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敬亭哥哥
敬亭哥哥……
白苏墨不敢绕道近路去月华苑, 近路是小路, 沐敬亭不一定会走。马车都在府外备好, 应是沐敬亭准备动身了, 她若是走了小路兴许会错过。
三年了,她同敬亭哥哥三年未见!
便是早前知晓他回了京中,她也不敢主动去见他。
今日是中秋夜, 敬亭哥哥能来国公府拜见爷爷, 便是爷爷那端松了口。
白苏墨心底惊喜, 却又有些不敢置信。
三年了,敬亭哥哥是否还是从前模样?
那个在她小时候,总是将她高高举在头顶, 带她在人群中看皮影戏的少年,脸上总是洋溢着欢欣的笑意, 是敬亭哥哥;那个在下雨时撑伞等她, 在下雪时牵她,在她骑马时牵她的翩翩公子,是敬亭哥哥;那个从马背上摔下来,关在房中闭门不出, 一言不发的颓废模样,也是敬亭哥哥……
许是越是临近,过往深藏在脑海中印象便如寻到缺口一般, 越渐清晰。
直至眼前一袭熟悉的白衣身影,分明期许,却又猝不及防得出现在长廊一侧, 白苏墨不由脚下驻足,目不转睛看他。
沐敬亭在万卷斋同国公爷辞别,元伯亲自来送。
沐敬亭与元伯许久未见,路上一直在同元伯说话,言笑间,自长廊转角处而来,眸间映入一道清丽的身影。
沐敬亭神色便忽得滞住。
对面之人一头薄汗,应是方才一路小跑过来。
脸上早已脱了幼时的婴儿肥,尚留着今日入宫时浓稠明艳的妆容,明媚不可方物。眉目里,却又依稀透着早前的模样。
转眼三年……
往昔浮光掠影,沐敬亭点到为止。
稍许,如往常般,朝她莞尔。
这个笑容太过熟悉,白苏墨只觉这三年的空白,好似在这一瞬见忽得被填满,敬亭哥哥还是当年的敬亭哥哥,从未变过。
“敬亭哥哥……”她小跑上前。
他亦缓步迎上。
就似幼时,他入国公府,那个小小的身影也这般小跑着朝他扑来。
八月盛夏,夜风里原本参杂了些许寒意,却都在依稀之间,似沙漏般流走,只剩了喜悦不知从何言语。
白苏墨冲到他跟前,却不能似早前一般与他相拥。
便驻足在他跟前,上前打量,眼中都被氤氲浸湿顺着眼眶滑落,只好一面擦眼泪,还一面止不住笑意,上前扯起他衣袖,似早前撒娇一般,只是声音哽咽道:“你好了?”
这便是敬亭哥哥的声音……
温暖而柔和。
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好似一语落进他的心底。
沐敬亭垂眸,似是也不再顾忌一侧的元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丫头,高了……”
他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
两人却都心照不宣笑笑。
元伯亦低眉笑笑。
只是白苏墨不争气得边笑边哭,是梨花带雨得哭,不是大哭,却止都止不住。沐敬亭看了许久,温和笑道:“别哭,妆都花了……”
白苏墨发横:“花了便花了。”
脾气是比早前大了,沐敬亭唇畔微微勾勒,伸手擦上她眼角。
元伯不由看他一眼。
白苏墨却看着他笑开。
沐敬亭收手:“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白苏墨方才掏出手帕,一面擦干眼角,一面道:“谁说我爱哭了?”
沐敬亭忍不住笑。
白苏墨也跟着笑。
都是聪明人,知晓何事该避开,何事该提起,都替对方着想,便都不似想象中应有的尴尬,而是会心的笑意不断。
早前的三年仿佛成了弹指一瞬,沐敬亭并非离京,而是出了一趟远门,如今回来,诸事亦如从前。
他再不是那个将自己关在屋中,暗无天日的沐敬亭,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却又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沐敬亭。
蓦地,两人又同时开口。
“你见过爷爷了?”“你能听见了?”
两人便都同时怔住,而后低眉笑笑。
沐敬亭道:“你先说。”
白苏墨也道:“你先说。”
沐敬亭也再不推辞,看了看天色,朝她道起:“边走边说?”
