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己之力

    嘉和帝这一次来的很快。

    他抱了水楹, 安慰了马尚香。

    然后看着小花精：“朕听皇后说, 贾司言愿意护送淑妃楹儿出宫, 愿意陪伴他们母子共渡劫难？”

    小花精道：“回禀陛下, 的确如此, 与私，微臣与淑妃娘娘是好友，她有困难，微臣理当帮主，于公是君臣，微臣身受皇恩，理当尽忠。”

    嘉和帝击掌起身：“说得好，好好好！荣府养了个好女儿。荣公治家有方, 教子有术啊！”

    淑妃出宫便提上议事日程。

    这日正月初四。

    嘉和帝叫大起，宣布皇后将要亲自护送淑妃母子出宫避痘。

    荣国府贾司言自请随扈伴驾。

    为了褒奖，嘉和帝当殿晋升贾瑗为正五品尚宫。

    尚宫局周尚宫被赐给四皇子府之后，尚宫出缺。

    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小花精其实已经代理尚宫职务。

    只是因为她马上要出宫，故而，皇后娘娘没有正式任命。

    这回却被嘉和帝捡了便宜，毫无诚意奖赏给小花精。

    小花精是真心帮助淑妃母子, 也不在意，谢恩上任。

    不过，月钱从每月十两，变成了每月十五两。

    官袍也变了, 可以穿戴团蟒的补褂，也可以穿戴团鹇的官袍。

    冬日为了保暖，女官一律穿戴大氅。

    皇后妃嫔是貂皮。

    小花精这等的女官则是狐皮与狼皮银鼠皮。

    貂皮是皇族的专利。

    狐皮狼皮也只能是士大夫才能穿戴。

    平民只能穿戴狗皮，灰鼠皮，羊皮，猪皮。

    小花精不喜欢蟒袍玉带，她喜欢仙鹤补子与飞鱼服。

    但是，仙鹤是正一品的服饰，飞鱼服是锦衣卫专用。

    小花精可以穿戴女官的金丝绣折枝葵花的官服，也可穿戴粉紫黄绿蓝色的锦缎宫装。

    还可穿戴五品文官团补褂，却不能乱了品级。

    不过，嘉和帝为了嘉奖小花精，赏赐小花精一件貂皮的坎肩与昭君兜。

    这般，小花精即便伸出冰天雪地，也不甚寒冷。

    其实，小花精不怕冷。

    然而，她必须随大流。

    却说正月初四，嘉和帝答应送淑妃母子出宫，皇后与新任尚宫贾瑗随扈。

    百官一片赞誉。

    正月初五，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代征小花精水楹，乘坐凤攆出宫，十二宫娘娘前来送别。

    后宫娘娘出宫都走神武门。

    嘉和帝派遣了四名太医，三十名药童，再有三百锦衣卫随扈。

    这一次，皇后娘娘的目的地却不是汤泉行宫，而是南苑行宫。

    南苑虽然不如汤行宫温暖，却也有地龙暖房。

    南苑堆满了银霜炭，皇后一行人再不会寒冷。

    这一次，皇后一行依然准备入住团河行宫。

    出了神武门，小花精才发现，随扈的锦衣卫统领竟然变成了贾赦，侍卫队长却是贾瑚。

    贾赦与贾瑚上前行礼。

    小花精甚是讶异。

    皇后却颔首道：“陛下这一次真是用了心思，也只有贾氏父子们才会真正顾忌我们的安全。”

    四皇子这人做事十分老道。

    他与十三皇子亲自将皇后一行人护送到南苑。

    为方便照顾，皇后入住东苑太极殿。

    淑妃母子住在后院的储秀宫。

    小花精率领的女官女史则住在储秀宫的东厢房。

    太医院以及随行的药童，住在南苑的御药房。

    锦衣卫侍卫队，住在南苑的衙门。

    四皇子在东苑帮助皇后一行安置。

    十三皇子则在南苑帮着锦衣卫布防。

    贾赦率领二百人守护南苑大门。

    贾瑚率领一百人守护团河行宫。

    四皇子与十三皇子等着太医院给淑妃母子请脉之后，方才带着医案返回京都。

    临行前，两位皇子前来向皇后叩拜辞别：“母后安心在此修养，儿臣每个三天前来送一次补给，母后与淑母妃十九弟有任何的要求，只管告诉儿臣。”

    皇后抬手：“老四，十三，你们起来，本宫知道你们孝顺，也不要太过挂念。

    本宫这里有锦衣卫，有尚宫局，想必无碍。

    老四，本宫只是担心宫里，这一次翊坤宫无端感染恶疾，内宫消息无端泄露，本宫十分担忧，只怕今后会愈演愈烈。

    你们回去要小心防范，守护陛下，守护皇宫，不要让别有居心之人有隙可乘。”

