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小筑,靠海而建,景致极佳,齐鲁闻名。
非权势之人难得一品,甚至寻常官人也难得一味。
而作为帝国尊贵的太子,扶苏自然能品这人间美食。
明媚阳光之下,湛蓝海边之上不得一点炎热,水汽环绕而得清凉之意,抚平心中的点点烦躁,余留平静。
扶苏端茶微笑,“李大人,果然是一如既往地准时。”
李斯低头作谦虚状,“公子之邀,岂敢迟到?”
扶苏抿了一口茗茶,也没就这话接下去,“海月小筑景致极佳,然这里最值得一提的并非这海天一色的美景,而是一道名菜,不知李大人可有耳闻?”
李斯点头,道出了一句广为流传的诗句,“沧海映泰岳,鱼翅烹熊掌。”
“这本就是齐鲁名菜,但是海月小筑的用料却是最为考究。”
说罢,李斯便以自己的见识见闻,侃侃而谈,而他对海月小筑的名菜“鱼翅熊掌”的解释,也引得扶苏的频频点头赞同。
扶苏赞叹道,“父皇常言,香锅达人是活春秋,掌故极丰,果不其然。今日,特请李大人正式品鉴此佳肴绝品。”
品味美食是真,但真正的目的在于议事。
身为帝国公子,身旁有重重护卫保护,扶苏不需要担心有隔墙之耳。
话音刚落,钟声响起,便是一位侍女端着菜款款上前,带来阵阵飘香,引得无数人探头想一睹真相。
二人的视线,随着侍女的动作而看向桌上的鱼翅熊掌时,远方却是异变突生。
嘭!
护卫在周围的秦兵立刻侧头看向声源处,却是惊讶地发现远方竟有浓烟滚滚,附近的秦兵立刻提起兵器冲向事发地点。
这一异响,扶苏自然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同样是惊讶地转头看向了声源处,却又因李斯失手掉落的筷子,而略带疑惑地看向了李斯。
怎知,他却看到了一个面色惊慌的李斯。
李斯大惊失色,“公子小心!”
“啊!”端菜上前并在旁服侍的侍女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她瘫软在地上,看着洒落与身前的鲜血,颤抖不已。
守卫于四周的秦兵捂住了自己的脖颈,鲜血止不住地从他们的指缝中喷洒而出,伤痕之深,划破了他们的气管,无法发出悲鸣也无法示警,只能以跪倒在地上的扑通声,道出自己的痛苦。
扶苏震惊,“刺客?!”
然而,反应过来的扶苏却快不过刺客的动作,早早便埋伏于他身边的侍女缓缓起身,脸上哪里还见刚刚的苍白与惊恐,她冷笑伸出双手,涂有剧毒的指甲闪烁凌凌寒光,刺向扶苏。
扶苏不如胡亥生性好玩而乐于习得武功,也不如天明天生武功禀赋,贵为太子的扶苏,却是三位公子中武功较弱而最知书达理的存在。
如只有扶苏之人,这一击他难以安然无恙地躲过,但好在,他的身边,并非只有秦兵把手。
“啊!!!”
眼前黑影一闪,双手一凉,侍女怔怔地睁大双眼,视线之中,那双因武功而姣好无瑕的双眼带着剧毒的指甲脱离了手腕,喷洒的鲜血还未染红那双玉手,身后传来一声巨击,侍女仿佛听到身体传来的骨头的悲鸣声,视线被浓墨充斥,她与双手一同坠落于地上,再无动弹。
李斯睁大双眼,“影密卫?!”
如影随形,不过四五人,未等李斯和扶苏两人起身,影密卫便已手持匕首,将四角的四位刺客一一制服活捉。
其余影密卫纷纷护于扶苏与李斯二人周围,听闻此处惊变的秦兵还手持武器奔跑于路上——一切看似已经安全无恙。
扶苏长吁一口气,“幸好他们及时出手。”
看到刺客已被制服,扶苏也把悬着的心放回了原处。
他转头看向李斯,却怎想眼前竟是有一道寒光闪过眼眸,带来一身冷汗。
“李斯”微微一笑,却暗藏无尽杀气,置于桌下的双手间,有剑刃闪烁冰冷光芒。
扶苏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李斯竟也是一名杀手,想要起身躲开已经是天方夜谭,如此之短的距离,他完全无法躲开。
“李斯”猛然起身,手持长剑便是刺向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扶苏,他的嘴角泛着冷笑,双眼闪烁兴奋的光芒——他已经预见了属于自己的绝杀胜利!
然而,这名易容成“李斯”的刺客,太过自负了。
帝国太子的性命,哪是他能惦记的?
