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答发现身体状态不对, 是在正月结束两个多月以后。反胃、食欲不振、嗜睡, 一切反应熟悉得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头几天当是吃坏东西的糊涂劲过去, 她立刻联想到另一种可能。
买回试纸一测,两条明晃晃的杠显现,这一阵没来由时好时坏的情绪,都有了合理的原因。
怀贺臻的时候贺原是后来才知晓的,那时苏答还想着要躲避,连告不告诉他都犹豫不决。如今情况不一样, 尽管她推脱说检查很简单让他别太担心,贺原还是坚持陪她一起去医院。
上午检查,下午就出了结果。
傍晚回到家, 自己玩了一天的贺臻兴冲冲跑来, 飞扑到他们脚边。
“妈妈抱。”
苏答还没伸手,贺原先一步把贺臻抱起来, “爸爸抱。”
贺臻不太乐意,瘪嘴看向苏答。以往苏答都会从贺原手中把贺臻抱过来, 这次,被贺原扫了了一眼, 苏答想了想,决定老老实实的,只摸了摸贺臻的脑袋, 没有更多动作。
肚子里又有一个, 动作举止不得不小心。
苏答还好, 贺原的态度是真的着紧,回来的一路,就连车开过减速带微微震动,他也要嘱咐司机“开稳点”。
更别提上下楼梯那股把她当瓷人护着的劲。
贺臻刚出生那时候,他们是新手,每一天都充满新鲜感。转眼四年多,育儿经验有了,陪女儿成长的过程中,那些不足和缺点早已铭记于心,但即将迎来另一个属于这个家庭的新生命,两个人还是有点紧张。
望着满屋子跑的女儿,夫妻俩首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告知贺臻这个消息。
核桃在新家融入得很好,跻身贺臻首要玩伴,有什么好东西好玩的,她总是第一个去找核桃分享。
对于女儿的大方和体贴,苏答和贺原从不怀疑,只是孩子毕竟和陪伴的宠物不一样,担心贺臻会有抵触情绪,他们酝酿了好几天才开口对她讲这件事。
贺臻的反应比他们想得还激烈,高兴得连蹦带跳直拍手掌,不住地追问“我有弟弟了吗真的吗真的有弟弟”
得到苏答不厌其烦的肯定,她满屋子撒欢,立刻就要去翻玩具箱,给弟弟准备礼物。
贺臻毫无芥蒂的期待,让苏答和贺原放下了心里那一丝丝担忧。
把贺臻抱到腿上,苏答问“你这么想要弟弟啊”
贺臻重重点头,“我们小托班有人有弟弟,我也想要。”
她已经开始上学,学前教育课程不比小学轻松,每天玩的时间大大减少,刚去的那阵子愁得肉脸都不喜庆了。
后来在班上认识了朋友,这才开始每天盼着去上学。
贺臻扭了扭身子,对着苏答的肚子,一边摸一边将声音放得很轻“弟弟在这里吗我是姐姐,弟弟你听到了吗”
她抬头看苏答和贺原,“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跟我讲话”
“弟弟还小,还要好长时间呢。”苏答笑着给她解释,顿了一下,又说,“也不一定是弟弟。”
“不是弟弟”
贺原抬手理了理她的刘海,“也可能是妹妹。妹妹你喜欢吗”
贺臻将两只手掌拍在一起,笑着用力点头,“喜欢。”
苏答弯唇,贺臻忽地又敛了表情,莫名严肃。
“怎么了”
贺臻歪头想了想,提出要求“可以是弟弟和妹妹吗我都想要。”她边说,比出肉乎乎的手指,“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b超的结果显示并不是双胞胎,这个愿望恐怕不能替她实现。苏答抱歉道“只能有一个。”
贺臻拖长尾音“啊”了一声,肩膀塌下来,瘪着嘴一脸不高兴。
贺原怕苏答抱她累,把她抱到自己怀里,“以后你就是姐姐了,要照顾妈妈知道吗”
贺臻脸一板,用力点头表示知道。
苏答如今三个多月,胎像稳定,做了确切的检查得出结果以后,孕吐的症状慢慢轻了。贺原想到她生完贺臻那段时间瘦得不行的样子,早早就开始给她补。
苏答不怎么孕吐,胃口也一般,和以往食量没什么差别,甚至有时吃的还更少。贺原每每看着,都一副焦心模样。
还是营养师说了不建议吃太多,他才消停。
根据苏答的身体情况和怀孕月份,营养师开了张单子,贺原又请了几个厨师,让他们照着单子安排。除此之外,这几位大厨各个都有拿手活,或是擅长做早点、或是擅长做下午茶、又或是擅长做零嘴
原本负责家里厨房的阿姨,不用再过手饮食,只负责照顾她。
贺臻自从知道苏答肚子里有小宝宝,更加喜欢粘着苏答。每天放学从幼儿学校回来,亦步亦趋地跟着,苏答坐下,她也挨在旁边,给肚子里的小宝宝讲课本上的故事。
苏答哭笑不得,只能一边听,一边摸着肚子感慨。孩子他爸的胎教还没来得及开始,他姐的教育先来了。
压力比山还大啊。
