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三更合并

小说:娇靥 作者:耿灿灿
    赵枝枝没想过生孩子。

    她喝过很多很多药汤, 从她小时候被挑选出来后, 就开始喝那些药。父亲说,那些药会让她变得更美丽更轻盈, 跳起舞来会更好看。

    有一次她喝药的时候, 阿姐在面前,阿姐问她喝什么,她将父亲告诉她的, 说给阿姐听。

    “这是美丽药。”

    阿姐听了, 也说要喝美丽药。她那时以为美丽药是好东西, 懵懂地将药分给阿姐。

    阿姐喝了一碗,说苦得很, 再也不喝了。

    夫人知道了, 和父亲大吵一架。再然后,兄长也和父亲大吵一架,闹得全府上下人仰马翻。兄长气冲冲闯进她屋里, 将父亲给她的药粉全都翻出来扔掉“以后不准再喝这个。”

    后来她长大些,见识的东西多了, 隐约猜到当年喝的美丽药是什么。但她并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的宿命是什么, 她没想过要给谁生孩子。她甚至认为, 或许父亲的美丽药真的是件好东西,至少避免了世上又一个不幸孩子的降生。

    但她现在不这样想了。

    如果是殿下的话, 她愿意为他生孩子。殿下会成为一位好父亲, 他不会不管他们的孩子。

    可她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怀上殿下的孩子, 因为她喝的美丽药实在是太多了。

    姬稷像是被人用刀子划开了身体, 疼得无法呼吸,他愤怒至极,恨不得现在就将赵锥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他抱紧他的赵姬,赵姬在他的怀里小声哽咽,她脑袋贴在他胸膛,不停地说对不起,说她不是有意瞒他,因为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想要和她生孩子。

    姬稷的心更痛了。

    他搂在赵姬后背的手臂止不住颤抖,像是失去了舌头,好一会才找回声音“赵姬受苦了,那些药一定很难喝吧。”

    他亲亲她的额头。

    赵枝枝一愣,放声大哭“苦死了那些药苦死了”

    姬稷知道她不止是说药苦,他眼角发红,悄悄擦掉湿润的泪水,柔声拍她背“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哭了不知多久,赵枝枝哭困了,她沉沉闭上哭肿的眼,像只冬眠的小动物缩在温暖安全的窝里,她紧紧抓着姬稷的怀抱不放。

    睡过去前,她不忘宽慰他“殿下会有孩子的。”

    姬稷失眠一整夜。

    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孩子的事,如今不得不想了。

    赵姬不能生育,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可以和别人生。可他真的想要和别人生孩子吗

    他会去抱另一个女人的身体,亲另一个女人的唇,和另一个女人行欢爱之事

    可他已经有赵姬了。他并不是个沉迷美色的人,他为何要去碰另一个女人就为一个孩子

    姬稷几乎可以想到,倘若他为孩子和另一个女人欢爱,赵姬眼都不会眨一下,立刻就会让出床榻。她不能生孩子,所以别人来生,她做不到的事,别人来做无可厚非。他太了解他的赵姬了,她的天真不是因为她的善良,而是因为她的通透。

    她不是不懂,她太明白了,所以才会说出那句“殿下会有孩子的”。

    听听,多么残酷的一句话。

    她已经暗示他去和别人生孩子。

    可她偏偏是好心。

    赵姬之所以这样想,因为他是帝太子。她认为他该有孩子,不止是赵姬,所有人都会这样想,连他自己也是这样想。

    但他的想法,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渴望,是因为大家都有孩子,所以他认为自己也该有孩子。

    姬稷低眸看向怀中的赵枝枝,难道他一定要为了一个孩子,去和别的女人欢爱

    赵姬的好心并不代表她不会伤心,去年上巳节他随口一个玩笑,都能逗得赵姬掉眼泪,更何况一个新宠与孩子

    他知道,赵姬不是没有嫉妒心,她只是不敢露出自己的嫉妒心,就算他给了她死盟,她不再觉得会被随时抛弃,但她依然免不了有害怕与恐慌的时候。一个孩子的到来,必定会让赵姬的心更加动荡不安。

