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张图脸色巨变。

    林今鸥所说全是实话，每一个字都直击张图那精打细算的市井之心。

    他的补习班，就目前来说，基本上都是他自己班里的学生，他想要扩大招生，就必须拿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作为招牌。

    林今鸥就是那块招牌。

    虽然林今鸥被冠以了“校霸”的头衔，听起来好像很可怕很厉害的样子，而张图本人也非常讨厌他。

    可架不住林今鸥那张脸让他迷妹众多。

    张图不缺林今鸥这一个学生的补课费，但他缺因林今鸥来补课的那些迷妹们的补课费。

    而且，林今鸥有个兄弟，叫肖客。

    肖客，标准的大学霸，常年霸占年级前三。

    虽然张图想不明白，就以肖客这么“尊贵”和闪光的身份，为何要跟一个“前科累累”的学渣和名声不好的校霸混在一起。

    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张老师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只要林今鸥来了，肖客就会来。肖客来了，那些想在学习上赶超肖客的学生就会跟风也报他的补习班，因为他们总会觉得要是不报班，可能差距会越拉越大。

    总之，林今鸥靠脸吸客，肖客靠实力。

    此时办公室里的老师除了张图外，还有其他的老师，林今鸥那毫不掩饰的话自然也被其他老师给听了过去。

    因为是同一科目的老师，彼此之间多多少少会存在着竞争关系，比如考试分数和升学率之类的，是故林今鸥的话成功让其他班级的数学老师面目愕然。

    ——张图教的班级，每次月考或期中期末考试，都是第一名，久而久之名声在外。

    在此之前大家都理所应当地以为那是张老师的实力使然，但林今鸥的话……又不得不让人多想。

    如果林今鸥没有撒谎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实力造假的，更重要的是师德败坏。

    这性质可就变了。

    张图当即便气得全身发抖，整个人仿佛得了帕金森。

    “你、你瞎说什么？！”张图喘着气儿，“叫你家长来！叫你家长过来！你这是诽谤，我要告你！”

    张图此人虽然痛恨林今鸥，但是就转校这半年来，还真没叫过林今鸥的家长过来。

    他怕自己万一再看到那辆迈巴赫，要气得原地去世。最重要的是，一旦涉及到了叫家长，必然会引起校领导的注意。

    到时候学校若是插一脚，势必会调查一些事情，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非全然无辜清白之人，真要是发现点什么，他怕会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可现在林今鸥已经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了，如果他再不主动出击的话，就会显得是他心虚。

    “叫家长？”林今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面露愕然之色，半晌才继续开口，“你当你是小学班主任吗？”

    一言不合就拿叫家长来威胁学生。

    其实，“叫家长”这种事情，要放在平时，林今鸥心里还可能会有些发怵，毕竟他被林冉瑕接回家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具体表现为两人之间的互动很僵硬、干巴巴的，平时的生活里，二人都是非常有默契地小心翼翼，生分得仿佛林冉瑕是林今鸥的后妈。

    那种想要当一个好妈妈的后妈，但因为现实原因，不敢太用力怕被误解为别有用心，或者因心中有愧而极力弥补，总之就是怕引起青春期孩子的那种逆反心理。

    而林今鸥也不想因为自己学校里的这点子破事儿而去麻烦林冉瑕。毕竟林冉瑕很忙，他不好意思麻烦对方在自己身上花费过多的心思。

    但是，林冉瑕今天早上跟他说了，这段时间她要去国外出差，上午八点半的飞机，归期未定。

    而现在，是上午九点。

    林冉瑕已经在飞机上了，手机关机，且这未来十个小时的时间内，也将持续关机。最最重要的是，林冉瑕有个习惯，国外和国内的手机号不一样。虽然他也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操作。

    也就是说，在林冉瑕再次踏上国土之前，张大秃子都别想联系上她。

    这种事实给了林今鸥无限的勇气，他干脆将笔一扔，也不写什么狗屁的检讨了，对着张图摊手：“好啊！张老师您有我妈妈的联系方式吗？要不要我告诉你，怕您到了更年期记不住事儿。”