贺臻对小宝宝万分期待,又想要弟弟,又想要妹妹,为此十分纠结。问了苏答好几遍,“真的不能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吗”
明确被告知“不行”,几次以后,她熄了弟弟和妹妹兼得的心思,继续苦恼起到底是要弟弟好还是妹妹好。
想来想去下不了决心,哪个都舍不得,于是一会喊“弟弟”,一会喊“妹妹”。
佟贝贝得知苏答怀孕来探望她那天,差点被贺臻弄懵。
贺臻从房间里拿了个洋娃娃,跑到苏答身边,对着她的肚子例行问候“妹妹,这个娃娃我给她绑了头发,等你出来就送给你哦。”
说完哒哒哒跑开。
没过多久,又拿着一盒糖过来,“弟弟,这个糖很好吃,我留给你哈。”
佟贝贝喝着茶,一脸惊讶地看向苏答“你怀的是双胞胎”
苏答无奈“哪呀。就一个。”
“那臻臻怎么又叫弟弟又叫妹妹”
苏答解释说“她两个都想要,两个都舍不得,还没考虑好到底是要弟弟还是妹妹,干脆一会叫一个。”
“”佟贝贝无言以对,这也行。
保姆陪贺臻在客厅外的院子里玩,和佟贝贝一起上门探望的裴颂端着点心过来坐下,“今天贺原怎么不在”
苏答说“他在公司。”
“三十多岁的人了。”裴颂叹了声,道,“上次我在程家的商业展会上碰到他,他看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佟贝贝看热闹不怕事大“没办法,谁让你跟人家老婆相过亲。”
苏答用眼刀子剜她,“那是意外好吗。”
佟贝贝吃着香瓜,举手投降,一脸“okok我不说了”的表情。
苏答看向裴颂“贺原就是那样,你别介意。”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给随狗。”裴颂一笑,温声道,“你都嫁给他了,我肯定不能计较。”
说话间,贺臻跑进来。苏答叮嘱“慢点,别摔了。”
贺臻拿了块牛轧糖,裴颂又给她塞了一块饼干,保姆追在她身后,很快又没影。
裴颂促狭地调侃了几句,明显是拿她开玩笑。贺原对他的敌意都是流于表面的,小打小闹,裴颂也乐得跟他别苗头,有时见面还会故意刺他。
说起来,两个人都贱兮兮。
不是什么要紧事,苏答没特意和贺原提。然而晚上吃饭,贺臻突然在饭桌上问“爸爸,什么叫嫁鸡随鸡嫁嫁狗给狗”
“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贺原瞥她,“你哪听来的。”
贺臻吃着虾,说“下午裴叔叔和佟阿姨来的时候,裴叔叔说的。”
贺原瞥了苏答一眼,苏答低咳,给贺臻碗里夹了个虾,“吃饭,别说话。”
当晚,洗漱完入睡。
贺原穿着睡衣进卧室,停在苏答身后,从她手里接过梳子,替她梳头发。
“裴颂是不是又跟你说我坏话”
苏答侧眸,“哪有说你坏话,开玩笑的。”
“他就是没安好心,你别听他的。”
贺原微微哼了一声,苏答听得发笑,“你在展会上遇到人家,还给人家脸色看呢,怎么不说。”
“我看他干嘛”贺原理直气壮,“他又不好看。”
苏答失笑,轻轻摇头。
“他现在还是单身”贺原忽地想起来,听苏答嗯了一声,微蹙眉头,“那么大年纪不去谈恋爱,老来我们家干嘛。”
“他跟贝贝一块来看我。”苏答嗔他一眼,抬手虚虚在他腰上假掐了一把,“这么小心眼。”
贺原轻撇嘴角,面不改色地坚持小心眼不动摇。
放下梳子,两人坐到床边。贺原不再聊那些无关话题,手抚上她的肚子,“宝宝今天乖吗,有没有闹你”
“没有,他现在可乖了。”苏答一笑,“我吃东西的时候一点都没闹。”
贺原点头,露出赞许,“等再大一些,胎动就明显了。”
“嗯。”
怀贺臻那时候,月份越大,她在肚子里闹得越欢腾,时不时踹苏答两脚。
贺原当时还说,等她出来一定要好好收拾她,闹得苏答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踏实。可当真的看到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生命的时候,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初次为人父母,如今已经快要第五个年头。
所幸他们做得还不错,对得起贺臻那一声声稚嫩的“爸爸”、“妈妈”。
“孩子名字你想好了吗”苏答问他。生贺臻的时候就是他们自己想的,没有问贺老爷子的意思。
贺原道“还没,在想。慢慢来,挑个好的。”
苏答点点头,手覆上他的手背。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苏答的胃口随着天气渐热,越来越不好。连贺臻都更加乖巧,不乱跑也不闹她。
她五个多月的时候,贺原要回家办公,苏答不让,一直推到六个月多。
