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小说:战破山河一将成 作者:往北
    7.

    黄昏的小道上,近万人的大部队无声无息的蜿蜒出数里,一眼望去犹如一条庞大的人龙。

    这次的征兵人数不少,赵家村不是此行的第一站,也不是他们一行人的最后一站。

    从赵家村离开后,赵承安就跟着大部队一路向西集结。

    之后有的村子接的人多,有的村子也像赵家村那般寥寥几个,即便如此,等走出青水镇的范围时,他们的队伍也已有了千人。

    队伍越来越壮大,路上又有几方队伍汇合,便是赵承安也被这声势浩大的壮观景象所震慑。

    队伍的氛围算不上好,大多数的人心惶惶,都只是被戒备森严的押兵正规军表面镇压。

    赵承安本来以为他们会就这样被送去前线,却没料到,真有那不死心的人,在入队后,便趁着夜色想要逃跑。

    那是集结后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刚刚和另两队队伍汇合,在一处树林中修整过夜。

    半夜的时候,赵承安被一阵粗暴的厉喝和求饶的哭喊声吵醒,一番乱哄哄后,才知道,原来是有人逃跑,被抓了回来。

    逃跑的是四个人,此时被人捆了双手,跪在被围起的空地中间。

    赵承安的位置比较靠前,被挤着站在队列的第三排,透过前面交错的缝隙,恰能看到跪在空地上的人。

    逃兵会被怎么对待?

    所有人心里都升起的想法,赵承安也不例外的紧了紧

    人群中又窃窃的私语,赵承安隐隐有所猜想,看着前方面色黑沉的铁甲校尉,一时心脏紧缩,肾上腺素激增。

    “从上了这军名册的那一刻,你们,”铁甲校尉站在队列前,沉声喝道,“便是我大禹军的一员!从离家的那一刻,你们的生命、你们的一切都是属于大禹的!”

    “我们尊重敬佩每一位士兵的生命!但是,”校尉抬手指了指身旁跪着的四人,表情冷厉的大喝,“逃兵,只有一个下场!”

    “来人,”校尉目光在一众人身上略过,然后神色冷然的挥了挥手,“动手!”

    赵承安心中一跳,就见随着男人话落而出的四个兵役,动作干净利落的抬手、挥刀。

    他甚至来不及感受那一瞬间的头皮紧绷,就见那人的脑袋,银光闪过后,飞了出去,红色的血水喷了一地,那头落地轱辘着,就堪堪落在列队的前面。

    身前的人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叫喊着往后退。

    赵承安也被人群夹挤着往后挪。

    身边是此起彼伏的呕吐声,随即难闻的味道在树林间弥漫开来,赵承安也觉得喉口一阵涌动,却抿紧了唇,忍了下去。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空地中心那四具只剩下躯干,断口处的脖颈还在汩汩的涌着血。

    在一旁火堆的照应下,触目惊心。

    这就是...军队。

    即便是早有猜想,可真的看到,赵承安还是无可避免的心慌,最终只能咬紧了牙关,瞌上了眼。

    “这就是逃兵的下场。”良久干呕声稍稍止歇,铁甲校尉再次开口,在一片静默中,掷地有声,“是条汉子,要死也给我死在战场上去!”

    男人重重哼了一声,“来人,整军。既然不累,就继续赶路!”

    赵承安将自己的包袱背上,在胸口系了个结,然后跟着自己队伍离开了休息了半夜的树林,临离开前,赵承安忍不住回头。

    那死人被人用麻绳草草捆在了树上,人头却不知所踪,也不知是被入土埋起来了,又或者...

    赵承安不敢再看,也不想再想。

    也是从这一刻,他便已经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军营的铁律。

    铁血、无情。

    之后的赶路,果然平静了许多。

    一处临时修整的宽旷校场内,数个列队分落在几处,不时有人被喊道带出,渐渐融出另外的队伍。

    “王刚、王文广、李文海、李成顺、陈...”近千人的列队立于一处,念到名字的人,不断出列。

    这样的情形这几天赵承安已经见过了几次,被喊出去的人,就会被另外的军官带走,至于之后会被分去哪里,他们谁都不知道。

    “安哥,你说咱们会被分到哪去?”和赵承安同村的赵四海就站在他身边,此时靠近了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他们村子里出来的一共就五人,另外三人已经在前几日被分散了出去。

    此时只有他们两个还在一处,赵四海比赵承安还小一岁,是家里的老幺,上面的两个哥哥已经成婚,所以还未成亲的他,这次募兵便被推出来,顶了家里的人头。

    “不知道。”赵承安微微低头,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总归不管分在哪,都要努力活下去就是了。

    赵承安的话还未说出,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赵承安。”

    “在。”赵承安回了一声,举起手,看了眼惊讶中神情惶惶的赵四海,点了点头,便从让开了路的队列中,走了出去。

    最后一个熟识的人,也被分了出去,赵承安说不出心理是失落遗憾,还是终于如此的尘埃落定。

    来不及和赵四海告别,赵承安所在的队伍就整装出发了。

    之后一路向西北行进,队伍在行进的过程中不断的被拆分又合拢,身边的人还来不及熟识,便在天亮后不知去向的各奔东西。

    连日的赶路下来,队伍中难免有些人吃不消,渐渐有人发起了热。

    赵承安的状态也并没有多好,虽然还没有发热,可是连日的赶路,便是干惯了农活,体力算是出众的他也是精疲力竭,浑身酸痛。

    就在队伍渐渐生出不满,行程被越来越多的病人拖慢时,终于在高强度赶路后的第17天,他们被带进了一处更为宽阔的校场。

    也是直到此时,赵承安才终于知道自己被分到了哪里。

    平城。

    这座位于北方的主要战场,由大禹第一战将程平遥大将军所驻守的平城。

    ......

