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开业半月, 终于回到了当时的热闹景象。
叶久脸上洋溢着老母亲的笑容,站在柜台边,手上的账本翻得哗哗作响。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那日薛璟宁来后, 接连又来了两三单大生意,每每到了饭点, 酒楼里都是人声鼎沸, 座无虚席。
而那些驻足观望的零散食客,街坊百姓, 见到酒楼里如此盛景, 也都不再犹豫, 纷纷壮着胆子前来一试。
就这样, 即使之后没有那像导游团包场一样的大队, 新来的散客也足以坐满了大半的酒楼。
至此, 澎湖湾火锅店, 算是真的重新站起来了。
“掌柜的,新一批木炭到了, 您去库房看一眼吧。”荣兴来到柜台前,朝着叶久行礼。
叶久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不必了,我信得过你。”
荣兴闻言怔愣一下, 眸子里有些复杂,他摇摇头,执意道:“掌柜的还是去看看吧, 我心里踏实。”
叶久闻言无奈摇摇头,便放下笔随他一同前去。
自那日升堂之后,荣兴和栓子被罚做一年长工,叶久想了想,让栓子跟着小黑去做了拉牛乳的活计,而荣兴又回到了酒楼内。
酒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荣兴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明里暗里的,总有些闲言碎语,荣兴家里的事情刚处理妥当,又夹在酒楼里勉强度日,整个人竟是比之前更加沉闷了。
叶久最终还是把拉炭的事情交给了他,一来这事他熟悉,二来如若疑神疑鬼,只怕是整个酒楼都要四分五裂。
“你母亲身体如何?”叶久粗粗看了看木炭的色泽密度,转而侧头问向一旁的荣兴。
“多谢掌柜大恩,家母已经好多了。”荣兴垂着头,微微躬身,语气里举手间,都满是恭敬。
叶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微缓:“以后有什么难处要第一时间找我,知道吗,能帮我肯定会帮,帮不了的也会尽力给你想办法,切不可如此莽撞的听信他人谗言,丧失了自己的判断,明白吗?”
荣兴看着那道湖蓝色的身影,眸底湿润了些许,他用力点头:“掌柜放心,再不会了。”
叶久扬唇一笑:“这样,你帮我去备一个新锅子,我一会带走。”
……
叶久拎着一只大铜锅子,吭吭哧哧,终于到了花满楼的门口。
她现在只想把这玩意一把甩在宋翠花的脸上,不然都对不起她拎这一路。
“宋翠花,你人呢?”
叶久上了二楼,推开常去的那间雅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转眼又跑去了三楼。
守门的大哥一见是叶久这张快比楼里姑娘还熟的面孔,都懒得拦她。
叶久毫无阻碍的站在了宋初浔的房门口,伸手推开,霎时入眼的就是那一坨骨头架子软趴趴的扑在圆桌上的凄惨模样。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眨眨眼,走出门左右看了看,又犹豫的迈了进来。
没走错啊。
叶久歪着头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这才七八日不见,宋初浔好似消瘦了一整圈,整个人神情恹恹的趴在桌子上。
雪白的肌肤只露着手和脖颈,那纤纤之意衬得她更加瘦弱。
“怎么了你?”
叶久把铜锅放在桌上,伸展了俩下手臂,出声问道。
宋初浔手撑起来,看了一眼面前突然出现的铜锅plus,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没什么大事。”
叶久抱臂看她:“没事你这幅表情?”
宋初浔呼出了一口气,扯唇一笑:“可能是那天太紧张吧,后遗症。”
叶久撇撇嘴,后遗症?
怎么那天晚上胡吃海塞的时候没见着有后遗症,结果过了半月却突然犯劲了?
她随意坐在凳子上:“行吧,我是来告诉你,你用不着破产了。”
宋初浔斜了她一眼:“起死回生了?”
叶久点点头,“那可不,我一出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现在店里基本上已经和之前差不多,我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了。”
宋初浔怔愣的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有些出神。
“那老先生也没什么异常,照样还是派南渊来,这些日子他都不曾出面,也是奇怪。”
“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叶久手指轮在桌面上,结果过了半晌,也没人回应。她转头一看,却发现宋初浔又一次趴在了桌子上。
“喂,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宋初浔惊醒一般抬起头:“啊?说什么?”
叶久寒着眼睛,仔细扫了她几眼,幽幽开口:“你有情况。”
宋初浔眼神恍晃,忙递了句:“我…我能有什么情况。”
叶久闻言伸出手,掐着指头,“我们来算一算啊,上回见童子她姐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记得是,二十八天前……”
“闭嘴。”
叶久看着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嗤笑一下,“别装了,你就是得了相思病。”
宋初浔瞟了她一眼,别过了头。
叶久叹气:“想她就去找她啊。”
宋初浔闻言嘴角微微一扯,不知不觉露出些许苦涩:“找她?拿什么借口,花满楼花魁去给薛府献艺?”
