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章的赵姬

小说:娇靥 作者:耿灿灿
    夜色苍茫, 寥寥凉风嘶嘶吹动婆娑树影。死寂般的冷清犹如一条巨大的蛇, 盘旋在第一阙的屋檐之上。时已四月,初夏在即, 茂盛的花草团团簇簇, 这份旺盛生长的热闹布满云泽台各个角落,唯有第一阙像是被春之神遗忘,了无生机, 死气沉沉。

    长长的廊道, 曾经住满人的大室早已人去屋空, 只剩尽头处三间屋子住了人。

    庞桃从翡姬的屋子经过,听见孙氏女的笑声, 两个人似乎在玩捉迷藏, 踩得地板咚咚响。

    庞桃皱眉,嫌弃的目光狠狠掷下,她继续往前, 走到越秀的屋子前,轻细的脚步声变得更小心。

    这里只剩她们四人, 其他人全都被太子送走了。庞桃不愿意和翡姬孙氏女来往, 她只能抓着越秀不放。

    越秀不在屋里, 庞桃往别处寻人,在第一阙的甬道前找到越秀。

    “公主。”庞桃抬头望。

    越秀坐在高高的石台上, 两支细白的腿从紫色深衣下露出来, 悬在半空, 一晃一晃。她双手后撑, 神情慵懒,仰着面孔,双眼半阖。

    “嘘你听,风里有乐声。”越秀嗅了嗅风。

    庞桃不想听,这半个月来,风里日日有乐声。

    是太子在为赵姬举行盛大的宴会,赵姬的家人都来了,听说太子还亲自为赵姬敲击编钟供她作舞。

    云泽台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她们也想热闹,可这份热闹注定与第一阙无缘。

    如今的第一阙,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坟墓。太子遗忘了她们,她们连被送出去的资格都没有。

    庞桃憋得快要发疯,她觉得自己与死人无异,被关在这里,像死尸一般腐朽发臭。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她不仅仅想要吃饱穿暖的生活,她还想要别的,就像赵姬得到的那样。

    她想出去,想要迈出云泽台,想去新的地方,去哪都行,只要不是在云泽台。云泽台是赵姬的,那个曾经胆小如鼠任人欺凌的赵姬,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云泽台,得到了太子,无人能与她争抢

    老天何其不公

    庞桃颓然地看着越秀,日复一日的寂寞与迷茫已叫她无法再恨这个矮小刻薄的女人,等她察觉时,她的虚与委蛇已变成真心实意。

    越公主无疑是凉薄的,她没有心,她的心早就被她自己丢掉了。她理直气壮地奴役她,将她对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期盼悉数毁灭,她用绝望塞满她的身体,无情地鞭打她的心,除了臣服在她脚下,不让她有第二条路可选。

    “公主。”庞桃踉跄着步子往前。

    越秀仍是闭着眼睛聆听风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莫要着急。”

    庞桃“怎能不急,我们冒险做了那么多,可是事情仍未有变化。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难道公主真的甘心在此老死一生吗”

    风里的乐声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来,越秀意犹未尽睁开眼,她勾唇笑看底下站着的庞桃“那你想怎么办”

    庞桃支支吾吾“如果如果公主肯照楚王说的那样做兴许”

    越秀脸上笑容消失“你偷看了我的信”

    庞桃豁出去道“我也是为公主好。”

    越秀抓起一块石头往庞桃头上砸去“贱奴”

    庞桃没能躲开,被砸得头破血流,她哭道“你怎能如此待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

    越秀冷冷盯着她“你为我做什么了”

    庞桃张嘴就要抛话,忽然想到什么,又将话咽回去。她捂着流血的额头,紧张地看向四周,若叫人听见,她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她不能说,即使越秀故意不认账,她也不能说。

    这些事,越秀知道,她知道,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庞桃哭了一会,哭得浑身发颤,越秀朝她招手“过来。”

    方才冷清冷面的神情,已换成妩媚的娇嗔,越秀掏出随身带的药粉,为庞桃擦拭额头的伤口,哄小孩子一般的口吻,道“楚王的话不能信,我若真的想办法将赵姬偷出去送给他,他绝不会像承诺的那样,接我们出去护我们周全。”

    庞桃泪眼朦胧,伤口隐隐作痛,可她却无力恨越秀。她早就放弃挣扎,越秀三言两语,便能将她哄得晕头转向。清醒太累了,做傻子才能活得轻松些。是她自己亲手将圈在脖子上的绳子交给越秀。

    她知道,她现在像条狗,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世上无人惦记她,只有越秀懂她。

    她们是一样的。

    庞桃依赖的目光紧紧黏过来,越秀不耐烦地撇开视线。

    她伸长脖子遥望建章宫的方向。那座宏伟的宫殿挂在月亮下面,她必须站到屋顶上才能窥得其貌。她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依靠风声来想象那座宫殿此刻的喧闹与繁华。

