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和祁韶安回到小院时, 已经是下午时分。
“现在我可以把它拿掉了吧。”祁韶安把手里红绿相间的汤婆子抖了抖,丢进了叶久怀里。
这也太丑了吧。
叶久慌乱接过,看着祁韶安微微嘟嘴的模样,气笑了。
“你啊……”
她算是发现了, 这小妮子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连表情都比原来丰富了许多。
叶久笑着摇摇头, 跟上了她的脚步。
“叶大哥……”千云从院中迎面走出来, 看着她欲言又止。
叶久有些纳闷,“怎么了千云?”
千云面露难色:“那老先生又来了。”
祁韶安闻言身子不由一抖, 她看着院内, 微微皱眉。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 “咱不是已经回了他吗?”
千云点点头:“是啊, 但老先生说这次是有要事告知。”
她眼神在两人脸上游移几下, 颇为为难道:“而且只能叶大哥你去。”
……
叶久跨进东厅时, 老先生还像上次那样端坐在左侧椅子上。
她此时面色有些发寒, 开口时声音都低沉了些许:“老先生今日是来游说的吗?”
老先生闻言愣了一下,看着叶久不太愉悦的脸色, 想想便明白过来了。
“叶老板先不要恼,老夫今日前来,游说不假,但有些事, 还是告知于你更为妥当。”
叶久皱皱眉:“有什么事必须只能我来。”
老先生抚须一笑:“老夫并没说你不能告诉那位祁姑娘。”
叶久闻言顿了顿,这才缓了神情,她四下一看, 南渊竟然也不在。
“希望叶老板能看到老夫的诚意,听我说完。”
老先生笑得和蔼,叶久软了心肠,轻道一句:“老先生请讲。”
老先生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
“侯府自侯爷去后,便一蹶不振,家中没有子男,无法延续爵位,宗族在朝中也无官职,若不是曾经部下念及旧情,京中恐怕早已无镇远侯府了。”
“这十几年来,镇远侯府一直战战兢兢,从不涉党争,力求自保,苟延至此,然而近些日事情有些超脱了控制。”
叶久听着,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如今圣上龙体欠安,京中几位皇子蠢蠢欲动,侯府也被拖下了水。”
“前些日三皇子生母郑贵妃以赏花之名请老夫人入宫小住,而这一举让许多曾经的部下难以抉择。”
叶久拧眉:“郑贵妃?”
老先生点点头,“郑贵妃的父亲乃是骠骑大将军郑启将军,先帝在时,侯爷就在郑帅麾下,可以说对侯爷有知遇之恩。”
“因着这层关系,后来镇远侯府与郑国公府走得比较近,但那时皇子尚年幼,谈不上党派之争。其实郑贵妃这些年也帮扶过侯府不少,只是这紧要关头,郑贵妃行此事,无疑是将侯府绑到了铜火柱上。”
叶久大致明白了,“所以郑贵妃此举想利用侯府的名望威慑朝野?”
老先生点点头,“是啊,这样一来许多支持太子的武官都难以自处,隐隐断开了与侯府的联系。”
“现在,即便侯府不支持三皇子,也已无退路可出。”
叶久闻言没再说话,可以说,原来的侯府可能还能称为大隐隐于市,现在它却被郑贵妃一竿子捅到了风口浪尖上。
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其实我本不想如此急着带你去京城,若不是侯府已如空中楼阁,岌岌可危,我会等你自己把店开到京都,再告知实情。”
老先生眉目间有些痛惜:“我万不能看着侯爷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只求堇儿你能即日启程回京,主持大局。”
叶久闻言没有吭声,她沉默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老先生,侯府如此下场,我很同情,但是——”
叶久抬头直视着老先生:“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里面的曲折实在太过复杂,我很肯定我记得八岁以前的记忆,并且没有半点关于这里,关于镇远侯府。”
老先生垂了眼睑,他叹了口气,“那你如何解释那只血珀珠子,和手串?”
叶久被噎了一下。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老先生坐正了身子,看着叶久,眼神中有着哀伤和希冀:“即使如此,那你何不跟我回京城,一探究竟。”
叶久愣住了,确实,谜团环绕的珠串,一切神奇的巧合,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去搞清楚它的来源,甚至还可能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
老先生看着叶久低垂着脑袋,半响不说话,便试着再劝说几句,结果刚张嘴,就见叶久突然抬起头来。
老先生一喜,“叶老板可想通了?”