    赵姬的心,就像一只缩在坚硬龟壳里的蜗牛,她的过去令她对这世间充满期冀又却满是怀疑,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从壳里露出触角,为一个孩子就让赵姬与他离心,值吗

    他在赵姬身上得到的快乐与美好,可远不是一个孩子能比的。

    姬稷辗转反侧,闭眼睡下不到半个时辰,天还黑着,七零八落几颗星星无力闪烁。

    赴朝会半路遇见季衡。季衡盯着他眼下两团比平时更深的黑青,意味深长地笑道“殿下,几月后便是冠礼,得保重身体啊。”

    姬稷瞥他一眼“同季大夫相比,孤已甚是克制。”

    季衡捋捋胡子嘿嘿笑,不回话。

    姬稷“季大夫为何日夜耕耘不是已经有子嗣了吗”

    季衡以为他故意拿话怼自己,委屈哼了一声,走了几步,身侧前方的人仍是看着他,并不像打趣他。

    季衡遂认真道“臣已经老了,可是臣想做的事还没做完。”他停下笑一笑,“另一个嘛,臣就是想生多多的孩子,臣喜欢热闹”

    他想到什么,神秘兮兮靠近,“不瞒殿下,臣多日耕耘,总算没有枉费工夫。”

    姬稷沉思之际被他打断,惊讶道“季大夫府上有喜事”

    季衡得意洋洋笑道“是的,臣已为这孩子取好名字,就等着孩子降生了。”他又问,“殿下觉得,季南这名字怎么样”

    姬稷觉得很好“这名字宜男宜女。”

    季衡“臣希望是个男孩。”

    姬稷说了一番恭喜的话,季衡请他莫要将孩子的事告诉旁人“太多人知道,会惊了孩子的胎魂。”

    姬稷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新奇之余觉得荒唐,应下“好。”

    朝会结束后,姬稷和姬重轲共商楚国之事。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盯上了楚国的几座重要城池。

    若是从外包围,部署起来稍显费劲。若是有人里应外合,部署起来就容易了。

    楚国贵族和楚王一样,不好对付。楚国贵族是楚王的左膀右臂,他们要想对付楚王,就得先对付楚国贵族。楚国贵族虽然腐朽贪婪,但他们一致排外,要从中撕开一条口子,并非易事。

    “送给楚王的美人,他收下了吗”姬重轲问。

    “据探子来报,楚王收下那些美人不足半月,转头将人送出去了。”姬稷答。

    姬重轲烦恼“能留人在他身边最好,不能留也没办法。”

    姬重轲若有所思看了眼姬稷“楚人也派人去云泽台了吧”

    姬稷一顿,凝眉看过去,语气坚定“赵姬不可能去楚国,她是儿子的。”

    姬重轲拍拍他肩“急什么,朕问一句而已,瞧你紧张成这样。殷王室是靠男儿的血肉之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女人的裙带缠出来的。你好不容易得了个合心意的女子,朕怎会得让你放弃你是朕的儿子,是朕的太子,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是你的。”

    姬稷松口气,“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是王父的。”他抿抿嘴,小声加一句“除了赵姬。”

    姬重轲哈哈大笑,指着姬稷“啾啾啊啾啾。”

    姬稷“待儿子加冠,王父就不能再唤儿子的乳名了,王父该唤儿子的字。”

    姬重轲“那不行,朕唤顺口了,朕就要唤啾啾。”

    姬稷撇开目光,用面无表情表达自己的抗议。

    姬重轲很是喜欢在小事上捉弄姬稷。以前啾啾还小的时候,他没少在这个儿子身上吃瘪。小孩子嘛,淘气调皮总有理由,他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这个小孩子还是自己的儿子。