    翊坤宫那些感染的宫女内侍嬷嬷，共计三十八人，安置在南苑林子里的衙门行宫。

    其中有八名重症，已经出了水痘，余下多是发热头疼，背痛疲惫之人。

    太医院在这里安排了两名太医，十名药童。

    太医眼下尚在辩症阶段。

    所有药方，都会先让这些宫女试用。

    疗效出来，才会再行斟酌，给水楹变换方剂。

    正月初五的夜半，小花精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把行宫中所有的饮水都掺合了灵水。

    南苑却没有灵脉。

    小花精只能吩咐老龟子从太液池运灵水。

    这些患者被太医分成三波，已经出了水痘红疹为重症病房。

    重症的病患几乎都是贴身伺候水楹与马尚香的内侍与宫女。

    发烧头疼的隔离在一起治疗，方便观察。

    药童会每日记载他们病情发展的情况，吃药的情况，饮食的情况。

    这般时候，她们共同的情况就是不思饮食，浑身疼痛。

    翊坤宫总共三十八名宫女嬷嬷內侍，重症者有八人，轻微患者十八人。

    尚无症状者十二人，则负责照顾患病的宫女内侍。

    一旦他们出现发热，即刻进入隔离病房。

    水楹因为患病难受，一路之上不住啼哭，唯有小花精抱着的时候才会稍微安静。

    因此，到了南苑，小花精几乎成了水楹的保姆。

    水楹之所以这般，一是因为小花精身边的木系气场有着治愈的效果，让人舒爽。

    二来，小花精一路都在用神识观察水楹。

    因此，她一路上都在尝试，希望有办法能够帮助水楹，减缓他的痛苦。

    治愈术失败，小花精尝试过抑制办法。

    但是，也同样抑制了本体的抗病能力。

    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小花精终于摸索出一个办法。

    给水楹喂食度灵的灵水。

    小花精发现，只有水楹自己个吸纳的灵力，恶疾才无法蚕食。

    一旦水楹的抗击能力处于弱势，小花精便再次喂食。

    因为取得了初步功效，初五这日夜半，小花精几乎整夜没睡。

    大约是小花精提高了水楹体内的循环速度。

    这日夜里，马尚香替儿子洗浴三次，清洗大小粪便高达八次。

    马尚香以为儿子拉肚子了，吓得她大清早跑去询问太医。

    安太医觉得很奇怪：“这是身体自行除毒吧，待微臣诊脉看看。”

    这日正是正月初六，小花精进驻的南苑的第二天。

    太医诊脉之后，十分高兴的禀报皇后与淑妃：“恭喜皇后娘娘，恭喜淑妃娘娘，好消息，十九皇子的病情没有恶化，这说明十九皇子的抗病能力很强，也说明昨日的汤药对症了。

    微臣以为，十九皇子痊愈，指日可待。”

    皇后与淑妃大喜。

    小花精悄悄翻个白眼，捏捏脖子。

    好容易水楹睡熟了，她还抽空去了一衙门行宫，给宫女的饮水度灵，整个没合眼。

    她这个修道之人都觉得有些累了。

    这样折腾还没有进展，她真的要搬石头砸天了。

    行宫暂时无碍。

    大月朝的疫情不容乐观。

    天花恶疾对人类来说，几乎是毁灭一般的存在。

    皇后娘娘为了不引起恐慌，没有宣读，却告诉了小花精与淑妃。

    她们三人是行宫的主心骨，不能糊里糊涂的乐观。

    从腊八开始，流民死亡人数剧增，几乎天天死人。

    发现天花短短一月时间，直隶三百里已经死亡三千人。

    有些浑身痘疮，有些却并无痘疮，闹得人心惶惶。

    老龟传送的情报，比邸报更加惨烈。

    让人不寒而栗。

    小花精的治愈术能够在瞬间治愈骨肉损伤，像是断胳膊断腿，或是那种没有生命的毒素，她都有办法。

    天花病虫却是侵袭渗透。

    她束手无策。

    自小花精知悉吸纳灵力有助抗病，她便夜夜在储秀宫与衙门中间往返。

    她借口巡查，偷偷往衙门行宫宫女內侍的汤药饮水里面度灵。

    但是，这些宫女內侍能不能够吸纳，就要看各人的体质。

    小花精无能为力。

    再有，小花精也给宫女们争取了牛奶与羊奶的供应。

    因为害怕奶娘传染新的病毒，水楹如今不敢用奶娘，改用牛奶与羊奶。

    水楹眼下进食很少，却他喜欢米油，不喜欢腥臊的羊奶牛奶。

    储秀宫的多数人，都不喜欢牛奶的腥味。

    小花精便跟皇后娘娘提出，那些宫女如今不思饮食，只能吃少量米粥。

    不如把多余的牛奶羊奶给那些宫女。

    皇后仁慈，准了小花精所请。

    饶是如此，水楹的两名贴身宫女，却在进驻南苑的第三天，正月初七的夜半死了。

    之前一直听说外面死人，大家觉得距离死亡还远呢。

    这一下活生生的熟人，死在面前。

    这些娇弱的宫女们吓坏了，陷入死亡的恐惧之中。

    正月初八夜晚，再次死亡两名宫女，两名內侍。

    这四人都属于重症。

    四名患者，有三人脸上被痘疮覆盖。

    有一名只有红疹。

    这让没有出痘者也陷入恐慌。

    第五日的清晨。

    水楹身上的水痘也演变成了脓疮。

    虽然太医一再保证，这是正常的病理演变。

    马尚香却尖叫一声，再次晕厥。

    之前一直硬撑着，假装坚强的马尚香，这次醒来之后，失去了精气神变得精神恍惚。

    她自己发烧，还整天抱着水楹不撒手：“楹儿不怕，母亲求了观音奶娘，娘替你去死。”

