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商议
梅老太太与白苏墨本就住在同一苑落内。
白苏墨回苑落的时候, 正好见刘嬷嬷从梅老太太屋中出来。
“刘嬷嬷。”白苏墨唤了声。
刘嬷嬷上前:“小姐。”
白苏墨望了望主屋那头, 问道:“外祖母歇下了吗?”
刘嬷嬷摇头, 周遭没有旁人, 小姐又不是外人,刘嬷嬷便近前,轻声道:“老夫人刚起来。晌午时便没怎么用饭, 方才起来说胃中有些不舒服, 便让厨房送了些饭菜来, 可没吃两口便说心中堵了口气在,吃不下了,就让人送了茶水来。老夫人年事高了, 一整日都没怎么进食,光喝茶水哪里受得住?老奴是想去寻些暖胃的粥来……”
言罢, 轻声叹了叹。
今日鲁家之行, 老夫人嘴上虽未说,但心中是有气的。
后来又遇上了靳老将军,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然也不会同靳老将军多说起鲁家的事。
老夫人这人素来最好颜面, 更勿说在国公爷这里提起。
所以,老妇人这气郁结在心里,左右都有些不好受。
刘嬷嬷跟了老夫人几十年, 自是知晓老夫人脾气的,便也事事都能想着周全。可老夫人这脾气也是看心情,若是心情不对了, 软硬不吃。
刘嬷嬷是担心她一路风尘仆仆,本就疲劳着,若是忽得这么一折腾,病了,便是遭罪了。
白苏墨心底澄澈。
“那晋元在吗?”白苏墨又问了声。
刘嬷嬷摇头:“公子说是打听鲁家的事去了,眼下还未回来,就老夫人一人在屋中。”
白苏墨这才颔首:“我去看看外祖母。”
刘嬷嬷也点头:“老夫人瞧着神色不是很好,小姐去说说话应是也好。”
“嗯。”白苏墨应声。
见刘嬷嬷出来了苑中,白苏墨才往梅老太太的屋中走去。
临到外阁间门口,白苏墨唤了声:“外祖母。”
“进。”梅老太太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白苏墨掀起帘栊入内。
屋中碳暖烧得正好,倒不见冷,梅老太太在外阁间的主位上坐着饮茶,眉间神色淡淡的,不见笑颜。
白苏墨踱步上前:“方才看见刘嬷嬷了,说外祖母自晌午起便没怎么吃东西了,眼下腹中正空乏着,若是这般饮茶,只怕肠胃都受不了。”
梅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茶盏,轻声叹息了一声。
还是伸手,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还能听进她的话,便是好的。
白苏墨眸间笑意微敛。
“外祖母可是心中有火气,才想着饮茶消解的?”言辞间,白苏墨已上前,就立在梅老太太身后,伸手揉了揉梅老太太肩膀,轻声道:“我替外祖母松松肩,许是能好些?”
梅老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唉”得叹了声气。
白苏墨娓娓道来:“对了,外祖母,钱家在京中有些门路,可以打听消息,今日钱誉同我一道,去探了些鲁家的口风。”
梅老太太微楞,却未置可否。
白苏墨低眉看了看梅老太太,一面继续给梅老太太揉着肩膀,一面道:“外祖母,钱誉您是见过的,鲁家的事,他不会同旁人提起。”
梅老太太颔首:“钱誉的品性我心中有数。”
白苏墨便放下心来,如实同梅老太太道起。
从梅老太太的母亲出嫁开始,说到燕韩京郊的一场病疫,京中不少世族都受了波及,鲁家家中没了不少人,尤其是主家一脉,人丁本就不算兴旺,一场病疫后,不得不从鲁家的旁支过继子孙来充实门庭。
到后来,主家一脉基本都已是各地旁支过继来的子孙后辈了,这些人中也多参差不齐。再加上早年鲁家各旁支都散落在外,不如主家富足,子孙掌管了主家就变本加厉起来,挥霍无度,也自然就忌讳主家早前那些嫁出去的姑奶奶们,毕竟那才是主家的正紧子孙,也怕这些姑奶奶的后人回来索要家产,所以能不联系的便都没有联系了。
也应是如此,所以梅家也一直没怎么和鲁家通上气。