    他的这些孩子中,论调皮任性,无人能出啾啾左右。可是论精明能干,亦无人能比啾啾。

    他的阿满死后,啾啾就像变了一个人。再无调皮任性,只有精明能干。

    啾啾代替阿满,成为了新的太子。

    “兄长没能做到的事,我会为兄长完成,我会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太子。”出棺前,他听见啾啾深夜跪在阿满的棺材前哭得泪眼汪汪。

    那时大家都说啾啾狠心,兄长死了都不哭一声。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知道,啾啾有多悲伤难过。

    啾啾真的成为了一个好太子。

    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太子。

    有时候他会为此惴惴不安,但更多时候是欣慰。还好啾啾托生在殷王室,不是生在别的诸侯国。

    啾啾已经长大,他心中的夙愿也不再是为阿满而祈,等他发觉时,啾啾早就抛下了仅剩的那份稚气。

    帝王的野心,为他人而生,迟早枯竭。只有自己为自己生出的野心,才会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

    姬重轲回过神,听见姬稷问“王父,儿子有惑,望王父解答。”

    姬重轲“你说。”

    姬稷“如果王父没有子嗣,王父会着急吗”

    姬重轲二丈摸不着脑袋,疑惑地望着姬稷,嘴里答“应该不会吧。”

    虽然不知道姬稷突然问这样的话,但姬重轲仍是认真思索了一番“你知道夏天子为何没有子嗣吗”

    姬稷不知道“为何”

    姬重轲“其实他不是不能生,他能生,可他不想生,他有女儿,但那是一个意外。他想做的事,他想自己完成,一个继承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当年王父也是这样想的,王父年轻的时候,心气可高了,谁都瞧不上,自己的大事,还没开始做,就想着寻人接班,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

    姬重轲遥想当年往事,曾几何时,他也是个意气风发倨傲无比的少年。姬重轲拨开冕冠旒帘,端坐的双腿往前一伸,架在几案上,用年少的语气道“老子的天下老子自己打,儿子打下的天下再好,那也不是老子自己的,老子连天下都打下来了,以后如何,关老子屁事。”

    姬稷震惊,如醍醐灌耳,心中纠结的麻团一下子寻出了线头。

    是了,自己的天下自己打,他一直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从来没想过要靠自己的孩子,去完成一统天下的使命。这个使命,必须由他自己完成,不然他活着作甚

    大家都有孩子,所以他也觉得自己会有孩子,可孩子对于他而言,是后代,是继承人,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意义。当然了,如果是他和赵姬生的孩子,那就有别的意义了。

    既然孩子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后代的延续,一个继承人的象征,在他不需要后代不需要继承人完成他的心愿时,这个孩子要来何用

    他还很年轻,还不足二十岁,他不像王父和季衡,他们自觉老了,所以才会分出自己的心愿放在孩子身上,期望孩子能完成他们的事业。即便如此,他们也并不甘心。他们依旧想着要自己去完成那件大事。

    正如王父所说,一个年纪轻轻却成天想着生个孩子延续事业的男人,是成不了气候的,还没开始干,就想着给自己找退路了,这样的人,能做成什么事

    他不做这种没出息的男人

    赵姬生不了便生不了,他不会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要是他没干成自己的大事,没能一统天下,那就老实做个败者,不必期盼孩子为自己翻身。只有懦弱的男人,才会在孩子身上找寄托。

    殷王室有的是孩子,不缺继承人。要是他死了,那就从这些孩子里找一个人继续做太子。要是他大业得成,将来需要继承人,那也从殷王室的孩子里挑一个。他们殷王室的男人,身体里流的都是同样的血大殷之血无论是谁的孩子,总归天下是殷王室的便行。

    姬稷心中豁然开朗,眼睛笑成月牙。

    姬重轲见他脸上变了又变,先是愁眉紧锁,而后震惊不已,最后面露笑意,短短一瞬,像是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击打,最后回归风平浪静。

    姬重轲喊他“啾啾”

