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咚咚咚...咚咚...”
天色擦亮,沉闷而急促的鼓声,在整个营地的上空骤然炸响。
昏暗中赵承安猛地睁开双眼,经过一夜沉沉的安眠,脑子此时还处于游离中,眼前一片茫然,让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怎么了,怎么了。”房间内相继传出惊醒的骚乱,“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干什么呀,大清早的。”有人嘟囔着抱怨道。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有人犹豫着问道。
鼓声不断的捶响,一声声沉郁的闷雷,震荡着耳膜,让人忍不住心头激荡,血液随之鼓噪了起来。
赵承安愣愣的坐着,在脑中回忆着,他总觉得刚刚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
“呜呜...”就在赵承安准备开口的时候,沉沉悠长的号角声响起,伴着雷雷鼓声让人心头一震。
鼓角相闻!
头皮莫名的一阵发紧,忽然而至的灵光一闪,让赵承安终于从迟钝中回过神来。
“集合了!”赵承安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是战鼓金号,起了起了。”嘴上下意识的提醒着,赵承安慌乱的摸出了衣服往身上套。
“集合?”房里的人犹疑着。
眼瞅着鼓声越来越急促,赵承安的心也是扑腾扑腾的,“快起吧,是不是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说罢,一边系着衣带,趿拉着鞋子一马当先的蹿了出去。
酒子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穿好了衣服,紧接着跟在他身后,跑了出来。
“等等我啊,兄弟。”
赵承安脚步下意识的顿了一下,那样子就像是听了酒子任的话,所以等他一般。
就在赵承安觉得两个人没有那么熟的时候,酒子任已经两步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拽着就朝传出鼓声的校场方向跑去。
于是一马当先的赵承安变成了被迫拖着向前。
此时校场上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场前的高高宽阔的点将台两侧更是严阵以待着两队军威赫赫精兵。
许是他们身上浓重的煞气威慑,也或许是他们手中的兵器寒气迫人,陆陆续续到达的人乱糟糟的汇集在校场内,小声的嘀咕着,却没有一个人贸然开口或者离去。
高台两侧的战鼓终于在这时停了下来。
校场上隐隐的议论声显得大了起来。
赵承安觉得这跨越了时空,莫名似曾相识的一幕,对调了时间和环境,却同样让他不由自主的稍稍挺直了脊背,期期艾艾的在人群中军姿站好。
“将军。”一身鱼鳞玄甲的男人,向着站在高台上的中年男人抱拳拱了拱身子,铁质的玄甲发出粗粝而利落的摩擦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场内,无言中带起一丝肃杀之气。
“这就是这次的新兵?”被唤作将军,站在台上沉默而立的男人沉声开口道。
身上极具存在感的明光甲,在还未大亮的天色下,竟然泛着一层浅淡的光晕。
赵承安对这个时代的胄甲了解的不多,可也能从男人周身的气派,和一眼看出差别的铠甲上,有所猜测。
“兄弟,你说这那位将军?”酒子任站在赵承安旁边,双唇微动,极其小声的嘀咕着,“不会是来训练我们的吧,这派头可真足。”
“收声。”赵承安眉头一皱。
这人一看就不一般,没看旁边亲兵手里端着的头盔都是金甲的么,他就是再百目也知道,这规格不可能是来训新兵的啊。
赵承安不敢多说,默默又挺直了背,正正经经,战战兢兢的混在人群中看着高台上看不清眉目的男人。
“把人带来!”男人看着校场上寥寥无几,一片散沙,犹如集市般的新兵,眉头一皱,脸上本就沉肃的表情,更加冷冽了起来。
“是!”玄甲男人用力抱歉,响亮的应了一声。
他是这次打练新兵的主将,此时早已经冒出了一头汗。这几天是新兵们陆续到来之际,他之前为了省事便准备等各方队伍到齐后统一训练,所以前几天并没有安排分开训练的事宜,却没想到大将军竟然会选在第一批新兵大部队集结到来的第二日来查训。
征北大将军程平遥,是大禹国民心中当之无愧的战神,戍守大禹北疆陵城关十多年,带领大禹军队无数次将焰国和东陇的大军拦在陵城关外。
玄甲男人这会儿慑出了一身汗,随手指了两队卫兵,快步的向着营房的方向离去。
高台上只剩下气势汹汹的男人背手傲然立在当中。
也不知是不是受男人气势的影响,台下的人竟然没有丝毫异动,安安静静的站在台下,静待事情的发展。
酒子任看赵承安那严禁以待的模样,也老实的没有再搞什么小动作。
没过多久营区的方向便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裹挟着铜锣震耳的声音,之前未到场的人,不明所以的被撵赶押送进了校场。
一时间本来安静的校场内,一片吵闹,衣衫不整者比比皆是,比之之前的杂乱,更显荒诞。
这种吵闹直到玄甲男人厉目狠瞪,一挥手,周围的校兵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场内,这才陡然静了下来。
“将军。”玄甲男人埋着头,汗顺着下颌流下却根本不敢擦,“新兵七千六百人,悉数到齐。”
男人沉默的看着乱哄哄挤在一起的新兵们,一丝注意都没有分给他。
程平遥朝自己的近卫招了招手。
“是!”一侧台阶边的精兵中,走出一人,沉声应道。
“安静!”男人站在高台边缘,大声的喝到。声音高高的传出,竟然半个校场都听的分明。
本就静观其变的众人,一时更是安静如鸡。
“将军。”
“协统佐参领未尽其责,玩忽职守,责军杖40,罚奉3月,以儆效尤。”程平遥的声音不高不低,并不显得过分激烈,却让人莫名的信服,“司参领,你可认罚。”
“末将领罚!”玄甲男人知道是自己一时的疏忽,并不狡辩,痛痛快快的领罚。
果然,程平遥的冷硬的表情稍稍消解了一些,朝旁边的近卫颔首。
“来人啊!落甲行杖!”
