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臻怕狗这个毛病, 早先其实没有。是从她出去骑车, 遇见同片住宅区里人家养的黑背法狼,“见狗傻”的问题才开始出现。
法狼本就是大型犬, 那样的体型对于几岁的小孩来说,天然带着几分可怕。在小小的贺臻眼里,无异于庞然大兽。
养狗的那家,宅子在住宅区另一侧,原本不大容易碰上。那天好巧不巧,贺臻见太阳好, 闹着要出去骑车。
彼时苏答到国外参加完艺术展开幕式回来没几天,错过了贺臻第一次自己英勇骑车下坡的壮举,当即二话不说答应, 和照顾的保姆一起陪她出去。
贺臻骑着二轮小自行车在宽阔的道上勇往直前, 凉亭后边有条坡道,她吭哧吭哧推上去, 又掐好刹车迎着风冲下来,笑声清脆宛如银铃。
在坡道不亦乐乎地玩了半个小时, 贺臻心满意足骑回平坦的地方。她骑得累,放慢了速度, 苏答就在背后迈着适当的步子跟着,不近也不远。
骑着骑着,贺臻忽然在前面停下。
苏答发现原本将车蹬踩得飞起的小身影僵在原地, 疑惑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走过去一看, 见一只黑背大狗蹲在不远前方,脖颈上套着一道黑红的项圈,牵引绳长长地拖在地上。
“妈妈”贺臻一动不动,声音比平时变了两个调,盯着狗眼珠不敢转,脸色唰白。
苏答连忙快步将贺臻抱起,顾不上管倒在一旁的车,轻声安抚闷头埋在自己肩上的小脑袋。
那只黑背大狗后腿坐在地上,吐着长舌,全程没有动一下,一脸老实巴交,看起来格外无辜。
是只挺面善的狗。
住在这个住宅区的都是些实业家、企业家或是名人,身价不菲。很快主人就从拐道赶来,嘴里抱怨着“让你等我一会,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就跑出来了”
主人捡起牵引绳后看见苏答以及她怀里微微发抖的小孩,察觉不对,愣了下问“不好意思,我们家的狗惹麻烦了”
苏答说没有,“小孩子有些害怕。”
主人连声道歉,解释说打算牵狗出来散步,只是一会的功夫没看住,狗自己先溜出来了,吓到人非常不好意思。
苏答不是胡搅蛮缠的人,笑说没事,让保姆拿起小自行车,抱着贺臻回去。
晚上贺原回家得知这事,特意到女儿面前询问。
贺臻苦着脸给他比划,“大狗,一只好大的狗”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把眼尾捏起拉长,“长这样,黑秋秋的,好吓人。”
贺原一向捧女儿的场,“这么吓人”
“嗯。”贺臻煞有介事地点头,说着,小手掌还拍拍胸口,灰地抒了口气,“吓死我了。”
那之后,苏答叮嘱过保姆当心,陪贺臻出去玩要注意避开大型犬。她自己闲下来陪贺臻时,也会留意周围,一旦看见有人牵大型犬出来散步,提前就把贺臻抱起避开。
但贺臻不怕其他的狗,同样的阿拉斯加一类,体型也不小,她的反应却很正常。
唯独只怕那只法狼。
贺臻后来又遇见了那只法狼几次,每次都吓得面色惨白僵住不动,有一回赶上贺原休息在家,正好陪她出去,她吓得趴在贺原肩上呜呜地哭“又是它,又是它”
贺原脸都黑了。
主人牵着绳,这回一秒都没放开。尽管贺原知道自己没道理,还是忍不住护着怀里的女儿,一边冷冷地剜了人家一眼。
那只法狼更是不明所以,吐着舌头晃晃悠悠走过,莫名其妙承受了贺原煞人的怒气。
经过驯化的宠物狗不大有攻击性,法狼近年在国外挺受欢迎,不仅仅是陪伴,它时常扮演护卫的角色,性格算得上温驯。