    姬稷意识回笼,下意识轻轻回应“王父,啾啾在。”

    姬重轲笑道“王父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如今啾啾能为王父解忧,王父甚是欢喜。”

    姬稷为刚才的自称难为情,有意严肃“儿子明白。”

    姬重轲累了,想要去睡回笼觉,打个哈欠“你回去吧。”

    姬稷走出几步,想到什么,回头问“既然当年王父没想过要孩子,那为何还是生了孩子”

    姬重轲看傻瓜一样看着他“自己弄出来的,难不成还能再塞回去”悲伤地叹一口气,“美色惑人,朕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啊。”

    姬稷话到嘴边,将如意衣的事咽回去。

    要是王父多生几个,将来他要挑继承人时,也能多几个选择。

    姬稷兴高采烈地出了宫殿,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先在宫里逛了一圈。

    双生子正在花园爬树掏鸟蛋,忽然听见树下有人喊“阿光,一一。”

    双生子听见声音立马认出来,不用低头看都能知道这是太子的声音。

    他们做坏事被逮住,吓得全身僵硬,不敢往下看一眼。

    “还不快下来”姬稷道。

    双生子在树上磨磨蹭蹭了一会,一前一后往下爬。姬泰山下树的时候姬冬冬站在地上接,姬泰山有些怕,他昨晚才捉弄过姬冬冬,这会子不敢相信姬冬冬会好心接他“姬冬冬,你不准摔我”

    姬冬冬“跳下来啊,怕什么。”

    其实下树的地方也不高,姬泰山完全可以自己跳到地上。因为姬冬冬说要接他,所以他才没有直接跳到地上。

    他们兄弟俩总是玩这种你接我我接你的游戏,从不高的地方跳下,跳进对方的臂膀里。如果能稳稳接住的话,那就很好玩了,如果不能接住,那就两个人一起倒霉。

    姬泰山不想和姬冬冬一起摔到地上,他觉得姬冬冬被他砸中之前,很可能会选择后退,只留他一个人从空中摔下来。

    姬冬冬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如果身边没有站着一个太子紧紧盯着他的话。

    姬泰山惊喜地跌到姬冬冬怀里,扶着他的手臂站到地上“姬冬冬,你真好你真的没有摔我。”

    姬冬冬愧疚地点点头“我当然好了,你是我弟弟嘛,我怎么舍得摔你。”

    姬泰山得寸进尺“要是你前天抢我弹弓的时候,也记得我是你弟弟就好了。”

    姬冬冬假装没听见,仰头看向姬稷“殿下为何来此难不成是赵姬想我们了,想邀我们前去做客吗”

    姬稷果断否认“不是。”

    姬冬冬略显失望,跟在姬稷身后,走了一段路,听见姬稷说“从今日起,你们要好好习书练武,切不可懈怠。”

    平时殿下也会叮嘱学习的事,但今日明显不同,殿下分外严肃。

    好似他们若不认真习书练武,他就不认他们这两个弟弟了。

    双生子低头听训,听了一刻钟,殿下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学习的事。他不止是说说而已,他直接安排好了他们接下来半年要学的东西。

    “好好学,你们若是表现的好,就能日日来云泽台,到时候孤和赵姬一起陪着你们习书练武。”

    双生子并没有觉得这个奖励有多让人开心。

    去了云泽台还要习书练武,就不能让人歇歇吗

    双生子长一口气,两个人望着姬稷远走的身影郁闷不已。

    “殿下不是忙得很吗他已经好久没管过我们的功课,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

    “不知道,大概是最近没什么事忙。”

    双生子同时发愿,女娲啊盘古啊,快点让殿下忙起来吧。

    姬稷出了宫,这里瞧瞧那里走走,慰问一些诸子寒士,见见一些新学大家,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下午,启明堂歇议,姬稷往姬阿黄府里去。