咻——
有利刃划破空气,以锐不可当之势直直刺入半空之中的刺客的身上,力道之大,竟是让刺客无力抵抗,只能如砧上之鱼,顺着利剑的方向,一同悬挂于柱子之上,而无能为力。
刺客嘴角有血丝留下,残留在剑道之上的内力轻而易举地致其内伤,凌乱的气息在体内冲撞,他却无力去抚顺气息。
有脚步声传来,其中的不紧不慢与面前的紧张局势显得格外地突兀。
然而,这声音,却是让扶苏猛地睁大了双眼,脸上的冰冷不复存在。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踏入了混乱之中,走进了刺客的面前。
无力动弹的刺客抬起头,暗沉的目光狠狠看向面前的人,想要一睹阻挠他的刺杀大计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却怎知在看到了面前人真面目时,饶是他,也忍不住睁大双眼,难掩惊色。
与刺客想象中的能人不同,然而就算是一名平凡无奇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也难以引起刺客的心中震撼。
但是,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能人,甚至不是一个成年男子,而是一个还未束发的少年。
一头墨发被发带束成了马尾,发梢在微风中轻轻扫过略微苍白的脸颊,幽深的墨眸中不留任何情绪,似是无尽的深渊,只将人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刺客气息猛地急促起来,他迅速扭过了头不再看那双墨眸,背后除了被伤口的血液浸湿外,还有冷汗密布。
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局势的天明静静看着身下的人,视线扫过这人的脖颈,眼神一闪。
一只手猛然伸出,钳住了刺客的下巴,在胆颤的咔擦声中,轻而易举地卸下了刺客的下巴,也拔下了暗藏剧毒的牙齿。
“像你这样严格训练的刺客,不严格看管,稍有不慎便难得活口。”洁白的牙齿被抛于空中,章邯将其握于手中,脸上带笑,语气调侃而平和,“同样,想让你们开口,也是一件难事。”
“不过,恰巧我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说罢,章邯便是移开的视线,看向了身侧的少年,然后在刺客震惊的目光下,单膝跪地,敬意显露无疑。
“末将章邯,见过公子。”
……公子?!
刺客猛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那神色淡淡的少年。
这个人……是帝国公子?!
不可能!为什么他没有从来都不知道帝国还有除了扶苏和胡亥以外的公子?!
不……不对,帝国,还有一位公子。
刺客倒吸一口冷气,引得伤口刺痛却无暇顾及。
早已淡出视线之外的,销声匿迹五年之久的,扶澈公子。
承了章邯一礼的天明总算从刺客的身上挪开了视线,他看了一眼一旁被重重保护的扶苏,却是一反常态没有上前交谈,而是收回视线,看向了单膝跪地的章邯。
“你们这一群人,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膝盖?”
似是抱怨,沉默已久的天明缓缓开口,清冷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他的墨眸一般冷酷。
“此等为礼节,章邯自是要遵守。”
不为此刻的跪地而有任何的不满,章邯缓缓抬起头,脸上笑意淡去,余留严肃。
说出相似的抱怨,得到相似的回答,天明看着章邯,忆起那晚的蒙恬,终究无趣地移开了视线。
“谢谢你的剑。”
挥手让章邯起身,天明看着那刺在刺客身上的剑,开口感谢道。
由于身上并没有利器,只有乌鞭问天,在情急之下,准备切下栏杆木头的天明在看到了章邯的身影,便是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取过章邯腰间的剑鞘,抽出其中的利剑笔直掷向刺客方向,同时将没有用处的剑鞘丢回给了章邯。
对此,章邯只能苦笑不已。
早已接到了线报的章邯早早便埋伏在周围,在看到刺客的爆发后,正打算上前营救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的一瞬间,竟是措手不及地遇上了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天明。
而那时,没等章邯提出任何的惊讶,这位突兀出现的高贵公子,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他的剑刃——天底下,敢这么赤、裸裸地夺走影密卫头领的佩剑,也唯有天明一人敢做。
并没有因为佩剑被夺而有多少的愤怒,章邯弯腰行礼,言语诚恳,“能帮助到公子,是章邯的荣幸。”
对于章邯这般文绉绉而诚恳的话语,天明的反应便是眼角一抽,不忍直视。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这种要绞尽脑汁想要想到一两句的、总喜欢拐着弯说话的文人话。
一人因文绉绉的话语而挪开了视线,一人执意将自己的诚意与敬意传达给面前的人,仍被插、在柱子上的刺客,反倒被人遗忘得一干二净。
已经快速收拾了所有惊讶的刺客看着面前的二人,眼中寒光一闪。
“有杀气!?”
猛然感到一丝不妥,章邯立刻闪身挡在天明面前,却没能及时制止刺客手上早已准备好的烟雾的弥散。
啪——
嘭——
有乌鞭敲打于物体之上的沉闷声音,也有屋檐破裂的崩塌声,待烟雾消散,章邯便是看到了不知何时离了他身边的天明,用乌鞭直指从屋檐上跳落下来的六剑奴。
被乌鞭锁定的六人并未因此而停止动作,他们纷纷垂头单膝跪地,轻易地暴露了自己脆弱的脖颈。
“公子恕罪,罗网六剑奴救驾来迟。”
天明并未因六人的示弱而有任何的放松,“救驾来迟?我看如果不是我出现了,恐怕你们根本就不需要出现是吧。”
天明不喜暗斗,但不代表他真的不懂权谋。
赵高对扶苏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加上他所支持的主子是胡亥,手握罗网的他,绝不会放过任何暗杀扶苏的机会。
但可惜,将这一切看得清楚的天明,却无法将事情挑明。
只因为,他现在是荆天明……而非赢扶澈。
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却没等天明有任何的动作,一只宽厚的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也止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澈儿怎么走得这么快呢?”
身后有一温热的身躯靠上,双肩被另一双手怀抱入另一人的胸膛前,湿热喷洒在耳廓,磁性而低沉的声音耳畔边。
“父皇我可是追得很辛苦呢。”
身子下意识地一僵,天明张口还未道出任何的话语,便是被周围人的朝拜掩盖过去。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1]!”
周围跪倒一片,余留嬴政拥着天明站立于原地,似是天地仅有他们二人一般。
没有理会周围的人,拥着天明的嬴政轻轻咬着少年因气息喷洒而通红的耳廓,眼神幽深却又温柔——仅对一人的温柔。
“澈儿,无论你走得多快,我都能追上。”
“你永远也别想甩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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