叶久点头,“嗯,想通了。”
“那我们……”
“我哪儿也不去。”
老先生:“……”
他手兀自僵了一阵,显然没想到叶久又一次拒绝的如此干脆。
“叶老板,这是为何?”
叶久很认真的看着老先生:“一来,我对你说的侯府不感兴趣,二来据我的记忆我没义务收拾侯府的烂摊子,三来嘛,我不喜欢京城,所以我不去。”
老先生深吸了几口,握着椅子把的手微微颤抖。
他突然觉得南渊那个混小子还挺可爱的。
起码不会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
“叶老板,你要知道,即使你不想去,我也有办法带你去。”
叶久眉头一皱,“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勾唇一笑,“人在江湖苟且多了,总能学会些下三滥的手段。”
“……”
叶久眉头抽搐不止,她差一点忘了,这群家伙是战场上练出来的,各个武力值爆表,哪是她个弱鸡能比得过的?
她尽力保持镇定,如若打不过……那还可以……跑?
对啊,趁机跑到个天涯海角,你本事大你找去呗!
“叶老板莫不是想悄悄溜走?”
老先生的声音突然在叶久耳边炸响,她刚扬起的嘴角顿时一僵。
“恕老夫直言,你这小院跑出去个苍蝇,我都是知晓得。”
叶久没话说了。
遇到这么一个打也打不过,跑还跑不掉的“克格勃”,她能怎么办!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对策,老先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飘渺如风:
“叶老板也不打算考虑一下,祁姑娘?”
叶久一下子愣住了,韶儿?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顷刻间眼神都有些闪躲,但还是稳着声音:“考虑什么?”
老先生浅笑,手指不轻不重的敲在桌子上:“叶老板当真不知道老夫指的什么?”
叶久压住心底的波涛,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语气渐冷:“不知。”
老先生无所谓笑笑,“祁安……”
叶久隐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本名应是,祁韶安吧。”
叶久心底冷笑,果然。
老先生并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老夫记得,当年吏部尚书祁大人,其幼女善舞,在京不过五年,便名声大噪,而那小姑娘名字里,似是也有一个韶字。”
叶久眼底一抖,强自镇定:“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老先生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老夫当年有幸一观,那舞姿,竟是与那日昔花节上的,如出一辙。”
叶久哼了一声,不在意笑笑:“天下舞艺同宗同源,有相似的,不过巧合罢了。”
老先生微微一笑:
“是与不是,着官府一查便知。”
叶久眼里冷意骤起。
“那祁家女儿,理应是官奴之身,我想,魏县令应是不会放弃这样立功的机会。”
叶久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片刻的疼痛让她冷静了下来,才不至于当场骂街。
她眼里截了一层又一层寒霜。
竟敢拿韶儿威胁她……
自己本以为给韶儿做了假身份便万事大吉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人把柄。
老先生看着叶久端坐的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又缓了语气:
“叶老板,你若随我上京,我于人前,必不会多言祁姑娘半句。”
叶久紧咬着后槽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她现在想的是,要怎么悄没声的收拾东西带着祁韶安逃之夭夭,笑话,韶儿的身份就是个炸弹,她一平头老百姓,怎么能和这种人硬刚?
老先生看叶久久不答话,突然笑了一下。
“叶老板还想着逃呢。”
叶久身形一顿。
草,妖精吗?
读心术是怎么的?
“唉,叶老板就不要费神想了,你自己尚且不能逃脱,更何况带这个柔弱的姑娘。”
“我想,叶老板也不想让祁姑娘与你颠沛流离,躲躲藏藏的过完后半生。”
叶久又一次沉默了。
此时屋子里有些昏黑,遮盖了她眼中的挫败与无力。
老先生扫了叶久一眼,似是有些不忍,他轻轻放下茶杯,沉声开口:
“叶老板。”
“如若我说,祁姑娘家里,还有亲人尚在呢。”
一句话,宛若一道雷,直劈在了叶久天灵盖上。
她霎时怔住了。
还有亲人,尚在。
可韶儿明明说过……
叶久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先生见叶久眼里明明暗暗,又接着解释:“当年也是巧合,当时太子一案闹得满城风雨,谁都不敢触这个霉头,可偏偏有人托到侯府,要保下一个人。”
叶久霎时脱口而出:“是谁!”
因着情绪波动,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心底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敢接着想下去,她怕听到的不是那个名字……
老先生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祁家二子,祁逐溪。”
“啪嚓——”
叶久手边的茶杯应声而落,滚滚几圈,茶渍铺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唉,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大红锁的教训告诉我,开个锤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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