    姬稷鲜少登门,姬阿黄听到随人来禀,以为是双生子偷溜出宫又来捉弄他。

    上次他被捉弄过一次,这次不会再上当了。

    隔着屋,姬阿黄打发随人“让他们哪来的哪回去,派几个人暗中护送,莫要叫拐子拐了去。”

    随人还想说话,三王妃不耐烦,从姬阿黄身下抬起脑袋“烦不烦,滚”

    随人只好滚了。

    姬阿黄将三王妃按回去,面上嫌弃,语气欢喜“凶婆娘,喊什么喊,就你这德性,也配当王妃。”

    三王妃翻身跃起,重重压住姬阿黄,一巴掌扇他身上“我不配嫁你瞧你这副狗样。”

    姬阿黄咽了咽“到底弄不弄,不弄我就走了。”

    三王妃又是一巴掌扇下去“你急什么急,我找鞭子呢。”

    不一会,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夫妻俩兴致真浓,同时怒道“滚开”

    姬稷平静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是孤,出来。”

    姬阿黄听见他的声音,身一抖,劲全吓没了。

    半刻后。

    姬阿黄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往厅堂赶,姬稷如一尊玉像般立在厅堂中央,姬阿黄想到刚才的事,立马捧笑“殿下,殿下。”

    姬稷回头“三哥。”

    姬阿黄“殿下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姬稷“孤哪想得到三哥会白日宣淫。”

    姬阿黄脸皮厚,丝毫不觉得这事有多尴尬,他笑道“这叫夫妻乐趣。”

    姬稷咳一声,迅速将话题掀过去“三哥的孩子呢都在府里吗”

    姬阿黄迷惑“殿下问我的孩子作甚”

    姬稷随便找个理由“谷雨求福,太祝占卜,今年求福的队伍里,最好加一个孩子。”

    姬阿黄一听是大事,立马叫人将孩子领来。

    一排孩子站成队排开,奴随手里还抱着一个,是今年正月刚降生的。

    姬阿黄将他的孩子们分成两堆,介绍“左边的都有姬姓,右边的没有姓,但都是我的孩子。”

    孩子们向姬稷行礼“殿下。”

    姬稷一一打量过去,点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问了几句,考他学问,孩子答不出来,紧张地落泪。

    姬阿黄立刻打圆场“他平时聪慧得很,定是今日见到殿下,太过兴奋,所以才会说不出话,他这是喜悦的泪水,是不是啊,阿泥”

    阿泥躲到姬阿黄身上“父亲。”

    姬阿黄将他拉扯出来“快,回答殿下刚才的问题。”

    阿泥仍是答不出来。

    姬稷没有继续为难他,问其他小萝卜头“有谁能答孤刚才的问题吗”

    小萝卜头们学阿泥的样子,纷纷往姬阿黄身后藏,有一个才一岁多,脚步不稳,噗通一下跌到地上,哇哇大哭。

    襁褓中的婴儿听到哥哥哭,他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厅堂内顿时哭闹声一片,姬稷眉头越皱越紧。

    姬阿黄不嫌烦,哄这个哄那个“乖儿,乖儿,不哭,父亲给糖糖吃。”

    姬稷冷眼旁观姬阿黄哄好这个哄好那个,被一群萝卜头围在中间,鼻涕眼泪全沾身上也不嫌脏。

    一瞬,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站起来走人。

    姬阿黄连忙放下孩子送姬稷出门“殿下,不选了吗”

    姬稷“算了,还是不要添一个了。”

    姬阿黄很是遗憾“为何不添了太祝不是都说了,最好添一个。”

    “太吵。若是哭闹起来叨扰神明,今年的祈福就不必进行下去了。”

    姬阿黄不服气“不吵的,他们一点都不吵,平时很乖很乖。”