可鲁家祖上再是富足,家产也是有限的,这些旁支的子弟忽然得了这么一大笔横财,不仅把持不住,又不懂经营,也没有资质能入仕途,风光几年后,鲁家的近况一日不如一日。等到再后来,入不敷出,便开始变卖田产和家中珍宝度日,还借了不少外债。
这期间也不发早前外嫁的姑奶奶和后人来寻亲的,若是见着对方的家世似是不如意的,便一概不认;若是见着对方富贵些的,便不时借机行讹诈之觉。
换言之,今日梅老太太和白苏墨,苏晋元遇见的一幕,也不是头一遭了……
白苏墨言及此处便噤声了。
梅老太太也没有应声。
白苏墨顿了顿,稍稍打量了梅老太太的表情,又继续给她揉肩膀,见梅老太太眉间神色有些余地,白苏墨才道:“外祖母,其实……如今的鲁家虽然还是鲁家,可早已不是鲁家主家早前那些人。外祖母,您别往心里去,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自己身子……”
这话说得其实往梅老太太心里去了。
只是梅老太太虽听了进去,可仍旧凝在眉头见,皱着眉头,不着一语。
白苏墨也不扰她,只是低眉,继续替梅老太太揉着肩膀。
许久,梅老太太才开口叹道:“我并未是往心里去,只是偌大一个家族,说倾覆便倾覆,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还说什么世家贵族,累世公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祸端都起于萧墙之内,又哪得长久……”
白苏墨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宽慰道:“偌大的王朝都能倾覆,更何况一个世家贵族?”
梅老太太微怔。
白苏墨说得不无道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尚且都能看得通透,自己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倒是在心中放不下。梅老太太嗤笑一声,才转眸看向白苏墨,语气中已恢复了稍许轻松之意:“就你会宽慰人。”
梅老太太松口,白苏墨则不遗余力:“谁让我是外祖母的孙女,自是会的。”
梅老太太又笑了笑,明显开怀了许多。
刘嬷嬷进来的时候,外阁间内正是祖孙二人的笑声。
刘嬷嬷眼中难掩喜色,小姐果真哄了老夫人欢喜。
见刘嬷嬷入了屋中,白苏墨唤了声:“刘嬷嬷。”
刘嬷嬷打趣道:“我们家老夫人,也就能听小姐哄。”
“看看看看!”梅老太太指了指刘嬷嬷,朝白苏墨道:“这人就见不得我好!还跟了我几十年呢……”
自是打趣的话。
白苏墨也笑着接过话来:“是呀,若不是跟了您几十年,怎么知晓您胃不舒服,想喝些粥暖暖胃?”
白苏墨言罢,跟在刘嬷嬷身后的婢女已将盛了粥的托盘放下。
白苏墨一句话,整个屋中都笑了起来。
白苏墨又道:“我也还未用晚饭呢,正好来外祖母这里蹭些吃食,刘嬷嬷,可有我的份?”
梅老太太没好气:“怎么,我这老婆子能吃得下这一整盆?”
就连刘嬷嬷都噗嗤笑了出来。
这屋中,笑声便不绝于耳。
刘嬷嬷一面给梅老太太和白苏墨盛粥,一面听她祖孙二人说话,也不时插上一两句,整个屋中俨然没有了早前的气氛。
苏晋元到外阁间的时候,脚下顿了顿。
临到门口,又退了退,下意识往苑中看看,可是走错了?
可屋中分明是祖母和刘嬷嬷的笑声才是。
苏晋元纳闷时,宝澶正好捧了衣裳回了苑中,见苏晋元一脸怔忪模样在打量苑中,便好奇上前:“表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苏晋元家宝澶手中捧了衣裳,应是才从苑外回来。
祖母是同白苏墨住在一个苑落的。
苏晋元摸了摸额头,叹了叹,那他没魔怔啊。
思及此处,正好又有笑声从屋中的外阁间传来,这回,还能听到白苏墨的。
便定是真的无疑了。
宝澶笑了笑:“小姐可是同表公子一道回来的?”