叶久登时一怔,脑海中忽然飘过了那日及笄宴上,薛父薛母那一板一眼的做派,她不由得一阵寒战。
“呃,是有点问题。”
宋初浔垂了眼眸,复又趴回了桌子。
叶久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就见面前的宋初浔突然撑起了身子。
“对了,过几日是云城的昔花节!”
宋初浔双手支着桌子,那双晶莹的眸子里多了些许光彩。
叶久有点没听懂:“啥节?”
“昔花节,每年十一月初一,云城都会举办惜花游湖的游船比赛,只不过不是比速度,而是比美。”
“看谁家的船美,河两岸谁家呼声最高,便是谁胜。不仅如此,赢的还会有五十两奖赏。”
叶久踌躇一下,“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你的意思是……”
宋初浔眼里忽然迸发出了希冀的光:“花满楼每年都是要参加的,所以我们可以趁机好好玩一圈。”
她挑了挑眉,朝叶久递了个眼神。
叶久会意,了然点头:“那我去薛府给你把人弄出来。”
宋初浔弯唇而笑:“懂我。”
……
城北宅院。
一只信鸽扑簌簌的落在了窗棂之上,南渊起身前去查看。
“先生,府上来信。”
南渊把小竹筒从鸽子脚上卸下来,递到了中年男子身边,中年男子放下笔,接了过来。
他展开纸条,目光快速扫过。
南渊看着他的表情,只见中年男子脸上从淡然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他心道不好:“先生,是出了什么事了?”
中年男子面色微沉:“郑贵妃以赏花之名,请了老夫人前去久住。”
南渊一听急了:“什么?老夫人在宫里?”
中年男子皱着眉点点头:“算算时日,怕是已经进宫五日有余。”
“郑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她这样做未免也太路人昭昭了吧。难不成是宫里……”
南渊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中年男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中年男子提起笔,边写边回答他:“不,这恰恰说明皇上还是能撑住的。如若是那个时候,贵妃就不会这么悠哉的去请老夫人进宫了。”
“那倒也是,贵妃也不是个傻的。”
中年男子扫了他一眼:“她精明得很。”
“我们府上虽是没落了,但根基犹在,曾经部下经年来早已占据京中要职,这一举,无疑是告诉那些人,镇远候府,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的。”
南渊被此言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越想越心凉:“这……自侯爷去后,侯府从不涉党争,就连几年前太子和三皇子那腥风血雨的较量,侯府都是洁身自好。这一番若是被卷进来……”
侯府哪里还有命活。
中年男子笔下快速书写,叹了一句:“身在京中,虽是无权,但那头衔子,便就值了几分几两。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捏起写好的纸条,递给南渊,“迅速传回京中,让北宵想办法给老夫人递信进去。”
南渊面上凝重,正色道:“是!”
……
十月廿八,薛府。
“阿姐,你怎么又发起呆了。”
薛纡宁支着小手,看着自家姐姐坐在案桌前,提着笔顿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薛纡宁闻言惊醒一般,手一抖,一滴墨掉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她看了看一旁的薛绾宁,又低头看了看手下被污染掉的纸笺,慢慢缓过神来。
“阿姐,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感觉魂不守舍的。”薛绾宁嘟着小嘴,狐疑的看着她。
薛纡宁闻言眼神飘忽一下,心底却是麻痒无比。
她索性放下了手上的笔,偏过了头,今日晴空万里,阳光洒洒落在窗棂上,暖洋洋的。
不知她那里,是否也是如此明媚。
薛纡宁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都是云城,哪里的阳光会不一样。
只是都在云城,她却已有一月未曾见到那张灵动的面孔了。
薛纡宁心底有些许酸涩,手指微微抖动,不料碰上了一旁薄凉的东西。
指尖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怔,她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己常年随在身侧的白玉笛。
通体雪白,晶莹透亮,温凉有余。
只是那纯色的笛身上,赫然多了一抹红色。
一条吊坠盘绕在笛身上,如白鹤顶上一抹嫣红,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薛纡宁盯着它好一会儿,突然好笑的摇摇头,脑海中飘过那句俏皮之语:纡纡,这白的不吉利,我给你加点喜庆吧。
她手指轻轻的磨砂着那只火红的吊坠,目光有了丝不同以往的柔光。
不知你,可还安好。
“二位小姐,府上来了位姓叶的公子,二少爷请二位过去中庭。”门口的婢女敲门而入,恭敬说道。
本来百无聊赖的薛绾宁一听眼都亮了:“什么?久哥哥竟然来了!”
她二话不说跳下床榻,顾不得自己家姐姐还端坐在桌前,拉了她就疾步往外走:
“阿姐,怎么还坐着呢,堂堂薛府怎能叫客人久等呢,我们快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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