼,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一抬头,看到斜对面教师办公室门口围了几个人,被围在中间的那道身影很是眼熟。
高挑的身材,修长的腿,乌黑柔亮的长发
是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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