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 我随卫兵来到内华达大酒店。
我没穿林送的那条裙子, 因为实在太惹眼了。
酒店门外陈列着一排轿车,衣着奢华的男女手挽着手,依次进入大厅, 看上去有一场大型晚宴正在举行。
林休斯顿身穿黑色晚礼服, 他脊背挺直,双腿修长,满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见我就扬起笑容“亲爱的,怎么没有梳妆打扮我说过要赴宴的。”
“先生, 求您不要再为难我们了。”我已经没有力气拐弯抹角了, 径直走到他面前哀求道“放过我们吧。”
林竖起食指,比在嘴边说“等会儿再说这个,先去换衣服, 我不是送给你一条裙子吗”
“我不能陪您赴宴。”
“不能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您用我朋友和工厂里的人威胁我不是吗”
“所以你来告诉我,你不打算受我威胁也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您要钱吗我可以把工厂的收入都给您。”
他轻叹了一声, 忽然扯住我的手腕, 把我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我还没来得及呼喊, 就被粗鲁地捂住了嘴。
“安静”他收起了平日里的绅士做派, 冷冷地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否则别说你庇护的那群菲利斯贱种, 把你们全家弄进监狱, 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我死死地望着他,心里一个声音在反驳,这不可能,他不过是在吓唬人。
“怎么你不相信还是你觉得为你撑腰的人回来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声但恶狠狠地说“那群丧家之犬只会狂吠,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就是秘查部队也不能一手遮天”
“你没有这么蠢吧。”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放开手说“去换衣服。”
我站着不动,下一秒,伴随着响亮的一记耳光,脸颊火辣辣得疼了起来,我整个人被打得踉跄了一步,跌靠在墙壁上。然后领子被揪起来,男人逼近我说“是不是之前对你太好了,所以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送你们一家进监狱多没意思,对了,你不是可怜菲利斯人吗那送你去隔离区和他们作伴好不好你妈妈不是有个菲利斯姘头嘛,也许你和你哥也是菲利斯贱种呢”
他冰冷阴狠的语调在我耳旁滑过“知道吗不过是更改文件罢了,你的出生时间,出生见证人,邻里见证人,稍微更改几个字就能把你打进地狱里,还有你哥哥,你父亲,你全家。”
我手脚骇得发凉,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不久,对方笑盈盈地放开了我,再次命令道“去换衣服,记得补补妆。”
在梳妆室里换了衣服,画完妆,林向我弓起一条手臂,我木着脸挽住他。
“抱歉,刚才太失礼了,都怪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一脸歉意地说,“我才弄到了一条钻石项链,是流亡王后的旧物,找人翻新后给你赔罪。”
我木然地点点头。
他叹息道“我不想对你动粗的,可你太让我生气了,之前我那样追求你,你却对我弃如敝屣这都是你逼我的,你说是不是”
进入人来人往的大厅前,他停下脚步,帮我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就送你回家,或者你笑一笑,不要让我难堪。”
我连强笑都笑不出来,而这种表情似乎愉悦了对方,他径直把我带进了宴会大厅。
看到晚宴人群的那一刻,我刹那明白了他带我来的目的。
宴会上有很多穿靛青色军服的军人,也有穿黑色军服的秘密警察,其中最为惹眼的当属被宾客环绕的乔纳森家族,海涅乔纳森、比尔乔纳森,他们的大哥、三哥,还有迈克史密斯都在这里。
还记得我参加乔纳森家宴时,迈克史密斯以未婚妻的身份把我介绍给了家族成员,此时此刻我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会引来怎么样的目光和议论。
林大概很有身份,许多宾客主动向他问好,尤其穿黑色制服的人,我还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已经肄业的大学同学布朗特和哈里斯,他们似乎很惊讶,坐在远处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
林把我带到一张餐桌前,按着我的肩膀坐下,在我耳边低语“你觉得这个宴会怎么样”
“很隆重。”我干涩地说。
“在这里见到乔纳森是什么感觉”他单手撑着下巴,微笑着问我。
“我和乔纳森已经没有那种关系了。”
“是吗那你觉得他们看到你坐在我身边会怎么想”他柔声问。
这个男人无疑有着英俊潇洒的外表和绅士儒雅的举止,那双眼睛眉目含情,当他带着笑意凝望你时,就像双目中聚满了星光一样,如果不是刚刚挨了一巴掌,连我也会感到迷茫。
他伸出手,把我耳边的长发别到耳后,然后缓缓靠近,吻了我的脸颊,另只手在我胸口来回摩挲,小指上的黄宝石戒指在烛光下晶莹闪烁。
我觉得头脑有些发昏,迷茫的视线中,似乎所有人都在看我,我甚至无法分清他们的面容,就像一张张陌生又讨厌的脸孔。
“您做这种事不觉得无聊吗我对乔纳森家族而言只是个无所谓的女人。”我颤抖道。
“呵呵。”他低沉的声音像醇香的美酒,在我耳边轻吟“无所谓我可不这么想,每个人都有心爱之物,有时候甚至太过心爱以致小心翼翼,你说如果我当面把这心爱之物毁了会怎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在台上唱歌,唱月亮湾,你把所有的男人都迷倒了,每个人都在打听你,我还以为你是剧团的小明星呢,原来那个时候你也把乔纳森迷住了吗。”