    ......

    赵承安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直接分去前线,虽然只是位于卫北军平城氅下的新兵营。

    可这也几乎代表了他之后的归宿。

    长长的队列中,轮到了赵承安。

    “籍贯,姓名。”

    “郸城清水镇,赵家村,赵承安。”

    “赵承安?”负责录入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赵承安拿出手中的征兵文书,交给他。

    对方接过后又看了他一眼,在长长的名单后用朱红色的笔画了个圈,这才交给他一个木头刻制的牌子,上面是用烙铁烫印出的,他的名字。

    “拿好牌子,去旁边领东西吧。”

    赵承安接过木牌,顺着前一个人行走的轨迹,去了旁边的桌子。

    一套赭石色的常服,两套青灰色的短打,包括一应鞋子绑腿套袜,连着一床被褥。

    赵承安领了东西,便在兵役的指引下,去了营帐。

    西营13帐。

    距离校场不远不近的位子,乌突突的混在一排排的营房中毫不显眼。

    赵承安看了眼营帐上的木牌,确定是13帐,便拎了东西进去。

    帐中已经有了人在,占据了营房三分之一大的通铺上已经满了多半。

    赵承安犹豫了一下,选了距离营房门边的位子,放下了包袱。

    “营区往东,可以领干草。”挨着赵承安床铺的男人见他放下包袱,便顺口提醒了一句。

    赵承安看了眼那人炕单下铺的厚厚的干草,犹豫了一下,道了声谢又请他帮忙招呼下东西,这才放下东西,去领回一捆干草。

    这处是新兵营,分在一处的都是这一次招募的新兵,分配下来一屋子足足住了二十多个汉子。

    赵承安睡在通铺的最外侧,一个算不得好的位置,赵承安却在仅仅半日后,开始庆幸自己的这个选择。

    原因是——

    太味儿了。

    之前还不显,等用了晚饭回来歇着时,鞋子一脱,袜子一去,整个营房,荡出一股子夹杂了各种味道的脚气。

    乍一闻到,赵承安险些被熏了个仰倒。

    多日下来的疲惫,被这一股子味道一激,险些辣出了泪来。

    “好臭!”

    睡在赵承安旁边的男人,显然比赵承安胆子大,率先顶出这么一句,“你们都谁脚这么臭,提前也不打个招呼,这给我熏的,泪都下来了。”

    噗...

    难道提前打了招呼,我脚臭,就不熏的慌了?

    赵承安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营房里静了一瞬,估计都没想到有人这么直白的喊了出来,一个个又囧又尬的,“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脚不臭。”

    “胡说,你鞋一脱,我都闻见了,就属你脚臭。”

    “别说他,你脚也臭的狠,我眼都睁不开了。”

    “行了行了,赶了这么多天路,谁脚不臭啊。”眼瞅着营房里要炸了窝,男人又念了一句,“其实我自己脚也臭的很。”

    “也是,这么多天靠脚走,可不是味儿...”

    一时间刚刚被男人挑起的火气,又三言两语的消散,且房间中凝固尴尬的气氛,活了不少。

    赵承安下意识的看了男人一眼,他总觉得男人刚才这一番动作像是故意的,而且之前赶路没心思想,也没太注意,此时被提起来,才恍然觉得浑身发痒,特别是那一头浓密的长发。

    他觉得可能都闻着馊味儿了。

    有了这样互相揭露的邋遢开场之后,营房里渐渐传出了来来往往的说话声。

    赵承安一直没说话,缩着身子,感受着从帐帘缝隙处缓缓吹进的清新空气,听着他们有一嘴没一嘴的闲聊。

    “你怎么不说话。”他身边的男人翻了个身,面向赵承安的方向,小声问道。

    “小兄弟,你叫什么,哪里人啊。”

    “赵承安,你呢?”赵承安看了眼他的方向,男人应该比他要大上几岁,身材也更高壮一些。

    “好名字。”男人咧了咧嘴,牙齿在黑夜中挺显眼的,“我叫酒子任,山城人,24,你呢?”

    “我17。郸城的。”

    “这么小。”酒子任愣了一下,嘬了下牙花子,“还是个孩子呢。”

    不知道是生理的原因,还是心理的问题,反正赵承安听着话一点都不开心。

    他可是娶了媳妇的人,哪里小!大的很。

    “睡吧。”

    赵承安撇撇嘴,果断结束了这次的谈话,翻身背朝着男人的方向,合上了眼。

    许是连日的奔波太累了,难得睡在床上,即便身下是粗糙的干草,头下是叠着的衣服,也挡不住困意的侵袭。

    一夜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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