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大厅中, 环绕着许多张方桌,叶久来时,还空着大半,现在已经全围满了人。
甚至还有人拼着搬来了椅子。
叶久趴在二楼的栏杆上, 好笑的看着底下人头攒动,都眼巴巴的望着台上。今日花满楼撤去了文赛, 是以鼓声一起, 便是要开场了。
她下意识抬头往三楼看去,那暗影之中, 有一抹桃红隐在栏杆旁。
叶久眯着眼睛望了望, 只见那红衫之下, 隐隐几分雪白。如藕般玉臂裹狭着丝丝红绸, 青丝斜绾在一侧, 此时正静静立在那里。
“初浔姑娘, 确实天资过人。”
祁韶安同样望着三楼那道红影, 赞叹之意溢于言表。
叶久回过头,看着身边女子仰着头, 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眸里,竟流出了一丝艳羡。
她抿了抿唇,伸手勾住了她的指尖。
“世间再美,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祁韶安愣了一下, 视线缓缓回落,撞上了她深邃又温情的瞳孔。
她只微微愣了一下,忽得嫣然一笑:“万分之一, 全数给了你。”
叶久脸腾一下红个彻底。
她万万没想到,祁韶安竟然学会反套路了。
而且,这弯弯如月的眉毛,这莹莹似水的眸子,还有那白里透红的嫩肌……
叶久撒开手,仓皇抱头。
太撩了太撩了太撩了啊啊啊………
祁韶安平日里都是浅笑清语,怎么说的,就是那种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哪里像这样,整个人都散发一种蛊惑柔媚的光。
叶久觉得自己得拿把刀冷静冷静。
头悬梁锥刺股,是十二年义务教育喂狗了,还是五三做的不够?就被这么个普普通通的笑打败了?
呸,废物!
她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转过头。
然而刚张了张嘴,堂下鼓声又一次擂起,在楼里回荡开来,震耳欲聋。
叶久话梗在喉咙里,瞬间撒了气。
响得真是时候。
祁韶安眸光浅浅,看着她昂起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不由弯了嘴角。好似刚才那朵半开的白昙扑簌簌抖了抖花瓣和茎叶,一瞬间绽了开来。
艳若桃李,耀如春华。素衣清颜,墨染芬芳,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叶久此时正懊恼地低了头,被她完美的错过了。
“又逢初十之日,花满楼闭店半月,承蒙各位客官捧场,今花魁娘子特登台,为各位献曲一首。”
堂倌站在台上,脸上挂着笑意,朗声开口。
话音落,台下响起了轰鸣般的掌声,叫好声。
叶久和祁韶安被声音吸引,朝下面看去。
叶久更是从栏杆处探了个脑袋,清楚的看着堂倌在一片起哄声中退下了台子。
紧接着,几名白衣轻衫女子缓步从两侧迈了上来,身形飘逸如仙,而面上的纱巾,无疑是平添了一抹神秘之色。
人们渐渐息了声,看着台上的曼妙身姿,都识趣的闭上了嘴。
白衣女子们走到各自的位置站定,静立片刻,接着鼓声缓缓敲响,轻柔中又带着些许滞涩,似是百爪挠心。
就在此时,大厅里的烛火飘摇晃了几下,突然噗嗤一下,灭了半数。大厅瞬间陷入了昏暗之中,只有廊柱上几盏灯笼已经散发着橘红色微光。
台下一片哗然,议论之声鹊起。然而台上依旧没有动静,也没有人来解释怎么回事,只有那断断续续的鼓声,依旧踩在它自己的节奏上。
忽然,人们面前的蓦然亮起了一圈烛光,而更神奇的是,这一圈烛火竟在缓缓转动。
似是一团漂浮的神火,在人们昏暗的视野中,缓慢拨动。
