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踏进太后的宣仪殿时, 只觉得面前之景跟前几日的斋宴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剑拔弩张了点,气氛诡异了点。
她最先看到的是座上的楚时慎和太后,紧接着是一旁的郑太妃和齐太妃。
十七皇子是齐太妃所生, 而八公主又是郑太妃宫中所养,自然就不奇怪这两位为什么在这儿了。
大家表情还挺一致的, 都不是很好看。
而正主儿八公主楚笙正好好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低着头握着九连环,似是这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叶久见众人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便连忙上前, 跪地磕头。
楚时慎摆摆手, 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镇远侯, 这可是你带去给八公主的糕点?”
叶久闻言看向桌子上的盘子, 里面正是溪水唐的牛奶砖。
“回陛下, 正是。”
楚时慎皱紧了眉头,“你可知这糕点有异, 朕的十七皇弟吃了,现在还腹泻不止,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叶久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沉声道:“这糕点是由牛乳制成, 存放两日自然会不新鲜,若此时吃了,可能就会造成腹泻。”
楚时慎瞧了叶久一眼, 转头朝太后说道:“镇远侯所言也有道理,此事怕是个误会。”
太后也不想让皇帝和刚晋的侯爷闹翻,便道:“王太医来了没有,让他查一查,若是因为误会让皇帝和臣子失和,那倒是不妥了。”
说罢,她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齐太妃,后者哭声顿时小了几个分贝。
而一旁的郑太妃面上平静如水,只是目光划过堂中时,在叶久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方公公弯腰:“王太医正在殿外候着。”
“叫他进来。”
没几息,一牙白色官服的老头儿走进来,行礼后小心翼翼的拿过桌上的糕点,掰开,又闻了闻。
“王太医,如何?”
太医王进手捧糕点跪在地上,恭敬回道:“这糕点之中确实有些酸腐之气。”
叶久和楚时慎闻言都是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表面的白丝之中,混有了少许软筋散。”
此言一出,殿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叶久,恨不得下巴都掉地上。
“软筋散??”
像这种只在武侠剧里出现的神奇玩意儿,她连影子都没见过,又上哪给八公主下药去??
齐太妃又开始掩面而泣,太后皱着眉头,楚时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而一旁的郑太妃看了眼糕点,又看了看叶久,眼里竟有着几分担忧。
叶久仰着头无奈道,“我给公主下药,还下在我自己带的吃食里,我有病吧。”
她心底哀叹了一声,都挺高段位的人了,能不能动动脑子。
楚时慎此时觉得头疼不已,时堇说的没错,就算是下药,也肯定要把自己摘出去才是。
“可还有什么人接触过这糕点?”
逄烟闻言仔细想了想,忙跪地回话,“回…回陛下,这糕点公主喜欢,奴婢们就存了起来,并无他人接触过啊……”
叶久回头顶了一句:“那公主那日吃了为什么没事?”
楚时慎也觉着不对劲,便将目光投向跪在叶久身旁正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王太医。
“王太医,这是何因?”
王太医只得拱手,“陛下,这糕点上的软筋散下的极为巧妙,若吃了一两块自是没什么感觉,若是把这些尽数吃掉,才会有所察觉。”
叶久算是听明白了,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这药还是自己下的。
“那为什么十七皇子吃了不是四肢无力,而是腹泻不止?”
王太医看了眼叶久,又道:“十七皇子年幼,脾胃虚弱,少量的软筋散确实不会让其瘫软无力,但会刺激到肠胃,因而腹泻不止。”
叶久:……
楚时慎看着面色铁青的叶久,又看了眼王太医,脑袋仁都要炸了。
王太医是太医院一把手,他都亲口说了,自是不可能有错,所以,如今的镇远侯算是被架到了刀刃上。
叶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就如她刚才脱口而出的那样,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给公主下药。
所以,跟韶儿所料不差,她被人暗算了。
叶久想明白后就闭了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到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
随后她拱手,沉声说道:“臣与八公主仅几面之缘,没理由给公主下药。”
太后觉得有些道理,眉头还未纾解,就听得一旁的齐太妃忽得喃喃一句:“我速来听闻镇远侯世子自儿时便与八公主交情匪浅,难道是想趁此……”
好死不死,齐太妃还空出了半句话给了众人充分的想象空间。
今日皇宫快讯:小侯爷和八公主竟在皇宫做出这等事,有网友评论:臭不要脸!