    张图气得想掐自己的人中。

    “我有！”张图气急败坏地从抽屉里找出本班同学家长的通讯录，颤抖着手在通讯录上指着，因为抖得太厉害还差点把电话号码给看错行了。

    他终于找到了林冉瑕的联系方式，打第一遍：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用其他方法联系。

    打第二遍：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用其他方法联系。

    第三遍、第四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让张图险些崩溃，而后把气全撒在了林今鸥身上，他指着林今鸥的脸：“说，是不是你做的手脚！你给的电话号码是错的。”

    林今鸥一愣，旋即醍醐灌顶，心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随便乱填一个老妈的联系方式，那样就算林冉瑕没有出国，他也有今天这种“好啊，叫家长叫就叫啊，爸爸怕你吗”的勇气了。

    他嫌弃地打掉张大秃子指着自己的手，冷哼一声：“别用你那种龌龊的思想来想别人。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知道吗？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他在“诚信”二字上加了重音。

    张图以一种“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跟你有半毛钱关系”的眼神看着林今鸥。

    林今鸥：“……”

    张图又开口：“如果号码是真的，为什么总是打不通？”

    林今鸥刚要开口解释，但见张图面露猥琐之色，他说：“也是，一个女人要撑起那么大一个公司，谁知道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林今鸥面色一沉，冷着声音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图语气和神态皆是讥讽之态，大概他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的脏，是故也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林今鸥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说不定正关机，好方便全身心跟哪个大老板欲.仙.欲——”

    回应张图的，是林今鸥毫不客气的一记拳头。

    摔倒在地上的，除了张老师本人之外，还有桌子上的笔盒、装订机、教案等，一时间，张图的桌子附近的地上，一地鸡毛。

    张图没想到林今鸥会突然上手，被一拳砸倒在地上之后，甚至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只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

    在林今鸥要砸下第二拳的时候，周围的老师纷纷上前，七手八脚才堪堪拉住了这个因气愤而蛮力无边的少年人。

    **

    一小时后，林今鸥回到了家里。

    一小时前，他在办公室闹的那点子事情终于还是被捅到了校长那里。对于发生这种学生殴打老师的行为，校长表示非常震惊，也非常的气愤。

    他坚决表示要彻查，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他问了林今鸥很多遍为什么要殴打老师，那孩子就是闭口不言。

    而别的老师没听到那句满嘴喷粪的话，是故校长再怎么问，他们也只知道两人动手了，至于真正的原因也是一无所知的。

    林今鸥烦得很，他不想当着校长的面儿说是因为张图侮辱了自己的母亲，他觉得自己要是把张图当时的话再复述一遍，是对林冉瑕的二次侮辱。

    而且，他把握不好别人会不会也那么想。毕竟在很多人眼里，长得漂亮又会赚钱的女人，是原罪。

    看，这个社会有时候就是这么的阴暗，人心难料。

    所以，面对校长的质问，他选择了沉默。

    因为林今鸥本身在学校就因为经常在红旗底下做检讨而名声不是很好，所以校长便觉得他的沉默是因为理亏，于是愤怒地一甩袖子：

    先回家闭门思过一个礼拜。

    林今鸥平静地接受了校长的处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

    中午，星河大学信息科研楼634研究生。

    “扉舟，还没好呢？”程牧从自己格子间工位上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着邻座的人。

    “还没，”顾扉舟的手指敲打键盘，头也不抬地说道，“还要再等一会，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

    “没事，等你就等你，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程牧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我先玩会儿手机。”

    顾扉舟“嗯”了一声，指尖动作不停，一串代码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靠，”程牧喊了一声。

    顾扉舟没理。

    程牧抬头，发现实验室的同学都基本上吃饭去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凑在顾扉舟耳边说道：“你们OG又上热搜了。”

    ——除了他之外，全校都没人知道顾扉舟就是大名鼎鼎的Boat大神，背靠OG战队。

    顾扉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句，OG战队也算是个明星战队了，上热搜根本不足为奇。然后他就听到程牧说道：“不过，这次是谭睿上的热搜。”