然而贺臻还是被吓得眼睛都哭肿了。
这样下去不行,贺原和苏答惆怅地商量起来。
那只黑背长得真的不吓人,体格较别的大型犬没有相差太多,思索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或许是因为它长得太黑。
贺臻每次提到都有一句“黑秋秋”,估计是因为太黑,在她看来可怕。
春节过完,快出正月的时候,贺原给贺臻带回来一只狗。居家旅行必备、陪伴儿童的不二选择金毛。
贺臻看到狗的第一瞬间,先是停住。在贺原和苏答的鼓励下,才提起步子,一点一点靠近。
“它会不会咬我”站在离狗足足有两米多远的地方,贺臻缩着手,看向身后的爸爸妈妈,眉头为难地皱起。
“不会,它不会咬人。”苏答说,“爸爸带回来的,怎么会咬你呢”
贺臻听到苏答说是贺原带回来的,那股怀疑减淡,胆子也大了。
贺原温柔地点头,“去吧。”
贺臻一小步一小步靠近,到金毛身边,挪动的速度比蜗牛还慢。而伸手抚摸金毛,这一动作足足用了十分钟。
苏答和贺原不催也不急,蹲在旁边陪她。贺臻小心翼翼地,终于摸到金毛的背,老实巴交的金毛趴着一动不动。
贺臻见状笑了,又摸了好几下。她不一会就自来熟,和金毛沟通“小狗狗,你吃饭了吗”
被问候的金毛转头看了看她,并不回应。
苏答听得发笑,它明明和那只黑背法狼差不多大,法狼是“黑秋秋”,这儿就成了“小狗狗”,女儿也是双标得可以。
这只金毛是母的,并非刚生下来的小崽,已经一岁多了,是成年体型。贺原弄回来的时候苏答问过,他说是从程远洲那领的。
程远洲先前养的狗,配种后生了一窝,其他几只送出去,留了两只在家,正巧贺原要,就送给了他。
贺臻给金毛起了个名字,叫核桃,她最近正喜欢喝核桃味的奶。
核桃加入这个家庭以后,贺臻很快就和它混熟,出去玩要带它一起去,吃饭惦记它怕它吃狗粮不香,连睡觉也担心它睡不好。
转眼一个星期,贺臻的兴奋劲头一直没消。
这天把她哄上床睡觉,苏答和贺原洗漱完刚要歇下,冷不丁听见外头传来动静。
苏答披上衣服出去一看,贺臻房间门开着,床上空无一人,循声下楼,“臻臻”
一身睡衣的贺臻拖着她的小被子去了客厅,坐在核桃身边,那床她睡觉必盖的被子就盖在核桃身上。
“你下来干嘛”苏答一愣。
“核桃一个狗睡觉,会害怕,我来陪它。”贺臻说得一本正经,“妈妈你去睡觉吧,我今天就在这里睡。”
“你不能在这睡。”苏答哭笑不得,过去抱她,她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苏答想了想,“核桃的床太小了,你在这里睡,它晚上睡不好。”
贺臻虽然机灵,毕竟还是个小孩,被苏答这么一“骗”,脸上产生一丝丝动摇,“是吗”
苏答没给她太多考虑时间,“听话,跟妈妈回房间去。明天起来,你不是还要带核桃去散步吗”
好不容易把人抱起,贺臻盯着核桃身上的被子,苏答道“明天妈妈再给你买新的,一模一样的,这一条就送给核桃了,好不好”
贺臻不是小气的人,虽然还是犹豫,但几秒后就点头忍痛割爱“好。”
苏答抱她上楼,在楼梯口碰上出来看情况的贺原。
“怎么了”
苏答好笑道“你女儿说要陪核桃睡,被子都送出去了。”
贺原眉头一挑,从她怀里接过贺臻,“你想陪核桃睡”
贺臻点头。
贺原面上不显,心里酸溜溜的。
贺臻三岁开始自己睡一间房以后,就再没跟他们同睡过。苏答不忙的时候,倒是经常能陪贺臻睡午觉。
