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的时候, 柯南正拉着泽田弥站在楼梯口,警惕地打量供桌前神色恍惚的女人。
她容貌姣好的脸被摇曳烛火生生照出几分艳丽诡谲, 像是忽然失了魂, 身体缓慢向前一步, 伸出手, 好像要去够供桌上的佛钟。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像是被鬼上了身。
这座夜色中的佛塔原本就透着几分邪气,再加上这对痴怨纠缠的情侣十多分钟前刚在这里疯了一个, 剩下的紧接着也出什么问题好像也并不会让人太惊奇。
他正防备之间,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火焰灼烧的哔剝声交错成轰鸣一圈一圈顺着楼梯蜂涌而来, 紧接着就是火箭般腾起的热浪。
好像有一整吨的在佛塔一楼引爆, 不过没有爆炸的冲击, 只有飞速腾起的火焰。
柯南一回头,瞳孔猛地一缩。
围绕着墙壁站立一圈的经幡率先被火舌舔过, 一个没落全烧起来,成了最好的帮凶。火光铺天盖地, 跟着腾起的浓烟直呛咽喉。
烈焰燃烧的轰鸣中倏然响起一声尖叫, 那位鬼上身的日高小姐被火舌一撩,总算清醒了, 下意识惊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柯南把身边的萝莉拉到房屋正中央, 自己扭头跑到供桌前冲着日高清水大喊, “跟我一起把这口钟搬过来。”
“哈为什么”
“别问了, 快点”
少年的语气一瞬间凌厉, 说一不二的压迫和着灼烫的热流强势压来。
日高清水被震住,乖乖听了话。
熊熊大火暂时还没烧到房间中央的位置,但头顶的屋梁在火焰炙烤下已经开始发出支撑不住的哀鸣。
泽田弥的视线扫过熊熊燃烧的塔楼,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在钟声响起之前,她一直在疑惑一件事,既然五方塔里这座钟不是来自道成寺,那么松尾圭人那个和列车上的阴阳师如出一辙的,被执念束缚泥潭深陷得宛如中邪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都有执着的东西,求而不得的执念的确会在人心中生出黑暗。但无论是阴阳师还是僧侣大部分时候都是需要静心冥神的,能够有所成就的都是心志坚定之人。
他们堕落得这么轻易完全不符合常理,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对他们造成了影响。
按照松尾圭人自己的说法,加深他执念的是道成寺钟。
可是现在看来五方塔里的钟分明是假的呀,到底是哪个地方不对呢
没等她想出个结果,滔天烈火已经将她的思绪全部打乱。
小萝莉垂目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灵力沸腾的热度刚刚褪去。按照晴明对她的叮嘱,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妄动灵力,否则后果会比较不好承受。
可是人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安安稳稳地择取那个最优选项的。
熊熊火焰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翻滚的浓烟开始让人呼吸都困难起来。
泽田弥叹了口气,也没有其他办法吧。
炽热的火舌已经燎到近前,电光火石之间,她指尖一动,刚要弹出风神卡片,一个身影穿过烟雾冲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古钟在他身后落地,重重地砸得地板震动,满室浓烟火苗跟着晃荡。
“呐,泽田,”她听到柯南冷静的声音,“一会儿我喊一、二、三,你们跟着我一起往下跳。”
话音未落,立刻传来日高清水震惊的尖叫,“你疯了这里是五楼,跳下去会摔死的”
“留在这里被烧死和跳下去赌一把,你应该知道怎么选吧”
柯南头也不回地将她的反驳堵回去,然后握紧了泽田弥的手,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目光格外专注,“别害怕,相信我。”
这个危急时刻,他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强势,却越发冷静沉稳。
然后不等泽田弥回话,他动作迅速地拉着她后退几步,目光往呆立一旁的日高清水身上一扫,“做好准备。”
“一,二,三”
他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古钟上,铜制的佛钟像颗被踹出去的足球撞碎燃着火的墙壁横飞而出,熊熊火墙应声裂开一个缺口。
柯南反手拉住身边的女孩,抓住时机穿过张牙舞爪的火线,毫不犹豫朝着深邃高远的夜空跳下去。
高空掠过的气流被火焰烘烤得滚烫,泽田弥的长发被裹挟在炽热的风中,她在火光里眯起眼睛,浅色的眼瞳含了抹月色般宁静的光亮,倒映出面前的人。
少年的额发被掀得纷乱,露出柔软稚嫩的轮廓,眉眼间张扬着一抹超出年龄的锐气。从高空的火场跳下来的刹那,他的眼瞳映着火光亮得摄人,好像缠绕在他身上的枷锁全都被狂风掀走,深埋在底下的属于少年人的锐意狂放肆意翻了出来。
在那一刻,呼啸的风声和高空坠落的失重感萦绕下,他湛蓝色的清透眼瞳却亮得好像在发光,游刃有余中透着一股肆无忌惮的狂傲。
非常陌生,甚至和他原本气质冲突矛盾,却好像掀开一层模糊的面纱,他整个人在泽田弥眼中都多了几分真实。
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风盘旋着绕过塔楼,托住了几人下落的去势。
在距离地面只有百米的时候,柯南朝底下大喊了一声,“让开”
底下众人被他喊得不明所以,他们原本聚在一起想要去尝试着接住他们,忽然听到这样一声,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路数地在原地进退两难。
没等他们继续犹豫,一个黑白相间的足球忽然在半空中弹出来,像是在被快速充气一样越来越大。
众人一呆,终于明白柯南的意思,顶着越压越下的阴影四散奔逃。五方塔下终于在足球落地之前清出大片空地,巨大的充气足球率先砸在地上,临时客串了一把安全气垫,紧跟在它后面的三人纷纷掉在气垫上,安全落地。
