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润湿赵如皓深褐色短发, 少年一路狂奔而来, 额头沾满湿漉漉的水珠,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珠, 他拄着门梁, 呼出一口口浅白热气, 呼吸焦虑又急促。
“怎么叫夺你家刀场”
少年不忿道“你爹死了,你家刀场也没揽到过门客, 破烂成那样,白送我爹都不收好吗我分明”
分明是为了你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却已耗尽了许婉儿全部耐心。
少女厌恶地瞪他一眼, 决然转身,浅色裙摆微扬,反手一带
“砰”
门摔得震天响。
“我许婉儿是生是死, 是贫是富, 都不劳赵公子担心”
少女愤懑的嗓音隔着门扉, 蒙上一层闷闷的质感,语气中的决然更是让人心头一沉。
赵如皓不敢置信地搭着门, 嗓音也隐隐染上丝暴躁“许婉儿,你疯了”
“你知道我求我爹求了多久, 又在宗庙跪了多久现在他好不容易松口, 只要你一块破牌子,咱们就能都住到城中心去”
“等我再央求央求, 他就能应下我们的婚事, 你就能嫁给我”
“谁他娘的要嫁给你啊”
屋内的少女几乎气炸, 她脸色铁黑,猛地一脚踹开门,门扉弹开,险些砸到门外赵如皓的脸。
“少在这里坏我名声,”许婉儿一脚踏在门槛上,一字一顿道,“我,许婉儿,不是嫁不出去”
“嘁。”赵如皓嗤之以鼻。
他抹了把顺着鬓发淌下的水珠,将湿漉漉的头发朝后捋,露出宽阔的前额和高挺的鼻梁,骄傲地抬起下颚,朝许婉儿轻轻一点。
“看看你这臭脾气,谁受得了你有我愿意娶,你就烧高香拜佛吧。”
许婉儿“”
少女气得几乎说不出话,颇有规模的胸膛剧烈起伏,俏脸满是怒意,杏眸圆瞪,愤然与赵如皓对视。
赵如皓不甘示弱,分毫不让地瞪回去。
许婉儿脑袋里一根弦“啪”地断了。
她愤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床边,拉起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的谢珩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顶着赵如皓猝然爆射几乎杀人的目光,坚定道“谢大哥,我嫁你,你娶不娶”
躺枪的谢珩“”
对上少女泫然欲泣,却又发狠将眼泪憋回,明晃晃溢着水光的眼眸,谢珩登时头疼。
答应吗
不是这个理。
那装晕
会不会伤了救命恩人的心
幸好,无需谢珩做出抉择,门外的赵如皓已经像一串被点燃引线的二踢脚,眼冒金星,七窍生烟地蹿进了门。
“许婉儿,”他难以置信道,“你背着我,在家养野男人”
野男人谢珩“”
“什么野男人”许婉儿银牙一咬,“就是我男人”
“我救了他,他无以为报,决定以身相许我答应了”
被迫以身相许的谢珩“”
“你、你、他他这是骗子”赵如皓宛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蹿起老高,“他他他他图你的色图你的刀场还骗你的免试令”
“好极了,免试令。”
许婉儿冷哼一声。
少女扑到灶台旁的柴火堆上,不管那飞灰扑了满脸,一脚踹开柴堆,任由泛湿的木柴滚落一地。她埋头扒拉几下,从深处土窝中扒出一块银色方块状令牌。
许婉儿将令牌在围裙上随手抹了两下,堪堪擦去浮灰,反手往谢珩手里一拍。
“来,谢大哥,这牌子给你免试进玄灵宗哦”
掌心落入一块冰凉的令牌,表面刻着玄妙的纹路,沉甸甸的,似金非金,似铁非铁。它一出现,黯淡的石屋都敞亮了几分,隐隐有光晕环绕,光是捏在掌心,便能感到天地灵气以之为媒介,源源不断传入体内。
显然并非凡物。
谢珩握着令牌,苦笑着摇摇头,这次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赵如皓望过来的眼神近乎仇恨。
“许婉儿,”他嗓音沙哑,扬声道,“你要把你爹的遗物,给这个来路不明、居心不明的野男人”
“给就给了,反正只能给男人用。”许婉儿气势汹汹道,“我用不了,还不能决定给谁用吗赵如皓,说到底,你跟你爹不就是想要我这块牌子么今儿个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好”
赵如皓恶狠狠地瞪着眼,眼角漫开血丝,俊朗的脸扭曲如暴怒的狮子,谢珩几乎能看到少年面前一杆秤,恨意的砝码从“见之不爽”,迅速上升到“不共戴天”。
“你等着。”他重复道,“你等着。”