    越秀缓缓塌下双肩。

    她已经很久不曾感受这种沮丧,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使再大的劲也无用。她的聪明才智,她的运筹帷幄,她那曾经将无数人玩弄得团团转的手段,到了云泽台,仿佛一夕之间失去魔力。

    她谋划的事,全都被人悄然无息挡了回来。尚未交锋,便已成为败将。

    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安稳平静的日子虽好,但她不想要它。她要腥风血雨,要惊涛骇浪,要尸体堆成山海为她献祭。

    为此,她愿意投降。

    越秀指尖绕起庞桃一缕长发“今晚,我要你做一件事。”

    庞桃迫不及待“什么事”

    越秀盈盈一笑“纵火。”

    宴会至亥时结束,赵枝枝送别赵姝与赵朔,依依不舍地回到姬稷身边。

    连续半个月的宴会,说是宴会,但除了赵姝与赵朔,再无别的客人。

    与亲人的相聚,让赵枝枝重新活泼乱跳起来。心中仅剩的最后一丝郁结彻底消失不见,她又成了无忧无虑的赵姬。

    自那日太子与她促膝长谈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提过孩子的事。

    太子不让她想孩子的事,她就不想了。太子说,世间还有许多事,比孩子更令人期待。

    他还说,如果她喜欢孩子,那就抱一个来养,一个不够,就抱十个。

    她想了想那画面,然后果断拒绝了。

    无法生育和抱别人的孩子养,是两回事。孩子不是玩具,她不能为了自己的乐趣去抱一个孩子养。无法生育固然令人遗憾,但这份遗憾是因为太子才有,换做别人,她才不遗憾呢。

    赵枝枝清楚地知道,她的哭泣是因为她的愧疚,兴许会有那么一丝丝悲伤,但主要还是内疚,因为太子想要孩子,所以她才会想为他生孩子。既然他不想要孩子,她无需再愧疚。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赵枝枝从孩子的事中缓过神,她走出深埋在内心的最后一片阴影,她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枝枝。”太子在唤她。

    赵枝枝丢开手里的竹简,她投进姬稷的怀抱,挨着他蹭了又蹭。

    她喜欢太子对她的新称呼,多么动听多么亲昵,每次他含笑招手唤她“枝枝”,她不自觉将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只属于太子的小孩子。虽然这样想不太合适,但她愿意做太子殿下的小孩子

    她没有做过小孩子,这是头一回。

    赵枝枝嗅他,努嘴道“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姬稷今日回来得晚,他到宫里喝酒去了,宴会结束前刚好回来。

    他低眸瞧他的枝枝,她两只手勾着他腰间玉带,脑袋轻轻撞他的心口。她不满了,她嫌他回来得晚了。

    姬稷垂下脑袋,他心甘情愿地受着她的怨气“王父兴致高,多留孤喝了几杯。”

    赵枝枝勾着玉带的手抽出,改为圈住他的腰,侧头问“你是不是醉了”

    姬稷俊脸醉红,摇摇头“没有。”

    赵枝枝拽着他走几步。姬稷醉得脚步不稳,险些跌她身上。

    “好了好了,孤确实有点醉。”姬稷一把抱起赵枝枝,“但是孤再醉酒,也没有忘记回家。别气了啊。”

    赵枝枝才没有气,她就是想他了。她想他一晚上了。

    阿姐和兄长来陪她,可她仍是想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一天不止想他五次,她想他好多次。

    “不洗澡吗”赵枝枝问。

    姬稷将她放到床上“孤这就去洗。”

    赵枝枝不放心,她跟过去“我陪你。”

    姬稷让人准备热水。

    赵枝枝“我洗过了。”

    姬稷洗澡,除非昭明在面前,不然他都是自己上手搓。他觉得洗澡这样的事,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姬稷浸在浴桶里,他怔怔地感受身后那双小手的动作,她一边哼曲子一边替他搓背。

    “痛不痛要搓轻一点吗”他的枝枝问他。

    姬稷羞声道“不痛,再重点也行。”

    赵枝枝使出浑身的力气,使劲搓“真的不痛吗皮都搓红了。”

    姬稷“孤皮厚,不怕搓。重点才舒服。”

    赵枝枝第一次替人搓澡,姬稷也是第一次被除了昭明以外的人搓澡,他既别扭又开心。

    搓了一刻钟,姬稷出浴了。

    赵枝枝摸着他,爱不释手。这是她自己搓干净的殿下

    真是香啊。

    两个人在床上打滚,正是缠绵悱恻之际,忽然有人在屋外喊“殿下,不好了,第一阙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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