    顾扉舟指尖一顿，这才分给室友半分眼神，重复问道：“谭睿？”

    他还以为是李杰毅这种明星选手。

    谭睿是OG从别的战队里挖过来的，官宣还不到一个月。他以前那个战队虽然不是很有名气，但谭睿操作一直不错，因此也收割了一批粉丝。

    不过饶是如此，他的名气和粉丝都比不过任何一个OG战队一队的队员，更别说OG因为他上热搜了。

    “对，”程牧把手机往顾扉舟跟前又凑近了一些，“你看。”

    顾扉舟正好在等待程序自己run，便分神往那屏幕上看了一眼：

    OG战队新晋队员谭睿（Ray）爆同平台主播LittleBird 开挂。

    嗯？

    LittleBird？

    主播？

    程牧也是一愣，半晌才开口：“卧槽？小小鸟也是主播？还是光年直播平台的？”

    昨天退了游戏之后，程牧觉得跟顾扉舟双排的那个玩家挺有意思的，就叫人家为“小小鸟”了，并且小小的抱怨了一下顾扉舟为何没有跟小小鸟加一波好友。

    OG战队所有队员都跟光年直播签了合同，包括顾扉舟，只不过顾扉舟是以个人名义签约的，平台高层并不知道他就是OG战队的兼职教练、赫赫有名的Boat大神。

    连直播的那个号都是他的小号——qwertZ。

    顾扉舟也没想到昨天跟自己双排排到的队友是主播，不过他的重点不在这里……

    “看下谭睿的微博主页，”顾扉舟说道。

    程牧依言点开了谭睿的微博，除了今天早上林今鸥看到的那一条指责说主播没有职业道德的微博外，截止到现在，谭睿又发了一条微博：

    @OG-Ray：

    现在的游戏环境真的是越来越糟糕了，主播跟假装是不相识的“素人”联手开挂，真的是太让人寒心了，希望蓝洞能封掉这些开挂的号，给众玩家一个和谐的游戏平台。

    程牧看着这条微博，愣了愣，开口：“他的意思是，你也开挂了？”

    谭睿话里话外都在说LittleBird开挂，而LittleBird跟谭睿之间的矛盾只有昨天晚上那一局双排，偏偏昨晚跟LittleBird组队的是顾扉舟。

    那么“联手开挂”的意思，岂不就是说顾扉舟也开挂了？

    然而，顾扉舟的重点好像不在自己被冤枉开挂了，他撩开眼皮，问程牧：“也？”

    程牧觉得莫名其妙，点头：“对啊，谭睿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说你跟小小鸟开挂了。你我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开挂，那小小……”

    “没有开挂，”顾扉舟打断程牧。

    程牧点头表示不能同意更多：“我知道你没开挂啊！”

    “我是说，LittleBird也没有开挂。”顾扉舟说。

    程牧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确定？”

    顾扉舟想起昨天晚上打游戏时那位欧洲队友可以说是非常没有眼力见儿了，而且他还被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给“损”了好几次说他很非，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那么缺心眼儿，还开挂？”

    “……”程牧沉默了一小会儿，“那倒也是，开挂的都是心眼儿多得让人犯密恐的。”

    “而且，”顾扉舟顿了顿，“一个人开挂无非是想赢，但是——你见过哪个想赢的人会佛系到忘了跳机然后做自由落体的？”

    程牧恍然大悟：“……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顾扉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能不能找到LittleBird的微博？”

    程牧点进谭睿这条微博下的评论，果然在一众对小小鸟的各种不堪的辱骂中——

    “找到了，”程牧说道，而后点进了林今鸥的主页：@小鸟今天一点也不欧。

    非洲人顾扉舟看着“一点也不欧”五个字，双目微微刺痛，并深深地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这种感觉，大概就跟学霸在学渣面前说“我今天考砸了才考了99.5分嘤嘤嘤”一样让人痛恨。