显然在座的也都是这么想的,没想出来的也都在往这方面密切靠拢。
此时太后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此事关乎皇家颜面,这要不小心流传出去,怕是皇家女儿要被扣上了淫.乱的大帽子。
“镇远侯,你仔细想清楚,是否是你贪恋公主,意图用下作手段达到目的?”
太后话里话外无不在提醒叶久,你只要扛了雷,公主还是那个没有被指.染的公主,你若不承认,这趟水就被搅的浑浑的,公主恐怕还会造人诟病。
叶久咬着牙,她抬眼看向太后,那双凤眸之中有着难以形容的严肃。
旁边的郑太妃嘴唇颤动两下,却在太后深沉的目光中,又闭上了嘴。
只不过此时叶久哪有没功夫研究她们眼里的神情,她直直的看向楚时慎,一点惧怕之意都没有。
妈的汐音宫是你让我去的,公主是你让我哄的,他妈出了事你还敢缩着??
楚时慎仿佛瞬间读懂了她眼中的含义,他轻咳一声,“母后,林卿为人正直,实乃洁身自好之辈,像这种下九流的事情,林卿不屑的干。”
太后皱着眉头,她也不想与这镇远侯闹翻,只是关乎到皇家颜面,她也是没办法。
“吃吃……”
正当殿里气氛诡异到极点时,一旁玩的正开心的八公主楚笙突然笑出了声,手中胡乱指着。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郑太妃见状生怕她再干出什么惊人之举,连忙吩咐:“逄烟,还不把公主带走!”
逄烟领命后连忙去扶楚笙,结果手还没碰到,就见着楚笙一个没站稳扑在了地上。
叶久看着趴在自己身边的楚笙,沉默了。
职业碰瓷,八公主从来没输过。
楚时慎看着楚笙四仰八叉的样子有些心疼,却无意看到了她袖口掉落的瓶子。
“那是什么?”
王太医见状把瓶子拿起来,打开闻了闻,忽得惊讶道:“这是软筋散?!”
楚时慎剑眉登时竖起,“笙儿,你这是哪里来的?”
他自然不信自己那只知玩闹的笙儿会存心害十七弟,可这瓶子她又是从何得来?
叶久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只见楚笙嘟嘟嘴,搅着手指不吭声。
太后一看此景,直接问逄烟,“你说,公主的药是从哪来的?”
逄烟吓得伏在地上,“奴婢…奴婢不知啊,公主有许多小玩意儿,瓶瓶罐罐奴婢也不清楚是什么……”
楚笙好像听腻了众人的纷说,一把抢过王太医手上的瓶子,把里面的粉末全数倒在了糕点上。
“笙儿!”
楚时慎和太后离得最近,自是被吓了一跳,而叶久一直是跪在阶下的,差点就被楚笙甩出来的粉末糊了一脸。
开什么玩笑,咱好歹也是软筋散啊,能和面粉一样随便来一口的吗??
“吃吃……”
偏偏楚笙还不自觉,指着盘子让楚时慎吃了那“超足料”的糕点。
楚时慎:……
楚笙忽得又捂住肚子:“痛痛……”
还不及楚时慎紧张,楚笙又一次开心的张开手臂:“好玩!”
众人:……
很明显,八公主这一波丝滑操作,成功激怒了在座的几位大佬。
“放肆!”
还没等太后开口,郑太妃就怒喝出声,“楚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此胡闹!”
她看了一眼旁侧掩鼻的太后,忙道:“就是因为你贪玩,才使得你十七弟腹痛成疾,还险些骗过太后与皇上,让镇远侯蒙不白之冤!”
