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觉得水月应该是故意接近他的。
这很明显, 毕竟京都很大, 三番两次都会在街上遇到同一个人的状况可不常见,这样来看就说不是故意设计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不过他也并不会介意就是了。
月牙手里拿着街上看到的狐狸面具, 应该是店主亲手雕刻而成的,只有半张脸的大小,戴在脸上只露出了月牙白皙精致的下巴和红润的唇。
狐狸面具也雕的很漂亮,上面涂抹着红黑的漆,以黑色为底色,用红色右半张脸上画出了彼岸花的形状, 这图案并不常见,不过想想这面具也并不是祭典上用的正规面具,只是用来玩耍的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买下面具的时候, 店主还多嘴说了两句话。
“刚才有位漂亮的小姐也买了一只同样的面具呢和先生你手上的是同一对, 只不过是左半张脸上画着彼岸花。”
最开始月牙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巧合, 他将面具戴到脸上行走在人群中,只有他一个人带着面具实在有些特立独行,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回头看他。
“格哒。”木屐的齿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月牙忽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定, 和他隔了几米远的地方同样带着一副狐狸面具穿着高档和服的女人和他遥遥相对。
乌黑卷曲的发被整齐的盘起用簪子固定,半面的面具遮挡了对面的女性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鲜红的眸子, 就算只露出了半张脸月牙依然认得出面前的女人是谁。
是水月。
巧合太多, 那就不是巧合了, 一眼就看得到是故意为之。
月牙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于是他迈开步子朝水月走去然后到她面前站定。
“水月小姐。”月牙叫着无惨的假名,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缠绵的味道,“要一起走走吗”
无惨当然不会拒绝,矜贵的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然后和月牙肩并着肩在路上走了起来。他们两人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好像自成一个世界。
“总是遇到水月小姐呢。”月牙勾着唇露出微笑,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试探“是缘分吗”
缘分总是有的,但相遇是必然。
“可能吧。”无惨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很巧。”
说起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也不知和谁学来的。
“是吗”用手触了触脸上光滑的面具,月牙无声的笑了。
无惨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设计,不如说说出来这件事就像是他要缠着月牙一样,太掉份儿了,虽然他这样的行为就是很掉份儿,但是他却不承认,反而还心安理得的想着这是为了让月牙恢复记忆必要的行为。
喧闹的街区并不是什么适合聊天的好地方,两人走着走着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一处静谧的河畔,倒映着月亮的小河波光粼粼不知流淌到哪里去,仔细听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夜风轻轻吹拂河面带起了几分凉意和水汽,空气里满是青草的味道。
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的,总有一个人主动一些,就这样聊起了天。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
无惨看着月牙的眼睛,他看着那双黑色的眸子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月牙,月牙变了,但也有些地方没变。
“他说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但是他还是离开了。”
在给了他一个甜蜜而难忘的一次亲吻后骗了他,就这样离开了 。
无惨这么多年过来了,其实也想过月牙是否是真心待他,或许是有的,但是逢场作戏也不少,但是一个人能无微不至的照顾另一个人那么久,无惨不相信月牙对他没有半分喜欢。
所以他才那么大胆,明知道月牙和他是敌对方还是招摇地跑到了他面前,事实证明无惨是对的,月牙就算不记得他还是无法下手,这就够了。
月牙总算知道水月看着他的眼神为什么那样奇怪了,水月在看着他,但是同样也在看另一个人,心里有些微妙的不爽,说不上来的感觉让月牙感觉怪怪的。
“你恨他”月牙低声问。
应该是恨的,不然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无惨没有回答。
沉默了片刻,他又出声了,隔着狐狸面具他看着月牙。
“我恨他,他把我忘记了。”
爱恨交织才越发无法忘怀,心心念念了数百年想要忘记,但是那个人再次出现,那沉寂在脑袋里的记忆重新翻涌上来,被怨恨包裹的心脏爱意又重新复苏了。
气氛忽然就安静下来了,河边的风开始变得更大,将月牙和无惨的衣摆吹得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接着,狂风呼啸着带着骇人的气势袭来,月牙眼睛一沉,伸出手迅速的扯住了水月的衣袖将她拉到了身后,风落到了河里溅起了水花。
“水月,请到后面去。”
月牙手搭在刀柄上将日轮刀抽出,没有看身后水月陡然变得阴沉的脸色,空气里再次传来熟悉的气味,月牙闻得出那是昨夜碰上的两个鬼。
最先出现的是身形高大的名为凯勇的鬼,那双被月牙砍断的手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他还记得那天被月牙砍断手臂而感受到的耻辱,因此自然这次自告奋勇的要主动对上月牙。
