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曾记否
雨霖婞道:“什么混话, 她不是一直与你住在一处?我好些天没见着你们两个的影子了,也不晓得捎个音讯回来, 这朋友如何做得?长生这孩子天天缠着问我你们两什么时候回来, 我耳朵都快要生茧子了。”
我忙道:“先别说这些。妖女, 你帮我一个忙,去厨房生个火,烧些热水,顺带煮个姜丝粥。洛神现下冻得厉害,又没吃什么东西, 待会还要用热水擦洗身子,我现在先给她搓揉缓解一二, 暂时走不开。”
雨霖婞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 支支吾吾道:“师师,我生火不大熟练,粥也不会煮, 你看这……”
我一阵头疼,只得道:“那我去好了。你过来帮洛神搓揉身子,用点巧劲,令她身子热起来便好。”
雨霖婞挨着床榻坐下:“那成, 这活我勉强会做,放心,交给我了, 你去烧热水罢。”
我站起身来,心底不甚放心,又嘱咐道:“你先将她亵衣解了,慢慢搓揉,切记拿捏好穴道,晓得么?另外她要是再想喝水,你便慢慢地喂给她,她现在神智恢复了些,不要灌得太快,免得将她呛着。”
雨霖婞只是道:“要把亵衣解了?”
“自然,不将衣衫解去,触及穴道,怎么能起到快速活络血脉的功效?”
雨霖婞犹疑道:“师师,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你今天怎这许多废话,我都要急死了。”我丢下这句,作势就要小跑着出门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恶狠狠地警告道:“妖女,衣衫可以解,不过眼睛可莫要乱瞟,不然,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雨霖婞赶忙抬臂做个防卫手势,同时身子往后一退,佯羞道:“朋友妻不可欺,师师,你放,放心罢。”
我无暇搭理她胡说八道,飞奔到厨房,心急火燎地开始拾掇柴火烧水。
等水热之际,又准备了姜片切丝,一面切着,一面琢磨。我在司函处整整浸浴六日,这期间,洛神在司函的宅院门口跪了一日两夜,可雨霖婞道前面四日,她却并未归家,那她去了哪里,又在何处歇脚?
这四日里,她又做了些什么?
六日前,司函与洛神在房里长谈,我还以为那时司函只是单纯给洛神把脉看诊,想不到她居然会逼迫洛神离开,不许她再见我。念及此处,后背发凉,不由阵阵后怕。
但这实在是太过怪异。以我对洛神的了解,她铁定不是那种任人欺压的主,她怎就会这般忍气吞声地妥协呢?简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这不是别的事,这是要接受同我分开的事实,别的不论,我在她心中所占的分量几何,我自个还是能感受得的,她绝对不会这般简单地就选择离我而去。这一点,从她之后又找回司函,重新提出留下来陪我的要求,甚至不惜在冰天雪地中跪上一天两夜以作交换,就可瞧得出来。
换位思忖,若是有人逼我离开洛神,让我在“离开她”与“死亡”两者中,二选其一,我宁愿选择死,也不会离她哪怕半步。
可她偏偏,就答应司函了,连下跪这种关乎尊严,甚至关乎她性命的事,她都一声不吭地接受。
她到底怎么了?这太不合常理。
思来忖去,我实在是想不通透,最后只能得出一个俗套结论,那就是洛神她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在司函的手里,司函才会以此威吓,得以胁迫住她。
这个把柄,一定要非常大,非常恐怖,完全切中洛神的弱点与要害,令洛神痛苦,不然以洛神性格,她根本不会就范,不会下跪,更不会一度想要放弃我。
可这世上,当真有这种把柄存在么?
不对,这种结论,也根本不合乎常理才是。
我冷着脸,这般默默地思忖着,想一个,又推翻一个。如此心绪烦乱,不觉怒从中来,手中刀锋不小心一偏,在我的左手食指上,滑了一刀,立时涌出一缕鲜红的血来。
这一刀下去,于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心里莫名一酸,竟又落了几眼泪下来。我咬了咬牙,擦掉泪花,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口中,低低含糊骂道:“都是,都是些混账东西,简直可恶之极。”
好不容易热水得了,我把热水和姜丝粥俱都带进屋里,雨霖婞坐在洛神身边,闭着眼道:“师师你可看清楚了,我给她活络血脉时,都是闭着眼的,可什么都不曾看见。”
我心道,你可真是个祖宗。手上拧了一条热毛巾,将洛神扶起,揽靠在怀里,细细地为她搓揉,方才经过雨霖婞推拿帮忙,她的肌肤已然有些缓和,不再似之前那般冰冷了。
许是我面色不好,沉默不语,雨霖婞小心着道:“师师,你还未曾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何事了呢?”
我淡道:“遇到讨人厌的家伙,被算计了,如是而已。”抬眼看见雨霖婞手上沾了一抹血迹,不由道:“你手受伤了么?怎会有血。”
雨霖婞低头看了看,皱眉道:“不是,这是死鬼的血。”
我心里一沉:“你说什么?!”