    林今鸥的主页很干净，一共就两条微博。一条发布于早上六点半，一条是一个小时前：

    @小鸟今天一点也不欧：

    大清早的，各位活体智障就迫不及待给你爹来送笑料了，乖儿子:）

    @小鸟今天一点也不欧：

    要说什么冲你爹我来，昨天跟你爸爸组队的就是一个不认识的玩家，再人身攻击其他人，反弹！

    顾扉舟看着第一条微博，尤其是看着那个生动形象的“:)”，有些忍俊不禁，再看第二条结尾的那个“反弹”，更是哭笑不得。

    程牧笑道：“这个小小鸟还挺有意思的，还‘反弹’，跟小朋友似的……真的，就这种性格，要是他开挂，我把头剁下来给你们战队的Ray当球踢。”

    顾扉舟闻言，冷嗤一声，低声道：“以后是不是我们战队的，可不好说。”

    之前战队说要把谭睿给挖过来的时候，他就不太同意，因为这个人虽然能力在那些不出名的战队里还算不错，但太过于傲慢，在比赛中只顾自己出风头和收割人头，根本不在乎整个战队的成绩。

    “什么？”程牧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想把他给踢了？”

    就为了一个组野队时遇到的主播？

    顾扉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把手机给我。”

    “……哦，给。”

    顾扉舟点开林今鸥第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上下来来回回滑动了好几下，了然：“难怪。”

    程牧：“？？”

    顾扉舟捏着手机，说道：“谭睿明显是因为昨天没吃到鸡所以心有不甘，便有意去针对LittleBird，根本不可能会针对我一个路人，因为路人没有话题度，炒不起来。但是主播就不一样了，他有粉丝基础，虽然基数比谭睿少，但聊胜于无，而且主播这份职业也天生比普通玩家更能吸引眼球。”

    他顿了顿，而后问程牧：“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谭睿要发一条针对LittleBird的队友——也就是我——的微博？”

    程牧闻言，又从顾扉舟手里拿走了自己的手机，上下翻阅了一下网友们在林今鸥第一条微博下的评论，了然：

    有一个粉丝既喜欢LittleBird，同时又是OG战队的粉丝，不想两边争吵，便将矛头指向了那个无辜的路人——

    也就是顾扉舟。

    这条评论一出来，不知为何就引起了大家严重的同意，于是歪楼便开始了，网友们纷纷倒戈讨伐顾扉舟。

    谭睿一看这架势不对，怎么没有把战火给烧到林今鸥身上去呢？便发了刚刚那条微博，明里暗里地说mumu和LittleBird狼狈为奸，演了那么一场戏。

    “可是，”程牧拧眉，不解地问道，“除了那场双排，昨天你还拿我的号跟LittleBird打过单排。而LittleBird的直播间里有昨天你俩单排PK的录屏，如果你俩真的‘勾结’在了一起，又怎么会在单排里打得六亲不认呢？”

    尤其是顾扉舟用拳头单方面殴打林今鸥的时候，是真的冷酷无情又绝情！

    “……”顾扉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他们认为就是因为那场单排，让我跟LittleBird不打不相识，并且是两个‘神仙’不打不相识，便愉快地相约下一场两人双排一定吃鸡。”

    在绝地求生这款游戏里，被叫“神仙”可不是什么称赞，而是说你开了挂。

    “……”程牧目瞪口呆，表示叹为观止，真心实意道，“这一届的网友实在是太优秀了，想象力丰富得一批。”

    “不过，这个小主播还真是够意思的，”程牧啧啧称赞，“你跟他明明不认识，却能在风口浪尖上力保你。”

    顾扉舟闻言，眉峰一凛，轻“啧”了一句。

    “？”程牧还以为顾扉舟又发现了什么，“怎么了？”

    “别叫他‘小主播’。”顾扉舟淡定开口。

    “？？”程牧懵逼。

    顾扉舟：“显得你很轻浮。”

    “？？”程牧以为自己幻听了。

    “而且，你跟他不熟，昨天跟他一起打游戏的……”顾大神顿了顿，面色平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