他活了太久了,死在手下的人不计其数自然也养成了自负的性格,他只觉得那天被月牙砍下手臂只是他一时疏忽的巧合,而让他受此侮辱的月牙自然存在了他死亡名单上,更何况月牙身上的香味让他忍不住流口水。
吃掉月牙,他会变的更强大。
而名为瞬的鬼隐藏在暗处,偷偷盯着月牙和他身后的女人。
他决定在月牙被凯勇拖住的时候就将那女人掳走吃掉,再不济把她当作月牙的把柄威胁也可以,毕竟看样子两人的关系好像并不简单。
但是在月牙将那女人拉到身后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女人将头转移,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芦苇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是阴霾,带着浓厚的愤怒。
那股愤怒带着不容忽视的杀意席卷而来,好像能将万物撕碎。
瞬的身后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忽然觉得那个女人有些恐怖,可是那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柔弱的,轻轻动一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性命夺走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会带给他一种那位大人一般的威胁感。
但是很快那种眼神就消失了,刚才的阴冷好像是一种错觉。
就像是巧合一般,那个女人偏转过了头开始一步一步向他这里移动。似乎是在逃跑,但是更像是故意往枪口上撞。
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恐惧瞬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在女人离他越来越近之时,瞬瞬间从芦苇丛中窜出带走了变为水月的无惨。
月牙还在和凯勇对峙,他自然是感受的到另一名鬼还躲在芦苇丛中不知哪个地方,让水月先离开也是为了防止她被鬼抓走,他想着鬼应当是针对他才来的,所以也就没有特意去关注水月的行动,但是就是很不巧,水月偏偏往鬼那里撞。
速度见长的瞬像阴影一般地出现了,然后带着水月就迅速的离开,月牙心情蓦地一沉,对着凯勇的攻击从一开始漫不经心的防御开始变的犀利。
他很生气,明明是鬼和他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上旁人。
他没有心思和凯勇纠缠,在空中翻身落在了凯勇的后背举起手中的刀剑就狠狠挥下,剑刃划破空气在空中闪过一道银光,和凯勇坚固的脖颈相撞发出铁器相撞的脆响。
坚硬的皮肤就像钢铁,但是月牙硬生生用着蛮力让刀刃一寸寸割入了凯勇的脖颈,他没心思想多余的招式,速战速决才是真理。毕竟被瞬带走的水月可没有多的时间等他。
凯勇当然是要挣扎的,肌肉鼓动想要卡住月牙的日轮刀,他也做到了,日轮刀卡在脖颈中不得寸进。
这样就很麻烦。
失了先机的月牙放弃了日轮刀踩在凯勇的肩上,人类的样子无法斩下他的头颅那就变成妖好了。
眨眼之间月牙的眼睛就从漆黑转变为如火一般的鲜红。
凯勇看到了月牙的变化,他不敢置信,看着月牙的眼神都带上了愤怒。
“你也是怪物为什么要与人类为伍”
月牙只觉得凯勇的话很可笑。他用双手抓住了凯勇的脑袋,手下使力朝一个方向狠狠转去,他打算硬生生地掰断凯勇的脖子。
这对半妖状态下的他来说其实并不困难。
手下一边用劲,月牙还颇有闲心的回答。
“不要把我和你们这些吃人的恶鬼相提并论”
“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落下,凯勇的脖子已经被月牙掰断了,但是鬼的生命力让他根本死不了,只能忍受着剧痛发出凄惨的哀嚎。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我千锤百炼才得到的身体啊”
健壮的身躯摔倒在地,被肌肉夹住的日轮刀也掉了下来,月牙轻盈地落在地上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日轮刀,那双赤红的眼在夜色中发着光,他举起手中的刀剑斩断了凯勇的头颅。
月牙低头嗤笑“千锤百炼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罢了。”
失去头颅的恶鬼开始缓缓消散,月牙准备离开,但是没走两步又回过了头。
“那天死在巷子里的男人,是你们做的吗”
月牙看着凯勇仅剩的脑袋低声问。
“什么”
失去身体的恶鬼露出茫然的表情,但是这就足够了,月牙没再说什么,转身寻着味道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带着掳走的女人跑了没有多久,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迅速的察觉到了不对。
他和那个满脑子肌肉的凯勇不同,体型更为瘦弱的他一向是以头脑取胜,身上的女人未免太过安静了些,一点也不像其他的女人一样会发出极度惊恐的尖叫。
“你好大的胆子。”
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让瞬瞬间的停下了脚步,然后迅速地跪倒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地发抖,头谦卑的贴近地面瞳孔震惊地放大。
是无惨大人居然是无惨大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那样熟悉的声音却实实在在的告诉了瞬他以为的柔弱女人居然就是将他待的性命拿捏在手中的无惨。
“我我不知道是您啊大人”
瞬着急的解释,他混乱的大脑无法理解无惨为何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京都府,只知道为了让无惨饶恕他要竭力的求饶。
无惨不知有没有生气,只是冷淡的应了一声,瞬小心翼翼地探起头看着无惨,无惨盘起的长发在极速的移动中已经变得松散,就这样垂落到了肩上,但是那半面的狐狸面具到还是牢牢地戴在了无惨脸上,瞬不清楚无惨是否生气,不过瞧着无惨嘴角翘起的样子似乎心情不坏。
