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记忆力充斥着无数灰暗的记忆,而不癫狂。
而天明,就是那个特例。
就算被消去了记忆,以空白的开始面对血腥的开局;就算历经同伴间的互相残杀,以一身鲜血离开了野兽的训练场;就算被只能终身困于黑暗之中,被要求收割一个又一个生命……
天明,仍旧是那个天明。
那个明明拥有着远比大多数人要残酷、要阴暗、要血腥的记忆,却不曾有过癫狂的人。
曾经的天明看着周围一个又一个扭曲的“同伴”,心底也曾发出这样的疑惑。
哪怕是已经转世了的天明,也不知道为何那个时候,不过是个稚龄孩童的他,能够撑得住那些足以让一个成年人精神崩溃的现实。
【那是因为小影的内心里,住着一个超级温柔的小影啊!】
睫毛微微一颤,天明从遥远的记忆中挣扎出来,明亮的光线蛮横地挤入眼缝之间,将刺眼的光芒狠狠地砸在了脆弱的眼上。
置于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腰间,天明猛地从床上坐起,头微微一侧,便是躲开了一只凑近的大手。
手下摸了一个空,让还没回过神来的天明一愣,脸侧却又有一个气息凑了过来。
另一只手反射性地要挥开逼近的气息,却怎想来人已先一步抓住了那只不乖的手,下巴传来了大力,来人竟是在天明的眼皮下捏住了他的下巴。
被迫扭过头的天明撞入一片幽深之中,还未待天明发出任何的声音,那人便已经欺压上来,毫不客气地赌住了那因震惊而微微开启的双唇。
“唔?!”
身体虽因【控魂】而泛着疲乏,但天明怎会因这些疲乏而牵住了手脚?腰间没摸着乌鞭的手就要运功抬起,流畅而狠厉的动作却因口中闯入的蛮狠异客搅和得乱了方阵。
“唔……”
口中的异客太过娴熟,它轻而易举地勾起口中的主人一同共舞,搜刮了主人的所有津液,不时扫过齿缝腭上,酥麻阵阵袭来,天明苍白的双颊已经惹上了朵朵桃花。
一吻结束,却不知过去多少时间。
嬴政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天明,却又忍不住轻啄那晶莹而红润的双唇。
然后胸口传来的力度,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嬴政眯眼,“怎么?澈儿不喜欢?”
“怎么可能,会喜欢。”
平息着稍显紊乱的气息,天明抬眼直直看向嬴政的双眼,眼中的迷蒙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尽管天明也如嬴政那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但在一些方面,天明永远也无法弄清嬴政到底有所欲求。
就像此时此刻,或者该说从很久以前,就已沉淀在这个男人眼底下的浓烈感情。
他们之间,该有着血海深仇。
不过因为一次意外的相遇,这个男子便一把火烧去了他的家园、消去了他的记忆,更是将他当做一个过时的玩具,丢入了炼狱之中。
然后又不知道为何,这个本该将他以往的高高在上的存在,只因一次短暂的会面,又再次将他记起。
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竟是企图要将他的人、他的心都拿捏于手中。
偶然的邂逅,扭曲的开始,疯狂的交锋,绝望的终结。
直至今日,天明依旧无法想透,为何嬴政能够如此轻易地吐露出,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感情。
但双眼中的真实无法欺骗天明的双眼,而嬴政,也从来是一个不屑于说谎的人。
但是,那又如何呢?
就算嬴政说出多少次的喜欢、说出多少个爱,就算那些流露的感情怎样的真实,就算嬴政甚至甘愿做出改变……
他就一定要成为嬴政的傀儡,成为他的猎物?
天明可以恐惧嬴政,可以害怕嬴政,可以因嬴政而绝望。
但是,荆天明绝对不会喜欢上,甚至爱上嬴政。
就算再次跌入无尽的囚禁之中,就算再次被桎梏于一方天地之内,也无法改变天明对嬴政的爱情的冷漠。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是一种因为过多的扭曲、过多的负担、过多的黑暗,而形成的无法褪去的,沉重而又固执的不信任。
天明无法了解嬴政的感情,但嬴政却了解天明的心思。
从现代,到战国,两人间竟已纠缠了几十年。
看似命运的捉弄,却是嬴政的霸道。
早该在五千年后,楼主嬴政与代号为影的少年,就该在那一片火海之中同归于尽。
却怎知,因为一场早在五千年前便已策划的、由五千年后执行的瞒天之计,也因为嬴政的不放手,竟是得了机会,再续两人之间的孽缘。
再次睁开双眼的嬴政,在那片火海中,更是因为争取来的轮回的机会,渐渐领悟出了两人之间那数不尽的矛盾,也开始做出了让步与改变。
这对自小便只知自己、只知强大、只知霸道的嬴政来说,实在难得。
然而,这些微小的改变,对于因被迫轮回,更是在睁开双眼那一刻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而内心被绝望与恐惧占据的少年来说,根本微不足道,甚至他的每一步退步,都只能被少年看做是下一步的铺垫。
嬴政终究要吞下过去因霸道因□□而做出的苦果。
但他从不会为了过去的所作所为而有过任何后悔。
虽然,过去的他所造就的恶果让少年再难相信他的所有感情。
但是,因过去的恶果让他霸占了少年心中的无人可及的地位。
这便是属于嬴政的、无人匹敌的优势。
尽管少年表现得再怎样正常,但是扭曲的曾经早已扭曲了他的观念。
任何的温情难以进入他的眼中,一点的瑕疵便能让少年将一切剔除在心外。
连天明都没有想象到自己的心是怎样的脆弱,又是怎样的冷漠。
就算现在的他已经将众人放入心中,甚至愿意为之尝试走出过去、改变自己。
但是,一旦他们之间有了猜忌,哪怕是点点误会,已经受过太多伤害、太多黑暗的天明,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拒之门外。
此刻的温情,不过是因为少年的不在意,也是因为他们还太过安逸。
也只有嬴政,也只有他,在三番四次甚至是无数次的纠缠与伤害之中,将自己,深深地刻入了少年的心头上,融入少年的血肉灵魂中,无法剥离。
恐惧?不信任?