贺原把事情搬回家处理,除非要开会,或是见客户,其他时间都不出门,耐心地陪着她。晚上贺臻回来,一家人一起吃过晚饭,入睡前,贺原会帮苏答捏脚踝,揉小腿,替她消除因水肿引起的不适。
苏答没有胖很多,还是和怀贺臻的时候一样,肚子大起来了,其他地方几乎没怎么变。
贺原一边揉她的小腿一边不满“水肿了也就这么点,比没怀孕的人还瘦。”
贺臻在旁有样学样地跟腔“就是啊,就是啊。”
苏答笑着,老老实实地听这对父女吐槽,不敢接话。
贺臻人小鬼大,见贺原每晚给苏答捏腿,闹着要一起。到点了,自己就推门进来,吭哧吭哧爬上床贡献力量。
她人小手小,力气也小,软绵绵的像挠痒痒。
苏答并不拆台,听她问“妈妈这样舒服吗”
总是点头,很认真地回答“很舒服,臻臻特别棒。”
每当这时,贺臻就会朝贺原抛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一个月又一个月。
秋天来临之际,苏答生了。
伴随着响亮的哭声,六斤八两的贺泽呱呱坠地。孩子被擦干净包好,私人生产中心的护士们纷纷道喜,将孩子放到苏答身边给她看。
贺原坐在床边,握着苏答五指的那只手始终没松,朝孩子通红的脸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用毛巾给苏答擦脸上的汗。
贺臻在幼儿学校上课,第二天才被带来。苏答提前几天就入住了私人生产中心,贺臻感觉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一进房间,扑到她床边就要哭。
苏答靠坐在床头,伸手给她抹眼泪,“不哭哦。”
“妈妈。”贺臻看她穿着类似病号服的宽松衣服,吸了吸鼻子,“你生病了吗”
贺原先替她道“没有。妈妈很健康。”
“那干嘛来医院。”贺臻瘪着嘴,抠了下眼睛下方,忍着要哭不哭。这里虽然没有那么重的药味,可是有穿白衣服的医生,还有好多护士。
“妈妈是来生弟弟的。”苏答说,“你不是想要弟弟吗弟弟长大了,要把他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
“弟弟”贺臻一听,想起家里的阿姨确实是这么说的,说妈妈去医院生弟弟了,很快就会和弟弟一起回家。
贺原领她到婴儿床边看。
贺臻新奇地睁大眼,趴在床边不舍得走。
晚上,贺臻留在生产中心和苏答贺原一起吃晚饭。苏答还有很多东西要忌口,吃得清淡,贺原本来陪她一道,吃得都是一样的,贺臻来了,只能另外点了不同的菜色。
贺臻对贺泽分外上心,吃两口就要扭头往后看,不停地问“弟弟饿吗弟弟饿了没有”
生怕刚得的弟弟被爸妈饿着。
吃晚饭,贺原把婴儿床拉到苏答床边,他抱着贺臻,一家三口一起围观呼呼大睡的新成员。
贺原看了几眼,忽地说“像我。”
苏答睨他,“这才多大,还没长开呢。”
贺原刚想说“还没长开也像我”,贺臻一脸拧巴地“啊”了声,说“那弟弟是丑八怪啊”
苏答一愣,贺原皱眉捏女儿的脸,“谁跟你说弟弟是丑八怪”
“弟弟像爸爸啊。”贺臻说,“我像妈妈,我们是美女。弟弟不像妈妈,那不是丑八怪吗”
“”贺原被她这番逻辑堵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苏答乐不可支地笑出声,差点扯到伤口,眉头皱了皱,强行把笑意压住。
被女儿捅了一刀的贺原提前终止“观赏新成员”这项活动。
时候不早,徐霖来接贺臻回去。她不想走,但房间里没有她睡的地方,隔天还要上学,不得已,满脸不情愿地走向徐霖。
走到门边,贺臻忽然又跑回床边,爬上凳子,扒着床的栏杆凑近苏答。
苏答扶住她,“小心点。”
贺臻在苏答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爸爸告诉她,妈妈把弟弟生下来很累,很痛,比她打针还要痛好多好多。不能吃好吃的,睡觉也睡不好。
她很心疼,和爸爸一样。
贺臻说完那句话,在苏答脸上亲了一口,从凳子上下去,哒哒哒跑向徐霖,被他牵着走了。
苏答愣了两秒,回过神来,心头涌上暖意。
贺臻跟她说妈妈你辛苦了。
身旁的贺原也听见,没说什么,握着她的手,轻声道“躺下吧。”
苏答点点头,嗯了声。
手指被他紧紧包着,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贺泽降临的这一天。
清秋将至,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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