“你许家的刀场,我还非买不可这种垃圾今年的上宗审核,我看你们要怎么办”
“等一下”
谢珩终于觅到时机,努力撑起身子,虚弱地咳嗽几声,低声道“我是不是可以插句话”
“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审核见”
这是赵如皓。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审核就审核,了不起啊”
这是许婉儿。
谢珩一口气喘得急,牵动胸前伤口,立即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在他猛烈咳嗽、许婉儿忧虑地奔到床边时,将一切收入眼帘的赵如皓呼吸越发粗重,少年往地上恨恨地“呸”了一口,转身狂奔,一头没入门外大雨中。
雷声渐近。
淅沥的雨渐渐变得声势浩大,豆大水珠炮弹般激射地面,在泥土地上砸开一片朦胧的雾。
同一片雨幕中,谢子游瘫在软塌上,忧伤地发现,所谓玄幻世界中的世家公子,生活真的很无聊。
不是杂然无味的运功修炼,便是给教习当沙包的对战训练,还有对着木桩砍剑,每日劈出一万剑,每一道都必须入木三分,否则重来劈得谢子游手腕几乎废掉。
而且谢御深与汪雲都以为谢子游已经得到了琉璃剑骨,理应焕发光彩,一飞冲天。
谢子游苦不堪言,只得挪用本欲攒着兑换幻术的积分,给自己的修行和剑道天赋加点,堪堪撑起一个“后发先至”的天才的形象,比偶像包袱还累人。
唯一爽的
少年微微侧身,探着细瘦的手臂,勾过榻前红木案几上用瓷器呈着的果盘,捻下一颗翡翠色的葡萄,塞入口中。
嗯,真甜。
做世家公子也就在这点好处了,美味佳肴只要挥挥手,就有人上赶着送上前来,只可惜家里厨子的烹饪手艺还是普通了些,差关珩十万八千里
脑中下意识晃过熟悉的名字,谢子游眸色倏地一暗,捻下的翠色葡萄在莹白指尖摩挲片刻,最终轻叹一声,原路放回。
突然丝毫胃口都没有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有人步伐徐徐,朗声笑道“堂弟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随着话音飘近,门外走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一身淡青色云锦服,黑发乌亮,五官清秀,双眸微微眯起,柳眉之下的双眸浓稠如化不开的墨。
他脚边跟着个小狗,全身是漂亮的咖啡色,蜷曲的绒毛柔软如棉花,鼻头也水润,只眼底露出一抹凶意,远远地前爪扒地,对谢子游龇出尖牙。
谢子游眉头微皱,翻身从榻上坐起。
来的是他的一位堂兄,谢彭,族中长老的儿子,谢家年轻一代中除谢子游外,就数他地位最高。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谢子游说,“无聊罢了。”
少年双手负在身后,下颚微扬,轻声道“堂弟不是刚得了琉璃剑骨吗怎么,才几天就玩厌了”
谢子游心想,关你屁事哦。
面前的谢彭虽然面容平和,眉眼带笑,但虚与委蛇的功夫显然不到家,如视眼中钉的嫉羡目光下,暗藏的邪毒心思几乎赤果。
“唉,”谢彭故作惋惜地叹道,“可惜我去墟关游历,今日才得以回家,竟是无缘见识这般灵骨。堂弟,你这福分,堂兄羡慕得很啊。”
怎么无缘见识了
谢子游心想,桌子上就是啊。
这不叫没福分,这叫没眼力。
但他肯定不会将真相告知谢彭,给自己添麻烦。
实际上,谢子游大刺刺将琉璃剑骨摆在案几上,也有自己一番考量。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藏匿一笔钱款最好的办法,不是重重看守,而是将它裹在最普通的塑料袋里,跟垃圾堆在一起。
这琉璃剑骨也是,谢子游认为自己郑重其事地贴身而藏,反而不如将它随手摆放,做出不屑一顾的姿态。
没人会怀疑到这骨头上来。
依照常理,反派“谢子游”如此嫉妒主角,拿到主角的灵骨后,定会第一时间融入自己体内,怎么可能将灵骨随手乱放
谢子游认为自己足够心思缜密了,但下一秒,面前的一幕令他惊恐地瞪大眼睛
谢彭见案几上摆放着鸡腿小菜、糕点瓜果,周边散落着一片瓜皮果壳,竟随手从残羹中拎起几根骨头,丢向远处
“去,乖乖,捡回来。”少年笑道。
他脚边的小狗“呜呜”低吼,猛地飞窜出去,尖牙一亮,径直将骨头叼在口中
谢子游“”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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