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三十二)

    等出了乾清宫,户部步尚书便抱怨道“两个皇子置气,你又何必掺合这下可好,七爷怕是惦记上咱们户部了,日后少不了的麻烦”

    右侍郎本就是三皇子的人,史鼐得罪了七皇子,就是得罪了三皇子。他本就看史鼐不顺眼,这会儿更是冷嘲热讽“史大人好大的威风,连皇子都不看在眼里。”

    史鼐无视了左侍郎,对步尚书道“大人莫不是忘了七爷就算要找户部的麻烦,那也是日后的事了。可是,六爷今儿下午就会到户部办差。”

    步尚书眼皮子一跳,闭口不言,就连右侍郎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讥讽之言给咽了回去。

    不管他们是三皇子的人也好,九皇子的人也罢,如何可都在六皇子手底下干活儿呢。

    所谓“县官不如县官”,就是这个道理。

    史鼐暗暗冷笑了两声,抬脚就走。

    且不论日后是不是六皇子继位,就七皇子这连自己的哥哥都敢辱骂的货色,便是圣人脑子突然抽大了,真的把皇位给了三皇子,他也落不着什么好。

    所以,他怕个毛哇

    史鼐回了户部之后,就和往常一样,看积年的卷宗。步尚书和右侍郎几乎和他前后脚回来,但两人却是一个招呼都没跟他打,直接就回了各自的班房。

    胡詹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从史鼐的门口过去,动了动眉毛,转头问史鼐“您这是又得罪了他两位”

    “什么叫又”史鼐觉得自己很冤枉,“我以往只是不耐烦替他们二人和稀泥而已。如果这就叫得罪,那只能怪他们小心眼儿。”

    胡詹嘿嘿一笑“这么说来,这回您是真得罪他们了来,给下官说说,下官也还帮你出个主意。”说着,还朝他挤了挤眼。

    一个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先生,做出这么猥琐的动作,简直辣眼睛

    史鼐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他随手扒拉开了胡詹的脸,一脸不忍直视地扭过了头,“去,去,去,去老子信了你的邪,你就是个八卦男”

    曾经,他也为胡詹外表所期,以为他就是一个傲气十足的如玉君子。

    可现实很快就教会了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史鼐再也不相信脸了

    胡詹也不在意。他这人,在不熟悉的和不如他的人面前,傲得很;可在有真本事,又混熟了的人面前,却随性的很。

    “究竟怎么回事这一大早的,您就一下子得罪了俩。”

    “还能怎么回事”史鼐不屑地笑了一声,“不就是两位皇子起了争执,七皇子出言不逊,我帮着六皇子仗义执言了一回吗他们怕七皇子报复我的时候牵连到他们,当然得躲着点儿了。”

    胡詹不禁皱眉“大人,不是下官要说你。你说你好好的,干嘛要和七皇子过不去他可是三皇子党的中坚力量。”

    史鼐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自己都绷不住了,这才反问“你觉得,三皇子有那个大福气”

    胡詹露出个心照不宣地笑容,低声道“这种事情,咱们自己明白就好。毕竟,圣人想让他以为他有,那他就是有。”

    他又往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会儿没人从门口过,这才把声音压得更低,“况且,如今太子这个情况嗯”他冲史鼐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知道吧

    史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所以说嘛,”胡詹道,“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看看这朝堂上,但凡聪明点儿的,哪一个不是龟缩在后头,明哲保身呢”

    “你说的不错。”史鼐点了点头,脸上却不禁露出了苦涩,“可是,我跟你们,不一样。”

    确切地说,是他们几个勋贵之家,跟其他太子党的人,都不一样。

    说起这个,胡詹也纳闷儿,“下官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史鼐看了他一眼,直接就替他说了“你是想问,我们家为啥那么早就投了太子吧”

    胡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还是点了点头。这问人家的私事,的确是有些冒昧。但他又实在是好奇,这几家勋贵的前一代家主,都不是蠢人,怎么就投了当时乳臭未干的太子呢

    史鼐长叹一声,伸手朝上指了指,“天命难违呀”

    他这么一说,胡詹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之后,他就不免觉得,这圣人对太子的确是个慈父,但对史家、贾家等勋贵,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如今太子眼见得是要不好了,其他人抽身还来得及,史鼐、贾敬等人,可是在圣人心里挂了号的太子党,跑都跑不了的那种。