楚笙被吼的一愣一愣的,扑通一声就跌跪在了地上,手里捏着九连环瑟瑟发抖。
叶久低着头,只觉一股淡淡的沁香自身边传来,她甚至还有听到楚笙因为害怕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来人,八公主性格顽劣难以管教,罚三十手板,其婢女逄烟失察失职,拉出去杖毙。”
郑太妃话音刚落,叶久明显感觉到旁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呜咽之声。
叶久瞬间抬头,只见楚笙低垂着头,双手死死抓着九连环,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叶久脑仁有一瞬间像是被碾过一样,脑中似是被打了马赛克,所见所闻皆是模糊不清。
她用力眨眨眼,转头时,却正好对上了皱着眉头的楚时慎。
楚时慎朝逄烟挑了下眉,叶久愣了一下,随即会意。
事到此时,这责罚就是给她和太后一个两全,所以现下最合适开口说情的,就是自己。
其实即便不合适,叶久也必然会开口。
“回太妃娘娘,现在正值礼佛斋戒之期,实在不宜动杀念,还望太妃娘娘三思。”
楚时慎闻言连忙接过话来,“是啊,此时若是杀生,怕是显得朕等心不诚。再说这逄烟自小陪伴小八,若将她处死,小八怕是也要大病一场了。”
太后正愁没个台阶下呢,此时这云梯都搭到眼前了,还不赶紧就坡下驴。
“陛下说的是,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她五十板子。”
楚时慎指了指逄烟:“方公公,带下去。”
“是。”
叶久一听是方公公,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看样子逄烟是不会有大碍了。
随着逄烟被小太监拖走,屋子里一时静的吓人。太后见场面一时尴尬,神情缓和下来,一点都没有刚才的凶狠模样,她笑了下开口:
“今日这一场闹剧,实属宫妇管教不严,还望镇远侯莫要往心里去。”
见太后都已松口,叶久只好拱手,“谢太后体恤。”
说音刚落,两位掌刑嬷嬷就已经走到了殿内,在得到太后的首肯后,便径直来到楚笙身边。
叶久就跪在她的身旁,于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没三两肉的小身板,被两个壮实的妇人硬生生掰开了手掌。
“不要……呜呜……”
楚笙哪里挣的开,没三两下就被摁住了。
与此同时,那只九连环应声掉落,楚笙的哭喊声没人理会,甚至在掉落的瞬间,被其中一个宫人不小心踩在了脚下。
“玩玩……”
叶久根本来不及去捡,那九连环就已经被踩断了根骨。
她手一下僵在空中,她几乎都已经能猜到楚笙此时会是什么表情。
看着最心爱的玩具被人任意踩踏,楚笙像是一下卡住了喉咙,想喊却喊不出来,眼泪不要钱的往下落。她挣扎着想去捡,却根本挣不开宫人的牵制。
“啪——”
掌刑嬷嬷只道八公主难以驯服,当着圣上与太后也敢造次,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叶久离得最近,看得也最为清晰,那板子的声音格外响亮,她甚至能感受到楚笙身形本能的一颤,连哭声都停顿了一下。
叶久眉头紧锁,抬头看向楚时慎,只见那爱妹如命的家伙都扶住了额头,一只手在膝头上,不住的敲。
她明白,楚笙的这顿手板,挨定了。
这样的结局,的确是损失最小的,看似找出了“元凶”,既平了齐太妃的怨,也没牵扯到外臣,可谓是后宫安宁、君臣和睦。
可唯独牺牲了最最无辜的楚笙。
“啪——”
耳边不断充斥着那揪心的哭声,喘息声,叶久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都有些凸出。
楚时慎看着实在不忍心,便站起身来,并给叶久递了个眼神,她随即明白过来,俯身磕了个头,跟在他身后往殿外走去。
“啪——”
身后木板击打掌心的声音依旧响亮,楚笙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只能听到浅浅的呜咽声。
叶久临迈出殿门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咬咬牙,头也不回的跨了出去。
袖口里,那只断得稀碎的九连环,刺的她掌心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宁们有没有想站邪教的,我我我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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