    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水楹，一旦看不见水楹，就会精神紧张，六神无主，哭闹寻找。

    这一来，不仅她自己不能休息，水楹也被吵扰的不能歇息。

    小花精劝慰，皇后劝慰，她统统不相信。

    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判断：浑身脓疮的宫女死了。

    水楹却长了脓疮，活不成了。

    她要陪着儿子，一起死一起活。

    马尚香不愿意与人交流，无论皇后与小花精说什么，她只是苦笑，根本就没听进去。

    但是，她给水楹喂药喂水，清洗换衣服，都不会错半点。

    好在她一切都以水楹为主。

    水楹喜欢小花精抱着，她就不跟小花精争夺。

    小花精抱着水楹，她就拽着水楹的衣衫，整夜整夜的盯着儿子不睡觉。

    太医用针灸刺穴，她都能够对抗，提前醒来。

    小花精不得已，只能点了她的昏睡穴，然后屏蔽她的六识。

    这才睡了一觉。

    皇后感叹：“他们母子一条命了。”

    皇后红着眼圈叮嘱小花精：“瑗儿，我们要设法保住楹儿，不然，淑妃活不成了。大家都会活不……”

    小花精只得安慰皇后：“皇后娘娘安心，微臣有感觉，小十九虽然凶险，却不会出事，痊愈，只是迟早的事……”

    皇后大力抓住小花精，眼中惊喜连连：“你说真的吗？

    你真感觉，小十九会没事儿？”

    小花精颔首：“是的，微臣有很强列的感觉，只是淑妃娘娘关心则乱，被宫女们的死亡吓着了。

    淑妃太过劳累，精神崩得太紧了，这样不行。

    得设法让她睡觉，好好休息才成。”

    皇后闻听这话，眼眸透出坚毅：“这就好，本宫这就去跟太医商议。”

    皇后的心情十分紧张。

    嘉和帝拢共生育了三十几个皇子，二十几个公主。

    如今存活下来的皇子，只有十九个，皇女只有八位。

    许多皇子公主没有序齿就夭折了。

    皇后其实也没有对水楹报多大的希望。

    那些夭折的皇子是嘉和帝壮年之时生育，尚且夭折。

    水楹却是嘉和帝老年子，体能能有多好。

    能够逃过天花恶疾的孩童，少之又少。

    仅有的几个，也都在五岁以上。

    皇后临行说道：“也是本宫的错，之前不该跟淑妃透露汤泉的消息。”

    汤泉行宫传回消息，大皇子的庶子已经夭折，侧妃也殁了。

    三皇子的嫡次子已经夭折了，三皇子妃也殁了。

    只剩下三皇子的长女。

    这几个小皇孙的父亲都比嘉和帝年轻，大皇子府的庶子还比水楹大一些。

    马尚香这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小花精送皇后娘娘出宫，忽然想起一事：“微臣一直关注那些患病的宫女，也看了淑妃娘娘的汤药，太医给小十九的汤药剂量似乎有些轻了？”

    皇后闻言摇头：“太医的脉案我们不能干涉。

    一旦插手，楹儿有个一差二错，陛下不会饶恕。

    毕竟楹儿还小，药性温和些，能够治病就好，眼下楹儿的情况没有恶化，说明太医的医案凑效了。最好不要变更，本宫很怕，一旦变更楹儿不能承受会适得其反。

    这个时候只能稳，万不能冒进。”

    小花精也不好再说。

    水楹眼下的病症眼下之所以没有恶化，都是因为小花精坚持不懈的都灵所致。

    汤药剂量太过谨慎，只怕不利于水楹康复。

    可是，小花精有理也不好说。

    水楹的病情稳定之后。

    小花精有了闲暇，自然想要多救一些人。

    虽然力量有限，多救一个是一个。

    马尚香原本比水楹身体好，又服用汤药及时，剂量正常，小花精又加以辅助。

    她似乎有痊愈的迹象。

    安太医十分高兴。

    他想研究推广，结果却毫无头绪，只好放弃。

    正当大家暗自雀跃的时候，

    进驻南苑第八天夜里，又死了两人。

    也有好消息，三名宫女身上的痘疮开始结痂了。

    太医大喜，

    开始按着这三人的处方斟酌方剂。

    小花精信心大增，开始疯狂都灵模式。

    第九天，三个宫女结痂脱落。

    小花精大喜，将三名宫女带回储秀宫。

    马尚香喜极而泣，大哭一场。

    之后，恢复了斗志。

    小花精再次向皇后进言，希望能够重新斟酌十九皇子汤药的剂量。

    皇后准了。

    安太医却不敢：“十九皇子的处方，不经陛下允准，不能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