雨霖婞忧道:“方才我打算给她搓揉身子,正给她脱衣衫,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以为她害羞,不让我给她脱呢,就好言好语地劝了她几句,说不要羞,我会闭上眼,不会乱看的,要是乱看,就让她把我眼睛挖出来。她平常一副冰块脸,借我十个胆子,我都是不敢的。谁知道她只是捉着我的手,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话,我就伸手过去捏她下巴,谁知道她忽然咳嗽了一声,吐了口血在我手上。”
我细细端详着洛神的唇角,发现那里隐隐有一抹很淡的痕迹,想是雨霖婞方才替她擦拭血迹留下的。
雨霖婞见我不说话,又道:“师师,这样光是搓揉身子回暖,或者喝几口热粥,成不了什么事,她都吐血了,想是动了真气,这回病得不轻,咱们得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我沉默地垂下头。
良久,我红着眼,望着雨霖婞,颤声道:“到哪里去请大夫,青萱夜里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我到哪里去请大夫?”
雨霖婞忙道:“你……你莫急,医馆不开门,不是还有姓花的么?对了,姓花的在哪里,不是同你们在一起的么?把她揪过来就成。”
我轻声道:“惜颜?她不会来了。”
雨霖婞愣住:“怎么,你们……你们吵架了?”
我拿手蒙住脸颊,深吸一口气,之后抬起脸来,道:“没。方才忙前忙后的,你也累了,去歇息下罢,这里由我来看着就好。”
雨霖婞蹙眉道:“什么话,死鬼她都这样了,我还能睡得着?那我岂不成那没心没肺的人了。我们两在这轮番守着,师师你看上很憔悴,待会就小憩一阵,换我来顾着她,等明儿一大早,我们就上街去请大夫。长生在她自个房里睡得好好的,这孩子夜里惯常睡得沉,雷打不动,你也不要去担心她。另外我总觉得死鬼说白了就是个不死的,偷偷告诉你师师,我曾一度有种错觉,就是世上人都死了,她都会没事,你说我这错觉打哪来?以前她伤得那么重,剑伤都切到心肺去了,不是修养一阵子,便又精神奕奕了么。除你之外,我还不曾见过谁的体质与复原能力有她这般好的。师师,你莫怕,指不定你待会打个盹,她就醒过来了,她还没这么脆弱。”
我重新热了下毛巾,接着又替洛神擦拭了一遍身子,之后才道:“妖女,多谢你安慰我。幸而有你陪着,自始至终,也就……也就只有你,会一直陪着我和洛神两个,不离不弃。”
雨霖婞撇嘴道:“开玩笑,这可不是安慰,这就是事实,过会她就会醒,别乱想。而且我们不是朋友么,这算得了什么,是谁之前说,到老都做朋友的。”
我苦笑了下,道:“我现在真快疯了,真不晓得该怎么办。都怪我,怪我没用,没保护好她,令她受苦。”
雨霖婞看着我,也不说话,两厢沉默。我低下头,看着怀里沉睡的洛神,低声道:“这是我一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我们不该来青萱的。”
这一切,我不愿看见。可它还是出乎我预计之外地,发生着。
天命,我算不到。
人谋,我避不了。
一路走来,我们就像是棋盘上摆放的黑白棋子。被命运愚弄,被强加而来的命运,推搡着走,躲也躲不掉。
接下来,我给洛神喂了些姜丝粥,她虽然眼睛不曾睁开,但明显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同她说了会话,颇费了不少功夫,终于让她喝了点热粥下肚。
之后两人在房里守着洛神,不知守了多久,期间洛神偶有低低咳嗽,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格外安静,好歹令我稍微安心下来。也许雨霖婞说得不错,我再等等,她就会醒来了。她那么强,怎会……怎会有事呢?
不过就算她这般沉静安睡,我也根本不敢合眼,雨霖婞后面倦得厉害,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我站起身,替她披上大麾,又取来一方薄毯给她盖好,以免她夜里受凉,之后才回到床榻边上坐好。
红烛新换了一支,焰火透亮,在面前微微摇晃。我拿手揉了揉眼,搁下来时,却被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了。
我喜不自禁,连忙低头一瞧,发现洛神并未醒,只是闭着眼,捉住了我的手而已。
我静静地看着她,伸出手指去摩挲她的脸颊。这时,她的唇微翕,低声呢喃道:“别想起来……除了我,别的都莫要想起来。”
我俯下身,尽可能地做到不压着她,将耳朵贴到她唇边倾听。
洛神轻声道:“以前我总想着你……你如自个所愿,去做一个明白人,能知晓自己的身世境况,原来,原来那都是以前的我不明白而已……现在不同了……我终究晓得了。什么身世,你也……你也莫要再去追寻……你莫怨我,现在,我总想你糊涂些才好……”
我轻声道:“洛神?”
洛神不答,眼角泛红,只是自顾自地道:“等我办完眼下这件事,我就带你走……我只许你记得我,记得我就可以了。”
我愣住,她顿了一会,才又呢喃着说:“喂,你甚时候会记起我来?”
喂?
做什么唤我作“喂”?难道她不是在同我说话的么,还是,她尚在梦中?
我伏在洛神耳际,耳语安慰她道:“我想起你来了。我就只记得你,别的我都记不得。我跟你走。”
洛神似听见了,眉舒展开来,嘴角噙出一丝微笑,恍若透明。
我以往还从不曾见她,笑得这般安心,似吃了蜜糖的孩子。
这时,我听到窗外远方又传来一声鸡鸣。
天,就要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寒假开始日更,更新一般在下午1点到三点之间。
下一章开始更新洛神番外,一直更新至洛神番外青萱篇完结为止,所剩不多,大约几章篇幅。洛神与小师师当年发生的事,会一一的揭晓,其中会对正篇一些内容做详细的解释,牵涉到前面第二卷,到时我依旧会友情提醒你们对照回忆,很重要哟。
日更,偶尔人品爆发会两更,希望客官们多多打分支持。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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