    “所以说仲卿啊,你没事的话,还是少我这边儿贴。”

    胡詹,字仲卿。

    他一听这话,就有些恼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下官是那种人吗再说了,下官本就与大人交好,这会儿就算是断交,有心人该咬我的时候,下嘴也绝对不会牙软的。”

    这倒是实情。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史鼐沉默了片刻,狐忽而道“罢了,不说这个了。”他拿出一份卷宗,“你看这个江南的盐税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着,这几年是一年比一年少呢”

    不但一年比一年少钱,而且是每年少的都极有规律。去年比前年少了一成半,前年比大前年少了一成半。以此类推,一直推到五年前。

    再往前的年头,税收就比较稳定了,有时候多几十万,有时候少几十万,都很正常。

    胡詹根本就没往那本卷宗上看,而是捻着胡须笑了笑,说了一句话“江南是甄家的大本营。”

    史鼐秒懂。

    甄家老太太是圣人的奶妈子,甄家又是九皇子的外家,甄贵妃的娘家。

    不过,每年的盐税,至少得上千万两,甄家拿一成半,也就是将近两百万两。这么的银子,无论是甄贵妃还是九皇子,显然都要不了、也不敢要那么多。

    那么,甄家贪来的银子,除了自用之外,就只能是送给圣人了。

    但整个国库都是圣人的,圣人究竟为什么非得让甄家帮他先拿出来呢

    这岂不是助长了朝中贪污的歪风邪气

    忽然,史鼐心头一跳,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胡詹“仲卿,你说朝中做什么事情最耗银子”

    “还能有什么”胡詹掰着手指头算,“赈灾、军备,这两样是最耗银子的。其次就是大兴土木,比如建造宫殿,建造陵寝。”

    史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太子完了。

    该说圣人不愧是圣人,真是未雨绸缪,从那么早开始,就防着有那么一天呢。

    圣人暗中攒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呢

    赈灾有国库,建造陵寝也属于国事,该国库出银子。至于大兴土木,上回圣人还想着从国库里掏呢,显然是不准备动那笔银子。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军备。

    若是明面上需要用的军饷,无论是边军还是禁军,户部哪一年都没有拖欠过一两。

    当然了,银子从户部拿出去之后,再送到军中,还剩几成,他们户部的官员就管不了了。

    但无论如何,不必圣人私底下贴补是一定的。

    既然如此,圣人肯定是要暗中调兵。

    需要天子暗中调兵的情况不多,而最有可能的一项,就是平叛。

    如今朝中并无权臣,大夏也无藩王,还能平谁

    史鼐越想越怕,突然拍案而起“不行,我得去见六爷。”

    胡詹一怔“你见六爷做什么六爷这会儿还在乾清宫呢。”

    好在,史鼐的冲动也就是一瞬。被胡詹这么一打岔,他发热的头脑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这事儿,不能通过六爷。

    六爷在户部坐镇了有三年了,江南盐税的事,他究竟知不知道,史鼐也不敢肯定。

    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罢了。他若是知道,那他到底有没有怀疑其中的猫腻又有没有告诉过太子

    不是史鼐多心,实在是这位爷没登基之前,太懂得明哲保身了。而且上辈子太子的结局太过惨烈,很难不让史鼐多想。

    “仲卿,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得再想想好好想想”

    胡詹担忧地看着他,提醒道“大人,你可千万别冲动。须知,事缓则圆。”

    史鼐强撑着露出了一模平静的笑容“我知道,仲卿不必担心。”

    胡詹还是不大放心,但见他如此,也只得先回自己的班房了。

    待他一离去,史鼐的神色便垮了下来。

    事缓则圆的道理,他当然明白。

    可问题是,这事儿他缓不得呀

    他无意识地抓挠着那本卷宗,在心里盘算了许久,觉得这z事儿,他还是得去找贾敬商量。

    先宁国公代化曾做过九门提督,禁军中有许多旧部。如今贾敬虽然弃武从文了,但军中人顾念旧情,若是找人帮忙带一封信给太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他知道,这个忙,贾敬肯定会帮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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