“你究竟在想什么我”
他抓着我的脖颈,直接吻了上来,强行吻了许久后,笑着拉开距离,对乔纳森扬了扬下巴“看看他们的表情,多有意思。”
我忍不住捂住嘴巴,下唇被咬破了,嘴里满是血腥味。
而他愉悦地笑了,又握住我的手亲吻了一下“你真迷人,去台上表演一曲吧,唱月亮湾。”
“我”
他打断我,嘘声道“还记得吗我让你干什么你就乖乖干什么,否则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你以为有谁会来救你如果他们有心帮你,早就来了不是吗别妄想了,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本事。”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乔纳森的方向,他们看上去那么远,那么模糊。曾经以为被帮过几次,就会一直受到保护的我实在太可笑了,居然还自以为是地产生了某种安全感。
从小就告诫过自己,别人是靠不住的,要依靠自己。可最终我居然在不知不觉间也渐渐习惯了依靠别人,我嘲讽地想着,这是不是女人的天性呢下意识就把自己归为了必须要依赖别人生存的那一方
我甚至还产生了某种怨恨,怨恨那些说着喜欢我,却在远处无动于衷的人。
这怨恨实在太可笑了,所以我只能笑着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站起来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唱过歌了,希望还能令您满意。”
我提着裙子走向了舞台,光芒很刺眼,于是又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水。
以前跟凯洛林女士学习唱歌跳舞,一直都觉得那是很快乐的事,也从不觉得靠自己吃饭的歌星和舞女有什么低下之处,这是第一次,我觉得站在台上演唱充满了屈辱感。
原来努力学习没有用,考入大学没有用,经营工厂拼命赚钱也没有用这是一个无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来的世界我就像一只蝼蚁,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把握。
舞台上光芒万丈,而台下一片漆黑。
我站在台上唱歌,满口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眼前却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双晃动的小脚。
那双小脚穿着姜黄色的袜子,有一只白色的蝴蝶正围绕着这双脚转来转去。
那个春天,杰西卡对曾我说,安妮,你是一个勇者
此时我突然好想问问她,当勇者也无能为力时,是不是只能像你那样走上绝路了呢
月亮湾本就是一首抒情伤感的情歌,所以演唱过程中流几滴泪也不算奇怪,结束时还获得了十分捧场的欢呼和掌声。林休斯顿甚至走到前台,十分绅士地牵着我的手,把我扶下了舞台。
整个晚宴期间,他一直对我收手动脚,间或露骨地亲吻我的发丝和脖颈。
我问他“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不怕别人议论你吗不怕你的妻子知道吗”
他笑着摇摇头“就是不怕才这么做啊,我在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情妇。”他用一根手指从我的胸口顺着手臂一直划向手心,又在手心处轻轻打了个圈,“从今夜起,你就属于我了。”
说着他起身,向我弓起手臂“我有些等不及了,我们走吧。”见我不动,他又用一种带着威胁的口吻说“安妮,别让我说第二遍。”
之后我像个人偶一样被他带上车子,来到一幢奢华的公寓里。
“去洗澡。”他命令道,又随手丢给我一条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的睡裙,那裙子半透明短到腿根。
我知道会发生什么,甚至想过偷偷藏把刀,但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么刀被夺下,受他摆布,要么刺死他,自己再被判处死刑。
可我不想死,我凭什么要因为这种畜生失去一切甚至生命呢我根本不想像杰西卡那样烈性地直面绝境和死亡。
我不是杰西卡,如果被欺凌被侮辱,尊严和正义都没用时,那就让它们去见鬼吧,活着最重要,真正的勇者不是要直面死亡,而是要直面生存。
我这样说服着自己,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我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很久。我担心他会进来,所以锁了浴室的门,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没有敲过门,也没有催促我,不知为何,我越来越紧张,不时张望一下门口,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冲进来。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淋浴哗哗的水声,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洗澡时的水流声太大,所以没听到外面的声音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安妮,你在里面吗”
竟然是迈克史密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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