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查之下一无所获, 饮溪便另打起了主意。
铅华宫的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若是只有嬷嬷说的那些话,她尚且能把铅华宫当做一处简单的妖魔作祟案来看待,可那日分明看到了国师入内, 分明看到他二人掩人耳目别有所图。
长夜道人心复杂, 凡人总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面上是笑着的人并非真正心情好,面上不笑的人也并非真的心情差。他们或许口中说着恭维话,心中所想却全然相反。
自然并非所有凡人都如此,只是到底与他们神仙不同罢了。
饮溪来凡间数日, 虽未见过长夜所说之人,但并非就觉得这样的凡人没有。
在她没有弄清楚这国师究竟意欲何为之前, 饮溪不想轻举妄动。
自然了, 若现在能敲个土地出来问问,劳烦他给京城的城隍爷报个信, 那饮溪自然不必操心。
还好凡人虽没有法力护体, 对付邪魔外道却有自己的智慧。
从前听长夜说过, 凡间修道者会借助别的力量来降妖除魔,除炼制出的法器外, 最常用的便是符箓。
符纸用途良多, 驱魔除秽, 杀妖避邪,镇宅保平安,许多富贵人家每逢年关便去道观求一纸符文, 若是家中闹鬼或有凶邪之事,也会请道长来做一场法事,法事过后贴上符纸净化邪气,方可奏效。
现今她没有旁的法子,加之封戎不许她插手,又怕那宫中邪祟作恶再出来害人,只能想些别的法子,譬如上符,将那宫中之物且先镇在里面。
然而饮溪是个正经的神仙,自来只修炼自身道行习得仙法,却不会画劳什子驱邪符。
她遣仔姜去寻几本画符的书来,决心自己试一试。
自然此事是在封戎眼皮子底下做的,瞒的甚紧,夜里他回寝宫休息,饮溪便从被窝里翻出书来鼓捣一番,聚精会神学画符箓。
这符箓的画法自然复杂,画符之人须得提前沐浴焚香,净身过后还要上香案请神祷祝,一切准备妥当,方可晕开朱砂一笔了事,画完也不算结束,还要将那符纸贡于供于神像前再做一番祷祝,这才算开过光,才算一套完整的礼节。
旁的不说,光着一笔了事便令饮溪头大。
符文过于复杂,她光是看都看了好几日,不同的符不同的画法,可没有那个是简单的。
饮溪作为一个初学者,画的万分头疼。掐着封戎不在的时间,一刀纸一刀纸画过去,日夜不眠勤恳画符,三日后才勉强有了些样子。
因被此事分了心,倒果真老实了几日,在太清殿中闭门不出。
画符的事有了着落,饮溪又发愁起另外的事来。这请神该当如何请?九重天上那么多神仙,又该请哪一个?
若她真的能将神请来,早就回天庭了!难不成会画符的凡人都有这般了不得的本领不成??
独自郁郁一夜,小风一吹,饮溪忽的醍醐灌顶。
请神请神,又没说请神仙来做什么!她自己不就是个神仙吗?再小的仙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仙!入了仙籍奉命掌鹿呢!
想到这一点,饮溪被自己的机智过人所震惊到了。
天地间还有比她更为聪明的仙吗??
是以画好了符,最后一个步骤便是在神像前供奉。
阖宫里没有道观,她又无法出宫,是以神像也没有了,可饮溪转念一想,道观的神像哪里有神仙本人有用?供一供自己岂不更有威力?
书中并未言明须得供奉多久,饮溪自行理解为越久越好,是以定了个三天三夜的时间。
又是折腾了一整夜,隔日一早,待到仔姜伺候她熟悉完毕,饮溪就万分郑重的将画好的一摞符纸交由到仔姜手上。
“今日我就坐在那里”她手一指床榻:“你再搬个香案来,将这东西放在香案上。”
符纸由巾帕包裹,仔姜不知其中为何物,一头雾水:“姑娘是要做什么?”
饮溪一脸严肃:“做大事。”
仔姜又一头黑线。
香案终是给她搬来了,饮溪便一盘腿,学着那道观中神像的模样,打坐而立,借一把宫里伺候的小公公的拂尘,一手捏决,似模似样做了个悲悯世人无悲无喜的表情。
定住了。
仔姜看的呆呆的:“姑娘,您这是……”
饮溪不欲开口破坏了氛围,是以唇瓣微张,捏着嗓子道:“仔姜,且去门外候着,若是封戎来了,一定要及时进来告诉我。”
仔姜忙不迭点头出去了。
饮溪忽的生出一种做晨课的错觉,挺直脊背肃穆而立,断不能换个表情甚至换个姿势,坐一会儿便犯困,只想不管不顾躺倒一掩被子睡过去。
这当真不是仙做的事!
她又生出一股悲怆之情,有种为天下苍生而牺牲自我的寂寥感。
若不是为了保护这宫中的凡人,她何至于此?
啧啧,她当真是个极为善良的仙。
下了早朝,封戎是惯例要过来的,仔姜进门通禀时,饮溪已端坐了半个时辰。
听到封戎已进了殿门,兔子一般倏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把夺过符箓塞到被子里,又一己之力拖着那香案便往床后搬,足是忙的满头大汗。
一切掩藏妥当,封戎恰好踏入内殿。
饮溪擦着额头还在喘气,封戎抬眸,一边走来一边问:“方才在做什么?”