    姬稷盯看姬阿黄。

    他完全无法理解姬阿黄这么暴脾气的一个人,为何会有方才哄孩子的耐心。

    这也是他刚才为何要离开的原因。

    因为他发现,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些孩子可爱。姬阿黄能容许孩子的眼泪鼻涕擦一身,但他绝对不能容许。若是他的孩子,他们一定要干干净净,不能往他身上沾半点鼻涕。如果他们偷懒不学习,他可能会拿鞭子抽他们。

    他连孩子的鼻涕都无法容忍,还想着用鞭子抽人,可见他不会是个好父亲。

    “好好督促他们习书练武。”姬稷神情冷酷,“大殷的男儿,自当奋发拼搏,下次孤来时,希望他们人人都能回答出孤的问题,若是他们答不出,孤便告诉王父,他心爱的玉杯是被你失手砸碎的。”

    说完,姬稷一阵风似地走了。

    姬阿黄摸摸脑袋,又气又闷,想了一圈没想出最近做过什么事得罪姬稷。

    越想越郁闷,姬阿黄狠狠心,回去对孩子们道“从今天起,你们每个人都要学三个时辰以上不学完不准休息。”

    阿泥指着襁褓中的婴儿“他也要学吗”

    姬阿黄“要”

    阿泥为自己的弟弟讲话“可他连话都不会说,能学什么”

    姬阿黄“学喝奶”

    黄昏日落,姬稷踩着夕阳回到云泽台,他挥一挥衣袖,云彩全落在他身后。

    从今日起,他要更加勤劳理政,他要将一天的时间掰成两天来过。王父的心愿便是他的心愿,但他的心愿不会是另一个人的心愿。因为,这个心愿将终结在他手中,殷王室数代的征途,将由他完成。他不需要另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殷王室的后代们,只要坐收成果就行,艰难的事,就交给他这个大殷第一代帝太子来做罢。若是他都做不到,那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

    姬稷脚步欢快,他拥有了比之前更坚定的决心,他现在唯一对旁人的期盼,就是盼殷王室的孩子们能够茁壮成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成为一个个强大的继承人,好让他日后挑选。

    当然了,在他主动表露意愿前,他是不会让他们知道的。他要磨练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拥有铜铁般健硕的身体和无往不胜的智慧。

    短短一段路,姬稷已经制定好详细的学习计划,吃苦耐劳,方是一位高贵王子该有的品格。

    制定严格的学习计划令他很是兴奋,全然忘了掀开车帘看一看他的赵姬是否站在台阶上。

    等他想起时,车已经停到建章宫门口,姬稷下车一看,赵姬没有站在台阶上。

    他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要是赵姬站在台阶上,这么长一段距离没有望见他招手,她定会多想,指不定该多伤心。

    得知昨晚那样的事后,他不能再让赵姬平添伤心,哪怕一丝丝的沮丧也不行。

    兰儿来禀“殿下,赵姬一天没吃东西,现在还躺在床上。”

    姬稷迅速奔进去。

    赵枝枝在梦里梦见她生孩子了。太子说要孩子,她的肚子立马鼓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她生下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

    可能因为是梦,她一点都不慌张害怕,她没有再问神明为何要让女人生孩子,她抱着那个孩子,骄傲地告诉太子,赵姬能生孩子。

    赵枝枝被自己的话吓醒。

    太子的脸放大眼前,他捞起她,抱进怀里“枝枝,孤的枝枝。”

    赵枝枝尚未完全清醒,意识朦胧,觉得眼前的太子不太真切,他的呼唤听在耳里,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似的。

    “你唤我什么”赵枝枝懵懂问。

    姬稷额头抵上她汗涔涔的额头“枝枝。”

    这声呼唤太青涩,从他的舌尖滑过,喉头紧张又欢喜地抛出咕噜一声。

    他今天不但想明白了孩子的事,他还明白了自己晦涩难懂的少年情思。他爱赵姬,就是爱她,这份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没有半分犹豫。

    多么幸福,多么奇妙,他竟然可以放心地去爱一个跟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不是照顾,不是责任,而是爱。