叶久和祁韶安的位置处在台子的正上方,底下这一轮烛火,此时宛如一只巨大的火眼,正沉寂的观望着。
星星点点的烛火缓慢的转过了半圈之后,台后一只幕布悄然落了下来,一瞬间柔光铺了满眼。
和灯火通明的感觉不同,此时有种淡淡的温馨之感,每个人脸上都映起了橘光,包括台上那六朵娇艳的白衣。
每一位舞女手中皆执了一直红梅,围成一团,有跪有坐,有立有屈,六人神情姿势各不相同,却又莫名和谐。
白色的衣衫浴着斑驳烛光,红梅静止在空中,似是一幅天女散花图,独有它的意境。
叶久低头望去,从自己这个角度看,整个圆台只有中间亮着光影,其他的仍是黑黢黢一片。
台下的人们静静的看着这美轮美奂的景致,眼中不乏新奇与期待之色。
突然,几声筝鸣破空而来,台上白衣舞女应声变换的姿势。
琴声起了个调子之后,渐渐连贯成曲,舞女们身体舒展开来,脚下随着琴声的停顿,变换着舞步。
叶久手指敲在栏杆上,这调子……
雨碎江南。
秋雨淅淅,如碎青瓷,落梅风骨,青花梦里,那人何时能归。
琴声委婉,如泣如诉,弦起弦落间,恰到好处。
厅里越来越多的灯火亮了起来,好似一只只闪烁的眼睛,活泼又灵动。
台子中的舞女又一次换了站位,素手蜿蜒而出,衣带飘飘,随身而动。六个靓丽的身影环成一圈,两手朝外而展,不疾不徐的转了起来。
人们怔愣看了一瞬后,才发现,竟不是人动,而是台子在动!
台下面面相觑,然而没等他们琢磨明白怎么回事,忽然,大厅之中有什么东西簌簌飘落,人们惊讶之余,纷纷捡起来仔细辨认。
“桃花!是桃花!”
“这时候怎么会有桃花?”
“对啊,从哪里掉下来的?”
厅里开始有些嘈杂,台柱旁一淡紫色的身影伸手落了几片。
“嗯~好香啊。”
薛绾宁把手中的花瓣轻轻放到鼻前,用力一嗅,淡淡的蜜花香气就灌了整个鼻腔。
她又仰起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桃色,忽然咂咂舌。
阿姐最是喜欢三月桃花盛开的样子,此番不来,倒着实可惜了。
她又多抓了几片,塞进了怀里,给阿姐带回去几片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花瓣纷纷而落,随着桃花而来的,还有头顶那一抹靓丽的桃红。
琴声渐渐激昂,人们抬头循着花瓣的来源,却看到他们正上方,两只红绸挟着一袭红衣飘然荡在了空中。
清丽之中带着妖艳,她眉如画,朱唇涂红,鹅蛋般的小脸,瘦削而丰满的娇躯,宛如仙子一般,踏空而来。
那女子着一件桃红霓裳,毫不保留的把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红纱微摆之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堂下一片安静。
所有人仰着头看着那桃红色的身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妖孽,这绝对就是妖孽。
怎会有人生得如此惑乱,又是如此恣意。谪仙般的人儿,好似不染一丝凡尘。
叶久看着已经飘过二层的宋初浔,微微叹了口气。
说好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的呢。
这种货色怎么就没人来收收,这么下去还让别人怎么活?
红绸渐渐松弛,旋旋几下落在了台上。这一次宋初浔降落的极其成功,稳稳的踏在了舞女们的正中间。
桃花落,广袖出,一曲离殇,一袭红衫,两袖带风。
红色的长袖如两条蜿蜒的火舌,时而疾风出洞,时而徐徐回巢,一收一放,恨不得摄走人所有的魂魄。
祁韶安倚着栏杆静静的看着她舞,良久,她弯唇一笑:“不错。”
叶久闻言点点头:“确实,很带感。”
祁韶安稍稍侧头,睨了她一眼:“那阿久倒是说说,是何样的感觉?”