十多秒缓冲之后,“安全气垫”“嗤”地一声放气扁塌下来。
在旁边睁大眼睛怔愣好一会儿的众人立刻冲上去。
泽田弥刚晕晕乎乎地从气垫上爬起来,立刻被拽进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几滴冷冰冰的水落在她的脖颈间,她有点茫然地被水汽和堂哥身上清冽的气息包裹起来,安室透湿漉漉的发梢蹭过她的眼角,留下几点凉凉的湿意。
“尼酱”
抱着她的人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她耳后传来急促的喘息,青年紧贴着她的胸腔心跳声轰鸣,明明刚刚经历了生死一刻的是她,却好像他才是劫后余生的那个人。
“抱歉,弥。”好一会儿,安室透才慢慢放开她,指尖拈起一点她脸侧被沾湿的碎发,“我忘了我身上是湿的。”
泽田弥有一点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地拽住堂哥的衣角,抬眸望进他灰蓝色的眼瞳里。然而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那人眼底已经看不出一丝端倪,甚至没给她说些什么的机会。
他似乎重新恢复了平静,方才一瞬间的激烈情绪像飘落在湖中心的鸿羽,眨眼间了无痕迹。
泽田弥最终迟疑地摇了摇头,她伸出小手,柔嫩的手指拨开堂哥遮住眼睛的湿漉漉的碎发,看着他没多少血色的脸,下意识担忧道,“会感冒的。”
安室透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眼底的平静微微一僵,然后看不出任何破绽地,若无其事地朝她一笑,“嗯,我会注意的。”
他们身后的五方塔还在夜色下熊熊燃烧,看这火势是彻底抢救不回来了。
蓬勃火光把佛寺住持的脸色都照绿了,来他们佛寺的游客大部分是冲着五方塔来的,现在这项重要进项被一把火烧了干净,住持哭都没处哭。
它起火的原因还如此离奇,说出来别人都不敢信。
“松尾圭人,没救回来吗”柯南问。
话音刚落,挽回了三条人命的喜悦从众人脸上褪去,在场的警员们脸色重新沉重下来,打头的警官抹了把脸,“他一冲进佛塔里,火就烧起来了,而且眨眼间就蹿到塔顶,就好像”
就好像整座佛塔都被汽油里外淋透了一样,飞卷而起的火舌组成了大蛇攀援而上,让人不由得想起道成寺钟的故事中清姬化为巨蛇包裹住大钟将自己和安珍一起烧死那一幕,这种事说出去人家都会当灵异故事听。
“是这样吗”柯南的神色中多出几抹复杂,他回头看向身后。伫立在空地中央的五方塔像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炬,将天际映得通红。
“圭人”日高清水怔怔站在塔前,望着那片炽烈的红光。
泽田弥抬起头,看到她望着望着,忽然轻轻“诶”了一声,伸手摸了一把脸颊,摸了满手潮湿。
清澈泪水从她的眼眶泊泊滑落,她茫然地又“诶”了一声,恍惚又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会哭呢我明明”
明明不喜欢那个人的,不是吗
“呐。”柯南忽然在她身后轻声开口问,“轮回转世真的存在吗”
泽田弥回过头,黑发小少年的视线落在跟她相同的方向,灼灼火光前,精致妍丽的少女正茫然而不自知的哭着,涌起的悲伤连自己都不知来路。
柯南“我在塔顶听到她说过一句话。”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口钟有些熟悉
会觉得某个仿造品眼熟的前提是对原件更加熟悉。
谁会那么熟悉道成寺的钟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立刻拉着泽田弥远离了供桌前的人。
在那个情况下,他很难不生出某些猜测。
谁最熟悉道成寺的钟呢不是在钟前诵过经的道成寺的僧侣,不是躲在钟里的安珍,甚至不是亲手铸造出那口钟的匠人,而是那个死死缠绕在钟上,怀着无限的悲愤和怨恨,一把火拉着钟里的爱人和自己一起共赴黄泉的少女。
“简直就像清姬的诅咒一样。”柯南轻声喃喃。
尝尽了爱而不得的无边痛苦,下一世要将这些痛苦和折磨全都返还到无情的爱人身上,让他也品尝到在嫉恨和无望的地狱中痛不欲生的滋味。
“”泽田弥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太清楚,但是,“很久以前是有的,轮回。”
至少晴明那个时代是有的,至于现在没人知道地府去了哪儿,所以她也没办法回答柯南的问题。
“松尾圭人名字里的圭字,在汉语中有珍宝的意思。”安室透单手插兜走过来,帅气的脸被火光映亮,衣摆上还在往下滴水,“而传说中那位僧人安珍出身的鞍马寺,就在松尾山上。至于日高清水”
日高河,清姬,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
他微微转过身,和两人一起看向夜色下燃烧的佛塔,半晌,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嘛,也许是我们想多了呢。”
泽田弥睁着大眼睛,看看佛塔,又看看怔怔站在塔前流泪的人,有点迷茫地呢喃。
“春地藏指的就是这个吗”
她白天遇到那位四处游历修行的春地藏时,对方告诉了他一件事。
“有个绵延千年的死结,近些时日终于出现了要解开的征兆,姬君如果遇到了,能帮就帮一把吧”
春地藏高大的身影随着清脆的铃声走远,只给她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预言。
她那时候没想明白,但是在车上发现自己被人掳走时,顺手用硬币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随缘”。
所以她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反抗。
松尾圭人是不是真的是安珍的转世在他冲入佛塔引火自焚之后,清姬的怨气平息了吗可是日高清水在圭人死后不停地流泪,是不是代表,那个深爱着安珍的少女最终还是后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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