无惨站着,双眼凝视着虚空好像再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还在回味着自己被掳走时月牙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骇人而阴沉的气势和表情。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这样满足,尝遍了痛苦的人只要稍稍一点甜味就会变的很满足,无惨觉得自己似乎就是这样的。
他没再透过凯勇的视线看着月牙,而是将目光落到了跪在地上的瞬。
瞬打了个激灵,那种好像被毒蛇窥伺的眼神缠绕着他好像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一般让他窒息。
“大大人。”瞬恐惧极了,将自己的头垂的更低,生怕无惨就这样杀了他。
无惨平时是不听其他的鬼在想什么的,不过兴致来了也会听听,就比如现在他就有兴致听瞬的心音。
“你怕我杀了你”
无惨勾唇一笑,明明是极为女性化的样貌,但是声音却是男性的低沉性感,但是这样的差别却并不显得突兀,还有些诡异的美感。
他弯下腰打量着这个鬼,轻声说“放心吧,我不会杀你。”
“你还有用处呢。”
瞬的头上瞬间冷汗直冒。
他不敢违抗无惨,只好将自己的头垂的更低抖着嘴说“是的,大人。”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自己动了起来,朝着无惨攻去。
月牙循着味道过来的时候,瞬正要对着水月白皙的脖子咬下去。
他脸色黑了下来,将自己的日轮刀狠狠地投掷出去,庞大的力度好像能够割裂空气带着万钧的气势朝瞬飞去。
“噗呲”
刀剑穿透了鬼的身体带着他飞了好几米然后将他钉死在了树上。
朝地上的水月伸出手,月牙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
“您总是很不幸呢。”月牙轻叹一声,“还好吗。”
当然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无惨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将手搭在月牙 的手上站了起来。
被钉死在树上的瞬发出痛苦的喊声,月牙背对着无惨一步步朝瞬走去。
那恶鬼发出痛苦的呻吟,颤抖的瞧着正朝他一步步走来的月牙,他恐惧死亡但是更恐惧月牙身后的鬼舞辻无惨。
他看着月牙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闭紧了。
将钉在树上的刀刃干脆利落地拔出,月牙轻描淡写地挥过瞬的脖颈。
没有丝毫的反抗,就这样心甘情愿的从容赴死。
奇怪极了。
月牙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无惨,红色的眼眸带上了只有妖怪才会有的冷漠,月牙眨了眨眼,鲜红褪去又变成了如夜色一般的黑眸。
是啊,真奇怪啊。
回到花时屋时已经是深夜了,花街也已经到了歇业的时候,无惨和月牙衣着狼狈地回到花时屋吓了老板娘一跳,但是对上无惨的脸她却不敢询问。
两人回到无惨的屋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屋里点上了明亮的烛火,将昏暗的房间照亮。
月牙本想离开,目光落在了面前水月散落在身后的长发上,他走到无惨面前,伸出手拿起无惨垂落在肩上的一缕卷曲乌黑的长发。
“你的头发散开了。”
并不意外。
毕竟盘起的发并不牢固,再加上刚才的事,松散开也很正常。
月牙像是觉得这样的举动过于的失礼,然后立刻松开了手。
“抱歉。”
他皱着眉头想着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面前的水月垂下眼伸出手摸上了自己的头发,扯着嘴角笑了笑。
“月君,帮我束发吧。”
没有问他会不会,好像笃定月牙会束发一般。
无惨将手里的簪子递给了月牙,心里无声的说。
就像当初为我束发一样,再做一遍吧。
月牙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握住了躺在无惨手心里的发簪。
“好。”
他听到自己说。
恍惚间,月牙好像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个声音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月牙,为我束发吧。”
“好的,大人。”
月牙离开花时屋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准备回自己房间的花颜。
看到昨夜才见过的月牙,花颜下意识地朝月牙身后看去,但让她失落的是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的脸。
她想知道为什么,犹豫片刻拦住了月牙出声询问。
“大人请问那位大人”
很可悲,花颜连池内胜的名字都不知道。
月牙自然是瞧见了花颜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
“他受伤了,不在这里。”
月牙难得有耐心地解释,“他叫池内胜。”
花颜还没来得及为知道池内胜的名字开心,结果转头先知道了池内胜受伤的消息,脸上的神情万般变化,最后定格在了担忧上。
“他很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月牙想着池内胜身负重伤还颇有活力的样子,想着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花颜松了口气,轻声谢过了月牙。
月牙目不斜视准备离开,但是却又被花颜叫住了。
“大人。”花颜有些恐惧,压低声音嗫嚅着嘴说“水月”
“水月是怪物。”
说完这句话花颜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惶恐不安地四处看了看然后轻轻行了一个礼就迅速的离开了。
月牙抿着嘴看着花颜的背影,隐藏在阴影中的半张脸神色不定。
月牙就这样走出了花时屋,朝着藤屋的方向走去。
是啊,那样鲜明的不容忽视的奇怪之处,他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月牙想着水月应当也是知晓的。
她并没有特意隐瞒,像是迫不及待他发现自己的奇怪的地方。
他就差把答案摆在他的脸上了,月牙怎么会不如他所愿
月牙抬眸看着高悬于夜空的月亮,眼神平静。
那么,就如你所愿好了。
月牙伸出手摸了摸挂在身边的狐狸面具。
是不是
无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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