叶久愣了一下,思索一下,如实回答:“就是很好看,很抓人心。”
祁韶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头,看着台上的红衫,抿唇不语。
叶久见她突然没了声音,有点奇怪,仔细思索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什么。
好像没有啊。
她疑惑的皱了皱眉,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台下突然爆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叶久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宋初浔此时正朝着台下屈膝行礼,看样子已经结束了。
宋初浔站在台中间,眼神扫过台下众多兴奋艳慕的脸,却无一熟悉的面孔。
她心底沉静如水,眼睛轻轻扫过,一旁探着脑袋,鬼鬼祟祟的小丫头,就撞进了自己的眼睛。
那与那家伙有五分神似的眉眼,教她心口骤然顿了一下。宋初浔缓了缓心神,连忙把目光移了开。
大厅的门口依旧平静,印象里那道青色始终没有出现。
宋初浔敛了眉眼,在人们的赞叹声下了台,又径直来了二楼的雅室。
“首秀成功,来来,走花路。”
叶久贼嘻嘻的跳出来,顿时把她吓了一跳。
宋初浔瞟了她一眼,指指地上,哼笑一声:“这么寒酸的花路?”
只见屋子里的地板上铺了两条粉红色的线,歪歪扭扭,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竟还是刚才铺散的桃花瓣。
她不禁伸手鼓掌,论节俭,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初浔,莫要理她。”祁韶安从旁边走过来,没好气的瞪了叶久一眼,拉走了宋初浔。
叶久错愕眨眨眼,她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自己摆的完美的“花路”。
寒酸?
废物利用好不好!那么多花瓣扔了多可惜,要不是在地上滚过,她还想泡茶喝呢。
“狗蛋,你那店怎么样了?”
宋初浔押了口茶,转身问叶久。
“生意惨淡,濒临破产。”叶久可惜的看了眼她的“花路”,耸了耸肩,转身坐到桌子旁,“金主爸爸您可能要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宋初浔闻言挑了挑眉,忽得冷笑一声,凑过去小声说道:“那行,我把你媳妇扣在花满楼里还债,如何?”
叶久登时噎住,一脸严肃:“我会好好挣钱的。”
宋初浔愉悦的晃了晃手腕,“说起来,你那位老先生可有什么异样?”
叶久想了想,摇摇头,“目前没有,他手底下一个小侍卫倒是经常来监工。”
她顿了顿:“正如你所说,他们不是通州人,来这也才一个多月,听意思好像是来找人的。”
宋初浔瘪瘪嘴:“没准是找什么流落在外的世子皇子,等着回去继承金库,然后大开后宫,坐拥三千佳丽,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她了然的点点头头:“我仿佛看到了一部种马男小说的诞生。”
叶久嘴角抽搐:“兄弟,醒醒!”
宋初浔瞥了她一眼,觉得自己想得甚是合理,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找到了记得叫我一声,我觉得我可以先占个正妻的位子。”
“……”
叶久: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
祁韶安闻言却忽然眉头微皱,下意识低头看自己颈间的红珠。
寻人么?
她想了想,又摇头否定,怎么会那么巧,约莫是自己想多了。
此时一声门响,还有熟悉的一声朗笑:
“初浔姑娘,刚才可真是精彩绝伦啊。”
薛璟宁和薛绾宁自门外走进来,宋初浔闻声转头看去。
那两张和那人半数相像的面孔一瞬间晃了她的眼。
但终究不是她。
宋初浔眸子里有一瞬间的暗淡,她执起茶壶,给他们倒了杯茶,浅笑回道:“过奖。”
薛绾宁心思单纯,欢快的上前挽了她的手臂,“初浔姐姐你的桃花舞实在太惊艳了!”
她笑得明媚,眼里眨着笑意:“原来初浔姐姐竟和阿姐一样,都爱桃花啊。”
“只可惜姐姐没来,若是姐姐看到这满天花舞,定是欣喜的。”
叶久闻言微微蹙眉,抬眼扫了她俩一眼,果不其然,宋初浔眼底难以掩饰地抖了一下。
她心底有一丝明了,看着二人但笑不语。
“她……在忙什么?”
宋初浔敛了眉头,随口问了一句。
自上次别过,已经十多日未曾见那人了,就这样一声不响的,仿佛消失在了自己生命里。
要不是这两位一脸喜色,她都要以为薛纡宁是不是死了。
薛绾宁皱皱眉,嘟着嘴:“不知,这些日子阿姐不是出门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原来,也是出门的啊。
宋初浔深深吸了口气,眨眨眼,面上又换上了精致的笑,“今天花满楼旗开得胜,本姑娘高兴,我们几个好好吃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风水轮流转,今日练翠花。
宋翠花:老子竟然被人鸽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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