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暖气,也没开空调,连泛白的灯光都带着几分冷意,但到底是比外头的冰天冻地好上一些。
把蒋竞年带到客厅,沈蕴又急急忙忙跑到屋里翻药箱。
蒋竞年的目光从沈蕴身上收回,环顾四周。
一间面积狭小的公寓,两室一厅,装修风格很简单,甚至简单到连简装都算不上。但是胜在干净整洁,显然住在这里的姑娘是花了心思的,照片墙、书柜、各种精致的小挂件,处处透露着温馨。
盯着照片墙看了会,蒋竞年移开视线,在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额头上的血迹。
沈蕴那一下是真狠,要不是他躲避及时,现在开花的估计就是脑门了。
正想着,沈蕴提着药箱出来,蒋竞年见状,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沈蕴走到他身边,将药箱放到茶几上,开始窸窸窣窣的翻东西,半晌找出一瓶碘伏,捏着瓶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会,自言自语道:“还好没过期。”
边说着,边在蒋竞年身边坐下,拧开瓶盖。
蒋竞年默默地看着她忙活,全程没出声。
沈蕴拆了包棉签,伸到瓶子里沾了沾,作势要给蒋竞年消毒。可临到了,在蒋竞年灼灼目光中,忽然顿住了手。
消毒药水略微呛鼻,沈蕴皱了下鼻子,尴尬的垂下手,将棉签递给蒋竞年。
“蒋总你自己消一下毒吧。”
说罢,也不管蒋竞年愿不愿意,径自塞到他手里。她将创口贴放到桌上,起身朝厨房走去,“我去给您倒杯水。”
厨房里,沈蕴看着热水壶冒出的丝丝热气发呆。
刚才太尴尬了,会不会让他误会自己对他还抱有幻想?他可是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但他是因为自己受得伤,给他消毒也是情理之中吧?
沈蕴胡思乱想了一番,直到热水壶发出“哒”地一声。
热水开了。
怕他介意,沈蕴特地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斟满热茶。
出去的时候,蒋竞年正在消毒,沈蕴将茶杯放到桌上,瞧着他额头上那个小伤口,担忧地问:“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是不是去打一针破伤风比较好?”
药水渗入伤口,蒋竞年轻轻“嘶”了声:“不用。”
“但是……”
她还想说,蒋竞年抬头看了她一眼,拆开创口贴,贴到额头上:“死不了。”
“……”
这话她真没法接。
沈蕴抿抿嘴,未置可否,目光注意到蒋竞年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湿漉漉的,想来是雪花化成了水。她转身,回到房间搬了台小太阳出来,放到蒋竞年面前。
“蒋总,您羽绒服都湿了,我给您烘干吧。”
蒋竞年垂眸看了眼,倒是乖乖的脱下外套。
沈蕴怕他受凉,将小太阳开到最高档,自己提着蒋竞年的衣服烘热。
“你一个人住这?”蒋竞年忽然问。
“没,和俞快一起住。”她以为蒋竞年不记得俞快,便又解释:“我高中同桌。”
“我记得。”
沈蕴有些意外的瞟了眼蒋竞年,恰恰捉住蒋竞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愣,继而尴尬一笑:“蒋总记性真好。”
“是你们太让人记忆深刻。”
这么说确实也有点道理。
沈蕴赶紧扯开话题:“蒋总,你怎么会来我们小区?”
“来看朋友。”他胡乱找了个理由。
“朋友?”沈蕴看他,“我们小区住的大多都是些老人,您在这还有朋友?”
蒋竞年顺势往下编:“以前的老师。”
“有一中的老师住这里吗?哪个老师啊?”
她对蒋竞年班上的老师,比对自己班上老师更熟悉。
“你不认识。”对于沈蕴的追根究底,蒋竞年有点头疼。
沈蕴哦了声,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当之无愧的话题终结者。
外套很快就烘干,沈蕴递给蒋竞年,蒋竞年穿好,整理袖子的档口忽然问:“你怎么会住这里?我记得——”
话音停顿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住阳明路。”
阳明路那片有个别墅区,里面住的都是非富即贵之辈,要说是富豪聚集区也不为过。
沈蕴正在收药箱,闻言手一顿,不过片刻恢复冷静,头也未抬,淡淡说:“嗯,搬出来了。”
蒋竞年看着她收拾东西,沉默几秒,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药箱整理完,沈蕴直起身子:“我爸公司破产了。”
有一个念头蹿入蒋竞年脑海。
“什么时候的事?”
