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那表情夹杂着恐惧,还有些说不清的兴奋,她捂着嘴,显然将这事当成了谈资,可又畏惧着什么,故而颇为神秘。
“那铅华宫,你可知从前是何人住着?”
饮溪摇摇头:“不知。”
老嬷嬷对她的回答极为满意:“这铅华宫的上一位主子是颇为得宠的先帝妃子,入宫十几载,风光无限,因着家中出身不好,是以初初入宫时只是个选侍,后来因得宠,一路位份晋升,终是住了主殿,只可惜风头太盛便惹红了旁人的眼。”说道这里,嬷嬷似是极为感慨:“要么说啊,这女子的嫉妒心便是毒药,生的再美又如何?为了争宠,要多狠毒便有多狠毒。”
饮溪虽听的有些不明白,可十分的有眼色,当即便奉了一盏茶上去:“嬷嬷且慢些说。”
嬷嬷喝一口茶,砸吧砸吧嘴,又另起了头:“铅华宫这地界鬼的很,自大胤先祖建朝以来,铅华宫便出事不断,每隔几年必要见血光之灾,从前宫里头懂些神鬼之说的老嬷嬷讲,铅华宫有一口井,那井啊——!”
她刻意拖长了声调,啧啧两声,再一次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与她道:“会吃人!!”
饮溪被她突然上前的动作吓了一跳,禁不住往后倒。这可真真是将她吓着了,想她到人间来,最怕的便是妖怪,若是那井真的吃人,那她在宫中岂不是也危险了?
又听嬷嬷说:“每隔几年须得用人命祭一次,方能消停,若是没有……”她打了个哆嗦,摇摇头:“有传言说前朝皇帝便缢死在铅华宫,几位太妃也在这里丧了命,更不说那些夭折过的皇子皇女以及数不清喂了冤魂的宫人们。贵妃几人想扳倒那宠妃,便在先帝耳边吹风,先帝竟真将允那宠妃去了铅华宫!可怜那宠妃身后无得力娘家,初初搬进去尚且无事发生,谁知第二年生产时便大出血,一尸两命,双双在那宫里丢了命!”
若照这嬷嬷的说法,那铅华宫当是有许多孤魂怨鬼才是,天地间的事玄妙的很,一人的怨气长久存留在此,若是不解,便会世世代代积累,怨气生生不息,有了人的意识,什么样的怪物都可能生出来。
因此嬷嬷说到井会吃人,她是信几分的。
可这里是皇宫,真龙天子在此,她虽没了灵力,五感六识受影响却尚未封闭,抬眼便能隐隐看到大胤的龙脉,那灵气生动而磅礴,汇涌成激浪,龙身巨硕顶天立地,一个摆尾便引起千层波,连她仅是住在皇宫,都觉周身舒畅。
什么精怪在如此刚烈阳气之下可遁行?
饮溪听的愣愣的,她虽是个仙,却没见过鬼。彼时她只从灵鹫仙子口中听说过阴界之事,传闻那阴界极为可怖,生前作恶多端之人要入十八层地狱,据闻此处惨叫声响彻三途川夜夜不休,血水流成河,残肢遍布,那是真正的炼狱。
阴界也有仙,只是因身份特殊,轻易不得离开阴界。
时年鬼帝上九重天述职,又恰好承了帝君一个不知什么名目的情,饮溪得以在潜寒宫见一见鬼帝真容。
王真人长须遮面,双眼狭长,面容白净形容削瘦,仙风道骨之下道袍猎猎。瞧着像凡间所述年过半百之人,实则却比帝君要小上几千岁。
饮溪前日便得知鬼帝要来,委实心痒难耐,赖在帝君殿中不走,偷摸瞧了几眼,以为这便是鬼了,也不是灵鹫所言鼻偃齿漏、疢头怪脑。
可倘若这地界果真如嬷嬷所言这般邪门,为何没有鬼仙前来处置?
如今太平盛世,且不说凡间,连天界都是仙乐袅袅极乐为之,她笃信仙界断不会放任这般凶恶之地坐视不理,况又有封戎在此。
饮溪难得肯想一想东西,惊慌之下却逼得她不得不想,想到了封戎身上那条沉睡的龙,蹦到嗓子眼的心往回落了落。
嬷嬷抖完了一身包袱,舒畅了,这才放开了嗓门一副过来人架势与她细细的劝:“自那宠妃离世,这铅华宫便废做了冷宫,大门落锁上了封,平日里宫人们也都绕道而行,我且劝你一劝,没事莫生好奇,离的远远地!这宫里啊,保命最是要紧!”
饮溪忙不迭点头:“多谢嬷嬷告知。”
今日回去了,要把这事讲给封戎听才是!
炉火不能灭,时不时瞧一眼,听嬷嬷讲讲宫里的故事,竟比话本子上写的还要有趣精彩,几个时辰并不难熬,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饮溪早已练出一副神技,一日被早膳午膳晚膳分隔开,不必看日晷便知到了时候。
她撑着懒腰回房,寒香等人也在,堵在门口细细将她上下打量,见她仍冰肌莹彻粉黛生香,只单单站在这里便是明眸皓齿仙姿玉貌,寒生冰箸般不见发丝凌乱,不见大汗淋漓,与所想全然不同。
寒香当即便以为她偷了懒,勃然大怒:“你竟敢躲懒!信不信我这便告诉嬷嬷,罚你今日不许用午膳!”