她面不改色脱口而出:“打坐!”
“嗯?”封戎挑眉,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说辞:“仙子当真是勤勉之人典范,法力全无还不忘打坐,朕自愧弗如。”
饮溪到底不是个厚脸皮,听的面上一红,呐呐道:“一般一般,过誉了。”
他从旁落座,宫人们立时便上了新茶与点心。
封戎没有接她的话茬,笑了笑:“知你在宫里难免无趣,不若一会儿陪朕去勤政殿?”
那可不行!她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饮溪一蹙眉,发觉事情不简单:“还是不必了吧,打扰到你处理国事就不好了。”
封戎面上淡淡,端起茶盏:“不打扰。”
“打扰的打扰的!”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带她走,饮溪慌忙拒绝,连桌上的梅花糕都没了吸引力。
他顿了顿,长指摩挲着杯沿,不动声色看她:“你可还有别的事?”
饮溪大力点了点头,又回到方才的话上:“打坐!”
封戎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忽然笑了:“罢了,你若喜欢便留在宫里。”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朕身边。”
皇帝很忙,席不暇暖。
早朝后回一趟太清宫陪她,要不了多久又要回勤政殿。
平日里饮溪盼着他快快下早朝,最好能多些时间陪她玩,今日却只盼他走。
偏生今日封戎不急不缓,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喝完茶就回去,而是捏住了她的手掌慢慢揉捏,颇有兴致。
“朕还不知你在天上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住在何处,可有父母宗亲?”
饮溪望着天眨了眨眼:“我住在太清蚨泠境的潜寒宫,之前便与你说过了。”
他噙着笑点头,道:“是,朕还听说你跟在帝君座下,不知这帝君是何人?”
这是他头一次提到帝君。说起帝君,饮溪便有说不完的话,面上表情一下子兴奋了,似是想到他便欣喜:“你应是没有听过他的仙号,帝君尊号西方灵元清霄大帝,不受凡人香火,如今已有几万岁,掌六道祸兮旦福,是个顶顶了不得的大神仙,连天帝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帝君呢。”
她语气里颇为骄傲,引以为豪。
封戎没有错过,眸光不变,又温声问:“不知你与这位清霄大帝是何等仙缘?”
仙缘?
饮溪有些懵,她自生来便由玄女娘娘抚育,后跟给了清霄帝君,如今二百多年过去,整日里稀里糊涂的,她也不知究竟算什么仙缘?
譬如那灵鹫仙子,她的亲父乃太清蚨泠境的弘琩仙君,吟霜仙子之母乃太清蚨泠境的扶音仙子,而长夜仙君与流萤仙子本就是太清蚨泠境的神仙,在帝君麾下做事。只有她一个,是被帝君从九天玄女处接来的。
她倒从未想过这个。
饮溪摸了摸发髻,杏眼滴溜溜转,只说:“我住在帝君的潜寒宫。”
封戎捏了捏手中的杯子,依旧轻声细语:“那潜寒宫中可还住了旁的仙?”
“只有我和帝君呀”饮溪有些感到莫名:“凡仙都有自己的洞府,为何要住在一处?你不也是一人独住着太清殿吗?”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饮溪又觉得他没有在笑,一时不太敢看他的眼眸。
“朕的太清殿可不是独住,如今有你了。”
饮溪不知他想说什么,只道:“可是我迟早要回天上的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来凡间数月,天上可还没过半个时辰呢。待到帝君发现我跌落凡间,自会来寻我,届时我就要回九重天啦。”
封戎笑意渐渐淡了,他将那茶盏不轻不重置在桌上。
接着他轻声道:“朕还有事,你且乖乖在宫里,晌午与你一道用午膳。”
终于要走了!饮溪忙不迭点头,生怕点的慢了封戎便不走了!
她没有看到那茶杯放下后,日光下,玉质杯沿处一点一点裂开了一条细缝,极小的声音,几乎听不到,渐渐的,茶水顺着细缝汨汨渗出,浸湿了一小片桌面。
而她直将封戎热情的送至门口,这才返回来又将香案摆上,认真摆上茶点继续供奉自己。
……
殿外。
封戎负手站在石阶之上,目眺远方,面无表情。
禁卫神不知鬼不觉现身,抱拳躬身:“陛下,姑娘在殿中画了一摞什么东西,瞧着似是符纸。”
“还有吗?”
那禁卫躬身更低:“前几日姑娘去了一趟铅华宫,不过只站在殿外瞧了瞧,还遇见了长孙将军。”
“哦?”封戎冷淡挑眉:“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卑职并未听清,不过只有片刻功夫,二人并未有逾距之举。”
目光从前方重重檐角宫墙上收回,他垂眸,轻叹了一声:“真是不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画完符之后放在自己跟前供一供,写这里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沙雕了。
然后,呜呜呜我没算错的话好像明天上夹子?过了零点看,如果上夹子的话更新就推迟到晚上十一点五十,然后周六的更新就恢复正常早上八点~麻油断更只是调整了时间!!如果明天不上夹子的话就还是凌晨哈,别忘了来!!不要忘记我卡机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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