“很多年前的事了。”沈蕴不太愿意讲这个事,模棱两可的说了两句,抬手看时间,将近十点了:“蒋总,刚才真的很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建议您去医院看一下,医药费我会出的。”
蒋竞年之所以会跟着沈蕴回家,本想一探究竟。可此刻看到沈蕴逃避的神情,忽然就没了追根究底的念头。
他起身告辞,沈蕴也没有客气的挽留。到玄关,正准备换鞋,却听见蒋竞年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两人皆愣了下,倒是蒋竞年先反应过来,清了清喉咙:“没吃晚饭。”
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解释,还是在掩饰尴尬。
沈蕴不敢笑得太明目张胆,低下头。蒋竞年看她憋笑憋得辛苦,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还不是因为你。
这话到底没说出口,只冷着脸说:“想笑就笑,谁还没个饿肚子的时候。”
“您说得对,”沈蕴堪堪止笑,“我这有泡面,给您煮点?”
她本是客气一下,没指望蒋竞年会吃,不想他竟真的应承下来:“行,加个蛋。”
不知道吃人嘴软吗,怎么还带点单的?
沈蕴厨艺不佳,对于煮面却是得心应手。开火煮水、放面饼、开调料……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厨房里,沈蕴忙着煮泡面。客厅里,蒋竞年走近书柜,从柜子上随意抽了本书。《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多年前他就看过这本书。
他翻了几翻,里面有几个段落标注了文字,一看就是沈蕴的字迹。
蒋竞年挑了下眉,没想到沈蕴会看这种书。他百无聊赖的看了几页,阖上书,打算放回书柜,突然有一样东西从书中掉了下来。
蒋竞年俯身,捡起,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红枫叶。但是主人显然很爱惜它,还特特地的将它塑封保存了下来。
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恰好此时,沈蕴端着面碗到餐厅,见到蒋竞年站在书柜前,走过去,一眼瞄到他手里的东西。
心一颤,她几步过去,从蒋竞年手里夺过枫叶。
蒋竞年愣了下,看她这般紧张,调侃道:“不就是一片枫叶,值得你紧张成这样?“
话音略停顿:”男朋友送的?”
沈蕴松了口气,呵呵笑道:“前提我得有个男朋友才行啊,故友送的。”
将枫叶夹回书内,沈蕴将书本放回书柜,招呼他:“蒋总,面煮好了,您赶紧去吃吧。”
蒋竞年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知怎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所以之前那个男的不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她现在单身?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真的饿坏了,蒋竞年把一碗吃的精光,连汤底都见了光,直把沈蕴看呆。
末了,用纸巾擦了下嘴巴,点评:“味道不错。”
沈蕴嘴角抽了两下,敢情这是把泡面吃成了米其林大餐。
呵呵。
-
深夜寂寥,雪越下越大,落在挡风玻璃上,瞬间被雨刷器刷走。
车内放着一首舒缓的英文歌,蒋竞年握着方向盘,手指随着音乐节奏,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
有指示牌提示前方学校减速慢行,蒋竞年不知不觉放缓车速,偏头朝一中看了眼。
这个时段,校园内早已熄灯就寝,但路边小摊上仍有一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无畏这寒冷的天气,缩着肩膀在撸串。
蒋竞年难得的“啧”了声。
到路口,遇到红灯,蒋竞年手抵着方向盘,思绪再次飘回沈蕴家里那片红枫上。
沈蕴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
那片枫叶是谁送的?难不成是初恋情人?
十年实在太过于漫长,对于一座城市而言,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何况是每一天都在变化的人。那是一道鸿沟,隔开了两个时代。
他们十年未见,分开时他们正值年少,再相遇,却是接近而立。
他以为这漫漫十年早已磨光对这座城市的任何感情,可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了,轻而易举地捣乱他静如止水的心。
蒋竞年叹了口气。
车很快到了阳明路的别墅区,小区保安识得车牌,冒着风雪从保安亭出来,打开门禁,朝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蒋竞年入内,将车开进车库。挂挡、熄火,眼前随着大灯的熄灭顿时一片漆黑。
正欲拉开车门,手倏然一顿。
黑暗中,脑海里忽然忆起当年的一幕。
沈蕴穿着校服,屁颠屁颠的追在他屁股后,嘴里喋喋不休。蒋竞年被她烦到,停下脚步,看她。她跟着停下,抿紧了嘴,一双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能不能离我远点?”
她眨眨眼,一脸坦然:“不能。”
蒋竞年黑了脸,不愿再理她,继续朝前走。
沈蕴继续跟上他,在他身边蹦蹦跳跳:“蒋竞年,今天我生日。”
“生日快乐。\"被吵的烦了,他不咸不淡扔下一句话。
“竞年哥哥,你是不是该送我点东西?好歹生日呢。”
蒋竞年瞟她一眼,没打算理她。她不依不饶,像唐僧一样念不休。
“竞年哥哥,生日呀……”
“蒋竞年,生日呢,我生日。”
深秋,两旁枫树上的枝叶被染成一片火红。风一吹,红枫落了一地。
蒋竞年被她念得头疼,俯身,随便捡了片红枫,递给她,敷衍了事:“送你。”
皱着脸喋喋不休的小姑娘瞬间笑颜如花,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夹进去,如获至宝。再抬眸时,眉眼弯弯:“谢谢。”
黑暗中,蒋竞年愣在原地。
是……自己送的那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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