宝澶能这般问,便是白苏墨也才到苑中不久,应是刚回苑中便往祖母那端去了。
苏晋元没有多言,只朝宝澶笑了笑,就往外阁间那里去。
宝澶手中还捧着衣裳,又听梅老太太屋中传来的这阵笑声,便知晓早上的一茬不愉快应当算是过去了。
早上事情,她也断断续续听小姐和表公子说起了一些,可两人说得低声,应是不想旁人听见,宝澶只隐约听了些,也不想多打听了去。只是晨间小姐和表公子是随梅老太太一道去的鲁家,不多时便回来了,梅老太太的神色不怎么好看,多半也猜得到是同鲁家有关,只怕是,老太太一行,在鲁家吃了闭门羹之类。
后来小姐去了国公爷和靳老将军处,表公子也急忙离开,老太太便歇下了,连晌午饭都没吃了,还急坏了刘嬷嬷。
眼下,当是雨过天晴了。
宝澶跟着笑了笑,便捧了衣裳往对面的屋中回去。
苏晋元撩起帘栊,正好见祖母同白苏墨一道说笑着。
还真奇了!苏晋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也这么进屋了。
倒是刘嬷嬷先看到了他:“公子回来了?”
梅老太太和白苏墨才回过头来,也是一脸笑意。
苏晋元不知何故,但原本他也知晓祖母早前因着晨间鲁家的事心中不悦,他也在京中打听了一日,可收效甚微,也就听到鲁家近来是越发不济了,还并些鲁家的混账事。除此之外,便也再打听不到什么了。
他心中也在掂量着,这些话若是说与祖母听,祖母心头是能松快些,还是更会添堵。
这一路折回,他都在想着怎么权衡,可眼下,倒似是也不用了。
不管白苏墨用了什么法子,祖母这头是欢喜了,他又何必旧事重提?
揭伤疤这种事情最是不聪明。
苏晋元接下披在身上的大麾,刘嬷嬷上前接过,替他挂起来。苏晋元便径直上前,来了梅老太太和白苏墨身侧:“这粥看起来委实不错,我都饿了,刘嬷嬷,你可得给我盛三大碗。”
刘嬷嬷连声应好。
都是聪明人,鲁家的事,这一顿的饭的功夫,便谁也没再提起。
晚些时候,白苏墨和苏晋元又陪着梅老太太说些话。
苏晋元今日在京中瞎晃悠了一整日,也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有趣之处,便朝梅老太太道:“祖母,明日正好得闲,我同苏墨一道陪您在京中逛逛。”
白苏墨也跟着颔首。
难得苏晋元如此孝心,梅老太太也点头:“好好好,明日一道去看看你说的有趣之处。”
苏晋元和白苏墨都跟着笑起来。
许是换了心情的缘故,便只是粥和小菜,祖孙三人在一处,晚饭也吃了不少。尤其是苏晋元,一直在喊撑。
刘嬷嬷端了些消食汤来。
祖孙三人一面喝着消食汤,一面说话,时间倒也过得极快。
不多时便已入夜,驿馆四处开始掌灯。
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驿馆中的灯笼都多了几分喜庆意味。只是灯笼虽是喜庆,可驿馆中的人大都陆续都回家了,反倒衬出了些冷清。
苏晋元叹了叹,便道起,真有些想家了。
苏家人丁新旺,过年的时候尤其热闹,一家人能坐满整整一苑子,年夜饭便是轮着行酒令都能行到很晚。
苏家的热闹同这驿馆便成了鲜明对比。
苏晋元如此觉得,梅老太太更是。
白苏墨却还好。
往年的国公府也多是她和爷爷两人,今年有外祖母和苏晋元在,还有谢爷爷,谢楠和童童不说,还有钱誉。
她也并不觉得多冷清。
可外祖母和苏晋元却是想家了。
都是因她的缘故,白苏墨心中有些内疚。
白苏墨正欲开口,刘嬷嬷撩起帘栊,入了外阁间内,径直朝梅老太太道:“老夫人,国公爷来了,说有事寻您。”
国公爷?
梅老太太和苏晋元都是意外。
白苏墨也愣住,爷爷?