天色已暗,他还要回沐府,马车都已备好,此回本就是要往国公府门口去的。
白苏墨连忙点头。
元伯拱手,仍是一脸笑容可掬:“那小姐送送公子,老奴便不去了。”
元伯知晓她同敬亭哥哥关系要好,更许久未见,是想留空让他们二人在一处多说会子话。
白苏墨颔首。
沐敬亭也朝元伯拱手低头。
元伯是国公府老人,他在府中的时候,元伯一直待他亲厚如同自家长辈,沐敬亭心中一直对他敬重。
待目送元伯转身离开,白苏墨才同沐敬亭一道往国公府门口走去。也似心有灵犀一般,都踱步很慢。
“耳朵何时能听见的?”沐敬亭先问。
白苏墨应道:“七夕的时候。”
沐敬亭笑:“这也才月余,可还习惯……”
白苏墨也笑:“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怎么习惯,流知便照秦先生说的,给我准备了耳棉,入睡的时候都要带着耳棉入睡。后来便慢慢好了,只是自小习惯了看着旁人说话,这习惯一时也难改。”
沐敬亭唇边一抹如水笑意。
温文如玉。
换白苏墨问:“敬亭哥哥,你这些年可还好?”
离京的时候,他双腿半废,连太医都说医不回来了,他如今能恢复成这样,其中艰辛其实不用问,便也能猜到。
沐敬亭却弯眸笑笑,应得风轻云淡:“蒙上天眷顾。”
旁的艰辛,只字未提。
白苏墨不由驻足,抬眸看他。
他亦看她。
一瞬间,分明都未提及,却又不可避免得想到早前。
—— 我不需要你同情。
—— 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我沐敬亭不需要你白苏墨的同情。
白苏墨心底好似钝器划过,脸上却忽得扯出一丝笑容:“昨日太后寿辰,没有见到敬亭哥哥。”
沐敬亭心知肚明。
她好容易替他扯出的遮羞布,他哪里会戳破。
他便道:“家中有些事,晌午过后单独给太后请完安便直接离开了。”
他昨日是入了宫的。
白苏墨脸上笑意不减,却似是生怕此间的谈话若是停了下来,便会如先前一般不由自主陷入早前不.堪的回忆里,便生拉西扯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
沐敬亭心底澄澈。
一一应承。
白苏墨其实心底攒了许多话想与他说,却似是通通说不出口。
这一路到国公府门口,竟都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白苏墨心底似是揣了只兔子般难受。
只觉出府这段路程如白驹过隙。
短到想说的一句未说,想问的都尚未问清。
临到国公府门口,才见先前沐府那辆马车已侯了许久,车夫已上前同石子一道交谈,打听可是知晓何事延误。
这厢,石子一面应承,一面回头,便见白苏墨和沐敬亭已在身后不远处。
沐家车夫这便放心了。
临出门前,老爷特意交待过,公子腿脚不便要多照顾,车夫哪敢大意?方才还以为中途出了何事,所以才上前打听。
眼下,这颗心才揣回了肚子里。
“媚媚,留步吧。”他忽然如此唤她。
白苏墨先前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好似再次寻了处决堤口,眼底噙着的氤氲,不消片刻便红。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心中清楚。
敬亭哥哥的不易,她也清楚。
只是,心中清楚的,往往都不太容易。
见她眼中噙泪,沐敬亭心底微动,再想伸手擦她眼角,却还是瞥目移开,笑了笑,既而转身出府。
“敬亭哥哥!”白苏墨唤住。
沐敬亭脚下如万千藤蔓绊住,回眸看她,眼中是掩饰过后的温和。
“明日骑射大会,敬亭哥哥可会去?”白苏墨问。
沐敬亭微怔,眸间忽得黯沉。
白苏墨才知晓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她是想问明日还能否再见到他,却忽得忘了早前在骑射大会上最光彩的夺目的是他,赢得最多赞誉的是他,爷爷秦授嘉奖过最多的还是他……
这些荣耀,这些都在他自马背上摔下后,成了心底深处最恐怖的一条裂痕。
她如何会问起此事?
白苏墨心中懊恼。
但他抬眸看她,眼底好似星火,又好似平淡,她听到的却是他心中没有说出的声音,【你可想我去?】
白苏墨指尖死死攥紧。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无话不说。
而眼下,沐敬亭终是笑了笑,没有问出口。
“苏墨,我明日已约了人。”说得好似平常。
他脸上的笑容依然风轻云淡,若非她能听到他心中的声音,她许是永远不会知晓。
白苏墨知晓他早前的骄傲,亦见过他人生最阴暗低沉时候的模样。
她不知此时此刻是否该唤住他。
眼见放下脚凳,掀起帘栊,伸手扶他上马车。
他看似平常,自始至终都掩饰得极好。
却却不晓,她能听到他心中的声音,听到他心头其实已然吃力,却又暗暗朝自己言道,【沐敬亭,你可是要想让她见到你这幅狼狈模样!】
白苏墨心底好似被沉石一遍遍,狠狠碾过。
沐家的马车终是驶去,他在车中未掀起帘栊再看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怎么能不给读者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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