他事情多,白天很少在家。有几回贺臻在他身边打瞌睡,眼睛都快睁不开,还强撑着要回房,任他怎么劝都不肯,只说“我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睡。”
愿意陪狗都不愿意和他睡,贺原暗暗思考,明天给狗加餐的澳牛看来可以撤了。
隔天。
贺原忙完,早早从公司回来。阿姨在厨房里忙碌晚饭,他亲了亲贺臻,去苏答的书房看她画画,忽地听见外头传来贺臻的哭声。
苏答忙不迭放下画笔,夫妻俩匆匆出去,就见贺臻站在核桃身边瘪嘴直哭,而核桃一脸不明地趴着。
“怎么了”苏答蹲下哄她,接过贺原递来的纸巾,给她擦眼泪。
贺臻哭得伤心,泪珠子一串一串掉,呜咽说“我踩到它尾巴了”
苏答和贺原齐齐看向旁边毫无异状的狗“”
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安抚好贺臻。苏答说了好多遍,贺臻才信,“真的吗核桃真的不疼”
苏答说真的,“疼的话它会叫的,不用担心。”
贺臻收了眼泪,一抽一抽,脸红扑扑。
这晚睡觉前,苏答拿着给贺臻选好的新睡衣,不见人影。
结果又是在狗窝旁找到的。
贺臻拿着那套扮演医生的玩具,用绷带在核桃的尾巴上被缠了好几圈。苏答下楼的时候,贺臻如释重负般长抒了一口气,正一边摸它的背一边宽慰“不怕不怕哦。”
苏答把她抱回楼上洗澡,这事被贺原知道,又是一阵吃味。
“至少她现在出去玩不害怕了。”苏答认为还是有好处的,“前两天遇到那只法狼,她牵着核桃的绳子,硬是挺着背从旁边走过去。”
她跟贺臻说过,核桃是很厉害的狗,有它在,别的狗都不敢靠近。贺臻信了,面对法狼时果真多了不少勇气。
苏答道“小孩子有个宠物陪也挺好。”
贺原揽住她,“我又没说要把狗送走。”
贺臻喜欢,他当然高兴。
同样的,该吃味还是吃味,不冲突。
夫妻俩夜话,门轻轻被敲了敲。贺臻垫着脚拧开门进来,苏答和贺原一同坐起身,“怎么了”
贺臻试图往床上爬,苏答搭了把手,将她弄上来。她说“刚刚洗澡没有亲亲,要亲亲才睡。”
苏答一笑,任她抱住自己的脖子亲自己的脸,随即也亲了亲她的脸颊。
亲完贺原,贺臻露出满足的表情,又伸了根手指吐槽“核桃好笨哦,刚刚我跟它说亲亲,它都不理我。”
贺原把她抱到腿上,“你又下去看核桃了”
“对呀。”贺臻点头。
老父亲的一颗柠檬心,顿时泛酸。
人亲了,贺臻要回去睡觉。苏答问“你不跟爸爸妈妈睡”
“不,我是大小孩了,我要自己睡。”贺臻摇摇头,吭哧吭哧爬下床。走到门边,垫着脚一点一点带上门,缝隙里露出一小块脸。
苏答柔声道“晚安,臻臻。”
“晚安。”贺臻奶声奶气地说,“我最喜欢你们啦,第一喜欢妈妈,还有第三喜欢爸爸。”
门关上,苏答扯了扯被子,正要躺下,身旁贺原却不动。
“怎么了”
“她刚刚说什么”贺原拧着眉,“第三喜欢第二是谁”
苏答不妨他在纠结这个,原本也没注意,愣了一下。
这个家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谁做饭的阿姨和照顾贺臻的保姆从来没有排名这么靠前,不可能一下子跻身前位。
那就只有
苏答猜测“核桃”
“”贺原的脸彻底绿了。
比不过孩子她妈,现在连狗也比不过
苏答弯着唇抱了抱他,重重亲了亲他郁闷的脸。
在她的闷笑声中,主卧的灯缓缓关上。
幽怨的老父亲,注定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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