上一回封戎断了她一日用膳,事后曾应她往后再不会如此,封戎说的她都信,是以这宫女的说辞虽令她不高兴,饮溪却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闷闷驳了她一句:“我没有躲懒,你这般污蔑我可有证据?”
寒梅厉声道:“你若未躲懒,为何身上这般干净,还不发汗!若要不知情的人看,还当你去听曲儿了呢!”
饮溪看傻子一般看向她四人:“早已便说了我是仙,凡物如何令我知冷暖?瞧你们个个五官齐整的,怎么脑子却好似生的不齐整?”
被一个傻子斥责傻,简直是奇耻大辱!寒香已辩不过她了,此人虽是个傻子,却伶牙俐齿,她气冲冲的往门外走,决定这就去告诉嬷嬷。
饮溪自是不去管她的,可是还没等她喝完一杯茶,李嬷嬷便脚步匆匆进来了,且直往她这方向而来。
“我听说你上午躲懒去了,可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将茶杯从唇边放下:“我都说了没有,若是你们不信,自去问那炉边的老嬷嬷便是。”
谁知话一出口,寒香更激动了:“后院何时有了一个老嬷嬷?你莫要信口胡言!”
李嬷嬷睨她一眼:“什么嬷嬷,你且说来听听?”
这人当真是莫名其妙,饮溪委实无奈,看向那寒香,若不是看在她今日滴了两滴眼泪的份上,断不会如此这般耐心与她解释。
“我去后院时你们可是一路跟着的,眼见我与嬷嬷坐在一处,如何就没有了?晴天白日的,好好一个人还能没了不成?”
怜香脸色发白:“一派胡言乱语!那处可是只有你一人,我们眼瞧着你一人坐在炉子旁,究竟是哪里来的嬷嬷?!”
饮溪摸了摸发髻,决定不与这凡人争辩。转而问李嬷嬷:“几时用膳?”
她已答应了封戎,要回太清殿与他一道用膳的。
谁知李嬷嬷当即便沉下脸来,斥她:“一派胡言!御膳房有哪个嬷嬷会去后院看炉火?躲懒便罢了,还不承认!且看在你新来的份上,今日罚你不许用午膳!下次若要再犯,少不了一顿板子!”
……这御膳房的凡人在她眼中已不单单是奇怪那么简单了,简直是脑壳生的都不够齐整。
饮溪又是一声轻叹,怜惜她们短短人生数十载,还要受这般苦。
见她果真受了罚,寒香等人终是舒服了,嬷嬷一走,便得意洋洋来她面前转。
“早说要你听我的,若往后还敢顶嘴不听话,有你好受的!”
“罢了,你等开心就好。”饮溪又重端起茶杯,顾自思慕起中午的吃食。
从前她对这御膳房极为好奇,今日来了,只觉大失所望,不过若能日日听嬷嬷讲些故事,倒也得趣。
寒香想象中饮溪痛哭流涕大为悔恨的场景并未出现,她又有些不满了,小蹄子就是小蹄子,须得好生整治,万不能心软。
是以她咳了咳:“今日各宫还未传膳,你便负责太清殿吧。”
说罢几人互相使眼色,挤眉弄眼好不奇怪。
寒梅紧跟着说:“是啊,可莫说我们欺负了你,往太清殿送膳可是个肥差,听说太清殿住进一位娘娘,陛下近日里宠爱的紧,你若是伺候好了,少不得要得些赏赐。”
饮溪在太清殿住了数日,倒是还不知有个什么娘娘,然而送膳乃指责所在,无甚好推脱的,何况她正是要回太清殿的,顺路罢了,送下便可回去用膳,想到要用膳,顿时喜滋滋起来,是以欣然接受。
惜玉见她面色带喜,颇为鄙夷,小声与身旁人耳语:“瞧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果真是个傻的,我们说什么便信什么,还真当有赏赐呢!”
太清殿住着皇帝不假,住着新得宠的娘娘也是真,可赏赐……那也要她有命拿!
大胤新帝丰神俊朗清隽才绝,这是后宫无人不知的事,妃位空虚已久,自持姿色的也太有人在,可为何偏偏没有那胆子大的敢爬龙床?
寒香不由打了个冷颤,若是没有那一出血洗太清殿的事,兴许真的会有人敢试试。
哪怕是今日,她每每跨进太清殿的大门,都仿佛能闻到丝丝缕缕的血腥气,闭眼就能听到耳畔凄厉惨叫。
传闻皇帝新得一位美人,金屋藏娇,初时就住在那栖鸾宫,堆金砌玉养着,金银宝物锦囊玉轴流水似的往宫内送。可出了内殿宫人,无人见过这位娘娘的真实模样。
据传她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笑时有倾城美貌,不笑时便是巫山神女,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位娘娘当真得宠,不多时竟然搬去了太清殿!后宫女子何曾有过如此殊荣?便是传言中前朝的祸国妖姬茹贵妃也不曾住过皇帝的寝宫!!
又据传这位娘娘生性古怪,一时有如孩童心性,一时又暴虐多端,最为善妒,自来便见不得长相貌美的女子,若是见了,便要好生磋磨。
哼,饮溪生的美又如何?
今日便看看她这好运气能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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