于是就在众人观望之下,玄甲男人被当众卸了一身盔甲,裸了上身,直挺挺的跪在点将台下的宽阶上。
“行刑!”
“一。”
“砰!”
粗壮的军棍重重的落在男人的背上,发出肉疼的闷响。
“二——”
“砰。”
“三——”
赵承安来的算早,离的也不算远,视力极好的他,一眼便能看见道道棍影,一次次迎上男人的脊背。
四十军棍并没有花掉多少时间,等天色真正大亮的时候,男人的行刑也告一段落,被人架着抬了出去。
“一炷香的时间,”点将台上,程平遥的声音从高处传下,“整理好你们的仪容,让我看到我大禹卫北军应该有的样子!”
“来人,点香。”
香很快烧了起来,程平遥没有说如果一炷香没有做到会怎样,但是想想刚才被架着出去的参领将,谁都没敢去质疑他的话。
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阵闹哄哄骚动,赵承安更是如此,手忙脚乱的拆了头上乱糟糟的发髻,用手快速的整理了几下又紧紧束好,将领口的边角压平,用力拽了拽身上的赭石色戎装...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七千余人马马虎虎的排列成行,不至于参差不齐,却也仅仅是勉强观之。
程平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快速划过。
“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都不是自愿从的军,入的伍。”程平遥沉沉的开口,“可我还是想要问一句。”
“你们为什么从伍!”
“我们又是为什么征战。”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点将台上,肃声问道的男人。
“你们来,是因为朝廷的招募。是因为关外狼虎成群,频犯我大禹,边疆可危,吾等家国有难!”
“我不管你们曾经是做什么的,又曾经是什么样的身份被征募。”
“但是,你们脚下的土地是大禹的边疆,身侧便是陵城关战场,这是数十年来无数卫北军用生命和鲜血守护的地方。”
“今日你们是大禹国的一员,是卫北军的一卒,他日就要为了你体内的血,你身后的国,为君上抛头颅洒热血,无愧家国。”
程平遥的声音金刀磨砺般铿锵有力,娓娓发问,又声声震响在耳边。
初升的太阳在他身后映出金色的光,迎着湛亮的盔甲,从心口锃亮的护心镜,到肩头撑起的肩甲,折出耀眼的光。
一刹那的光景,犹如一尊战神,沉沉的矗立在所有的心上。
赵承安不由自主的被他的话吸引,心中某一处突然涌上的热血一遍遍冲刷着他的心。
有个声音在心底想起,犹如中下了一颗不分明的种子,亟不可待的破出泥土,发芽生长...
“现在,告诉我,尔等为何从军!”厉声喝喝,声声扣人。
“为国为君上!”安静中,不知是谁喊出的第一句。
“尔等为何而战!”
“为国!为君上!”
“尔等为何从军。”
“为国,”
“为君上!”
“尔等为何而战!”
“为国...”
赵承安好似被勾住了魂,手中紧握的红缨枪,不知何时跟着人群一起扬了起来。
这样的气氛显得格外的蛊惑人心,又极其的让人振奋。
他似乎看到了锦绣的山河,看到了无边的壮阔,手中的长!枪沉甸甸的,让他忍不住的用力直到手臂上的青筋绷起...
耳边尽是声嘶力竭的呐喊,一声比一声响亮,在空旷的校场上空回荡。
因何而生,为何而战。
为国...
为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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