刘嬷嬷毕竟是跟了梅老太太多年的老人,礼数自是周全,方才来通传了一声,便立即折回,亲自撩起帘栊,将国公爷请了进来。
白苏墨和苏晋元本是在梅老太太左右的侧座坐着,眼下也都起身。
国公爷掸了掸身上的雪,看了看屋中,问候道:“老太太。”
“国公爷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梅老太太也起身,“国公爷,这边坐。”
梅老太太伸手引向身侧的另一个主位。
国公爷点头致意。
国公爷和梅老太太同时落座,省了些琐碎礼仪。
国公爷瞥了一眼:“你们俩都在?”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纷纷福身,拱手。
梅老太太应道:“孩子们来陪我说会儿话。”
国公爷又点了点头,又朝梅老太太道:“老太太,我有事同您商量,眼下可方便?”
梅老太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苏墨和苏晋元,国公爷的言外之意,应是有事想同她单独商量的,却没想到白苏墨和苏晋元都在这里,也不方便当着他二人的面说。
梅老太太心知肚明,便朝苏晋元和白苏墨道:“行了,你们也别陪着我同国公爷了,我同国公爷说会儿话,你们姐弟二人当去玩玩便去玩,年关前,街中定然热闹,也别拘在这驿馆的苑子里了。”
白苏墨和苏晋元相识一眼,都明白是梅老太太在替国公爷说这话。
便都点头,应好。
国公爷本就是想同梅老太太单独说话的,眼下也正好打发了他二人:“去吧。”
白苏墨福了福身,苏晋元也拱手行礼,而后掀起帘栊,从外阁间中退了出来。
为了保温,这外阁间的帘栊很是厚实。
连带着屋中的声音都隔绝了。
苏晋元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也愣是没听出什么动静来。
白苏墨奈何。
苏晋元终于放弃,这才上前:“你也不关心国公爷同祖母商议什么。”
白苏墨笑:“爷爷和外祖母若想让你我二人知晓,便不会让我们出来了,既是让我们暂避,还能让你在屋外偷偷听了去?”
苏晋元无语:“姐,国公爷同祖母还能商议什么事?”
言外之意,肯定是同她相关的事才是!
结果皇帝不急,倒是急死太监。
白苏墨伸手,也不由分说,扯了他的衣袖往苑外去。
苏晋元恼火。
白苏墨才道:“你别闹,爷爷今日才收了宫中密信,要他尽快赶回京中去。”
苏晋元倒真的不闹了,“回京?”
白苏墨伸手在唇间比划了一个“嘘”声姿势。
苏晋元赶紧收声,这等事情自是不能高声语的,更尤其还是在这燕韩京中的驿馆之中,但苏晋元同样好奇:“可有说什么事?后日便是年关了,可是要国公爷在年关前离京?”
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
可陛下既知晓国公爷出使燕韩,若非重要之事定然也不会贸贸然让国公爷自燕韩京中临时折回来,两国邦交,忽得就这么换了主使,外界定是免不了非议,燕韩和苍月都要多费唇舌弥补,陛下不可能不衡量这其中利弊!
既是衡量了其中利弊,还让国公爷尽快回京,怕是国中出事了。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苏晋元便小声问道:“国公爷不是真的明日便要离京吧?”
今日才受了靳老将军相邀,说好去钱家过年的,眼下,便生了这样的变故,委实可惜了。苏晋元迟疑看向白苏墨,若是国公爷要走,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跟着同行?
可即便他们不同国公爷一道走,而是同外祖母一道稍后些再走,但这年关时候国公爷不在,怕是不少事情都要跟着搁置了……
难得,靳老将军这回还在……
苏晋元心中是觉惋惜。
白苏墨也哪里知晓。
******
外阁间内,梅老太太连刘嬷嬷都秉去了。
“国公爷有何事,便说吧。”梅老太太是清楚国公爷的性子的,如此正式来寻她,便是要事商量。
这要事,还同苏墨有关。
应是同钱誉也有关。
梅老太太有心理准备。
国公爷便也开门见山:“老太太,我便也直说了,今日接了宫中加急送来的密函,要我尽快回京一趟。”
“回京?”梅老太太着实意外。
她是没想过会从国公爷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好端端的,怎么……”梅老太太是想不出,何况,这马上就是年关了……
梅老太太话音刚落,国公爷也不隐瞒:“巴尔国中变数,边境异动,大批屯兵南下,要开战了。”
巴尔……
梅老太太僵住,一股寒意,自心底窜起。
进堂便是在……
梅老太太双手忍不住抖了抖,深吸一口,强行忍住心底的慌乱,问道:“国公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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