这些,从来都没有被嬴政放入眼中。
因为他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少年便是属于他的。
所以,面对天明熟悉的抗拒,嬴政又怎会轻易动怒呢?
这都是独属于他一人的感情。
少年的所有情绪,都因他而起。
眼中闪过一道诡谲的光芒,嬴政道,“澈儿敢这么说,就不怕父皇把你带回咸阳宫?”
自从两人之间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关系,嬴政便喜欢以“父皇”自称。
天明深呼吸一口气,便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面前的人墙,“如果真这样的话,我现在就该便你锁在寝宫内了。”
天明不了解嬴政的感情,但他的其它所作所为,却是一清二楚。
睁眼后他没有被强行带到咸阳,那么在这段时间内,他就不用担心自己会离开桑海。
至于嬴政这么做的目的,天明倒是能猜出一两分。
顺着天明的力道,嬴政向后倒去,松开了怀抱天明的两只手,却是有一只手伸出,将那清冷的少年扯向自己。
天明一手撑住床板,虽然稳住了身体,但身侧传来的力道仍让他的手肘止不住的弯曲,最后代替了手掌,稳住了身体。
没了发呆束缚的发丝垂落于脸颊两侧,精心修建过的发梢扫过恢复了苍白的脸颊,也扫过那一张俊脸,平躺着的嬴政看着上方因姿势的改变而睁大双眼的少年,嘴角勾起。
嬴政道,“父皇没想到,澈儿也有这般野心啊。”
天明说,“你说什么?”
嬴政眯眼,“本以为父皇是单恋,原来澈儿也对父皇有意,甚至想要压倒父皇啊。”
天明一怔,嬴政的话太过露骨,也太过直白,甚至连那双幽深的墨眸也染上了炽热的火焰,此时的天明在怎样的迟钝,也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急于起身、慌乱逃开,天明依旧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俯视着身下的嬴政。
天明说,“我对压倒你没有任何的兴趣。”
五年来的漂泊,给了天明冷静的时间,也给了他成长的空间。
或许心底仍旧存着恐惧,仍然无法对男子报以任何的平静。
但如果天明还像五年前的自己被嬴政玩弄于鼓掌中的话,那么他这五年也算是白过了。
嬴政眼神一闪,“澈儿没有兴趣,不代表……我没兴趣啊。”
眼前一花,身体失了平衡,背脊被迫砸在了床榻之上,待天明的视线恢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嬴政对换了位置。
同样的姿势,却是不同的氛围,有别于先前位于上方想要远离的天明,嬴政双手撑在了少年的两侧,将自己的身影笼罩了少年所有的视线。
垂于身侧的双手因为这一个危险的姿势而微微发颤,天明稳住了脸上的表情,瞳孔却已不住地缩小。
视线有些发黑,不知是因为面前的人遮住了所有的视线,还是脑海中涌动的思绪。
天明抬眼看向身上的男子,盯着那双如自己相似的墨眸,清冷的眼眸中褪去了所有的情绪,只余死水一般的平静。
天明开口,“我以为,你的后宫足以解决你的问题。”
逃避对于天明来说没用,应付嬴政更是无用之举,更何况嬴政已经将话说得这般直白,天明又怎会自欺欺人?
嬴政笑出声来,“澈儿,我的后宫,不就是你吗?”
天明说,“……所以你真的一直空置着后宫?”他可不相信朝廷那帮爱多管闲事的各种官员臣子会放过嬴政。
本以为天明会说出反驳话语的嬴政闻言一噎——阔别已久,他再次见识了少年的抓重点能力。
凝重的氛围竟是因为天明突然的疑惑而散得一干二净,知道在这样挑逗下去已经没了意义,嬴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对少年的桎梏,站起了身子。
没有得到回复,天明也没在意,他撑起身体,看着做到了木椅上给自己斟茶的嬴政,眼中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
“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我下手?”
毫不客气而直白的话语猛然响起,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竟是没了动作。
嬴政低头看着茶杯中沉浮的茶叶,没有看向发问者,嘴角却是缓缓勾起了一抹轻笑。
“这一次,慢慢来。”
造就了如今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轻笑着,话语带着令人沉溺的温柔,却也带着令人胆颤的执着。
“在你成年之前,我都不会动你。”
——直到你完全接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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