    他必须完完全全断绝赵姬自怨自艾的念头,所以他唤她“枝枝”。

    姬稷搂起赵枝枝,心口贴着他的心口,他要让两颗心靠近靠近再靠近“枝枝,你听好,孤不要孩子。”

    赵枝枝觉得自己肯定还没睡醒“你说什么蠢话呢。”

    姬稷第一次被她训,不太习惯,但他除了受着,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孤没有说蠢话,孤有没有孩子都一样,孤不可能为了个孩子委屈自己。”

    他摇她臂膀,晃了晃,赵枝枝清醒了几分,瞪圆双眼,瞧清眼前人确实是太子,不是她梦中的太子。

    原来她醒着。赵枝枝迷迷糊糊道,“你怎么就委屈自己了”

    姬稷“孤要为个孩子去跟别的女人睡,难道还不委屈自己吗哪有男人能受这种委屈孤要是做了,孤岂不是成”面首两个字没抛出来,改成“那种人。”

    他强调“一国太子,怎能卖身求全成何体统”

    因为太子的话太过激昂,赵枝枝被震得彻底清醒了。

    他刚才的话在她耳边彷徨,钻进她的脑海,灌进她的心底。她鼻头酸涩,明明是甜蜜的欢喜浇遍全身,可她却笑不出来,嘴角一翘,眼泪刷刷掉下来。

    “你真的不要孩子吗”赵枝枝鼓着泪眼望他。

    姬稷“要来何用。”

    赵枝枝“可你是帝太子,你若没有孩子”

    “你以为王室选太子,是看子嗣的多少吗孤的王祖父,当年也不是殷君的亲生孩子,而是殷君的侄子。殷王室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我们从不内讧,从不手足相残。一日为殷人,终生为殷人,这是我们的信念,不会因为血缘亲远而改变。”

    赵枝枝听愣,她仍是问“殿下不要孩子,难道不会有人借此闹事吗”

    姬稷咧嘴笑“枝枝放心,孤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太子。”

    赵枝枝两条白嫩嫩的手臂挂到他脖子上去,她眼泪越来越多,大颗大颗往下掉“你为何这样,为何这样”

    因为孤爱赵姬,孤只考虑和赵姬生孩子。只有赵姬生的孩子,孤才有可能不嫌麻烦。若是赵姬没有孩子,那孤就没有要孩子的必要了。

    姬稷突然有些害臊,因为赵姬疯狂地亲他了。

    他怪不好意思的,闭上眼迎合她的亲吻。

    她亲着亲着开始打泪嗝,姬稷意犹未尽舔舔嘴,揩拭她的珠泪“好了好了,小泪人,以后咱不提孩子的事了啊。”

    被召来的医工已经等候多时。

    姬稷替赵枝枝穿好衣裳,点了女医随替赵枝枝看身体。

    正如赵姬所说,女医随的医术并不比医工们差,两三下功夫,就将赵姬近日出现的小毛病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

    姬稷在旁边看着,心想,或许可以像赵姬说的那样,多让一些女子学医,女医随越多,他就越能为赵姬挑选好的女医随。

    姬稷传令家令,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做。

    家令暗自唉声叹气,好端端地地,作甚要派他去做这种没有半点好处的事,女医随够用就行,作甚号召帝台的女子学医贵族女子自然不会学这种低贱的事,也就只有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和半奴才会学了。

    赵枝枝的身体并无异常,姬稷也是被药的事吓着了,现在才想起召人为赵枝枝检查身体。

    其实也检查不出来什么来,毕竟医工医随学的东西有限,看一下总比不看好,纯粹自我安慰。

    人都退下后,姬稷像抱孩子一样抱着赵枝枝,他笑兮兮地凝视她,忽然说“其实孤有孩子。”

    赵枝枝呆住“殿下有孩子”

    姬稷“孤的孩子就是你啊。”

    赵枝枝不想再哭了,她已经哭得够多了,可是听到这一句,眼泪还是没出息地落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