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共情

小说:愿祈久安 作者:拾吾两
    竹园。

    叶久回来以后, 跟祁韶安道了声平安,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谁叫门都不应。

    屋子里寂静无比,她趴在桌子上, 看着面前九连环的残骸,脑子乱成一团麻。

    楚笙……

    她想不起有这个人, 甚至对这个名字也全无印象, 可那几次恍惚的画面,逄烟那句“小世子”, 还有今日……

    如果不是楚笙最后出来横叉一脚, 恐怕自己今天不是回侯府, 而直接入住大理寺了。

    一个痴傻之人, 如此巧合……

    叶久脑海中还回荡着楚笙撕心裂肺的哭喊, 明明跟个孩子一样, 却是藏着道不尽的悲伤。

    她伸手捶了捶脑袋, 脑中又飘过楚时慎临走前那句:“别让笙儿的打白挨。”

    叶久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查,她一定要查。

    今日之事无非是想离间她和楚时慎的关系, 楚时慎宝贝楚笙,而自己又是被多次委以重任,一石二鸟,此计不可谓不毒。

    眼下楚时慎登基不久, 朝中根基未稳,就如自己在侯府这般,身边无人, 处处受人制肘。

    而自己的出现,就像是一个新的箭靶子,给任何一个想斩去楚时慎左膀右臂之人提供了全新的施展场地。

    叶久依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静静的想着这些日来发生的事情。

    她最初接手的是房卫宏被害一事,后因为户部贪墨赈灾粮案而暂时放下,她倒是差点就忘了其中的盘根错节。

    她记得萧栏枫有说过,房卫宏的外甥女是贤王爷的妾室,如果这么说来,房卫宏很有可能是前太子一党,曾为其驱使也说得过去。

    那么房卫宏之死……

    叶久脑海中再次闪过房卫宏那种布满惊讶的脸,如若说是熟悉的人……

    而今日宫中,若自己与八公主双双栽到“坑”里,不论怎样,楚时慎和郑太妃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

    所以放眼整个局面,唯一没有被牵连进来,且有些许动机的,便是前太子,现今的贤王爷。

    她之前便往这方面想过,只是没现在感觉如此强烈。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案桌上那一把湘妃竹折扇,手掌渐渐握紧了椅子把手。

    看来,是时候该去谢礼了。

    ……

    叶久思量许久,终于从桌案前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仇肯定要报,但饭也是要吃的。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了房门。

    叶久低着头,眼前却不是黑青石板,而是两只淡粉的绣花鞋尖,还有满眼鹅黄的褶裙。

    “韶…韶儿??”

    她顺着抬头,当看到那担忧望着自己的面孔时,一下子怔住了。

    “你怎么站在这儿?怎么不进屋去?”

    祁韶安见叶久安然无恙,这才安下心来,她只浅笑一下,“我不过顺路走过来……”

    “可拉倒吧,小姐自叶大哥你进屋后就一直在这儿站着,她怕打扰你,就这么站在门口。”

    微雨见祁韶安老毛病又犯了,直接截断了她的话,说完还哼了一声。

    祁韶安无语的望了眼微雨,“就你有嘴。”

    叶久闻言心下一惊,自己在屋子里怎么也呆了近两个小时,她没想到祁韶安竟然会一直在门口守着她。

    她连忙拉住了祁韶安的掌心,没有意外的,入手一片寒凉。

    眼看着叶久的眉头越皱越深,祁韶安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叶久捏了捏她的手掌,抿抿唇,随后转过身一把背起了祁韶安。

    “阿久你这是做什么?”

    祁韶安冷不丁的被她丢在了背上,登时吓了一跳,她连忙拍了下叶久的肩膀,好让自己下来。

    “韶儿,陪我走走。”

    叶久忽得开口道了一句,声音有些闷,有些低沉。

    祁韶安怔了一下,看着她垂落的脑袋,心头一紧,便没再挣扎。她轻轻伸出手臂,环住了叶久的脖颈,柔柔的应了一声,“嗯。”

    莲清和荷漾端着满托盘的吃食走进竹园时,正好与出去的叶久和祁韶安擦肩而过。

    二人怔愣地眨眨眼,瞅瞅少爷背着少夫人的背影,又瞅了瞅微雨姐,只见后者耸耸肩,叹了句:“看来这些佳肴又要便宜我们了。”

    ……

    镇远侯府占地很大,除了前院一座小假山,后院还有一个花园。

    叶久背着祁韶安缓步走在府间的小路上,安静的只听得见均匀的脚步声。

    祁韶安拢了拢叶久鬓角的碎发,轻声开口,“可是受委屈了。”

    阿久自回府便跟霜打了茄子似的,此时更是萎靡不振,半句不言,和往日大相径庭。

    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定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了她。

    叶久闻言脚步凌乱了半息,随后摇了摇头,“受委屈的不是我。”

    祁韶安心底一颤,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应该是有什么不对劲才是。

    “是不是那个……八公主?”

    结果回应她的,是叶久静止的脚步。

    祁韶安用头发丝想想也该猜到了,她平静的看着叶久的侧颜,甚至是她微微颤动的眼角。

    叶久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是。”

    祁韶安睫毛抖了抖。

    即便她全然信任阿久,但亲耳从自己爱人口中听到她为另一个女子牵肠挂肚时,心里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看着叶久又一次沉默,祁韶安趴在了她的背上,指尖划着她的衣衫,“那……八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叶久从自己的思绪跳脱出来,紧了紧手臂,确保祁韶安不会歪下来后,才道:“是个可怜的姑娘。”

    孤苦伶仃,艰难度日,受人欺凌,没事还拉出来背个锅,说可怜那都是轻的。

    叶久抬眼看了下面前的凉亭,心底不由叹了口气。那日和薛纡宁谈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不知不觉间人和事好像都变了。

    她把祁韶安放在软垫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八公主自小孤苦,后因着大病,现在变得有些痴傻,平日里总会被人欺负。”

    叶久自然知道她家韶儿会想些什么,她没有多停顿,便把前因后果详细的说了一遍。

    “所以,是公主最后误打误撞救了你?”

    祁韶安听罢,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叶久点点头,苦笑一声,“如若不是她,我今天肯定不会这般无恙的走出宫。”

    “结果,却是累她挨了顿责罚。”

    祁韶安闻言沉默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刚才她是郁闷阿久心里装着别的女子,现在她却是有些心疼那位八公主。

    不单单是她处境艰难,而是明明贵为公主,却被迫卷入了这一场没有剑光的战争。

    祁韶安低垂着头,指尖摸着袖口的丝线,微微叹了口气。

    叶久虽是心情不佳,但也注意到了祁韶安同自已般情绪低沉,甚至比自己更加低落。

    她伸手拉过祁韶安的掌心,轻轻的磨砂着,“韶儿我今日才觉得,这一切太过复杂了,看似能找到答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找到。”

    祁韶安默默点了点头,她当初不愿上京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京城、官府、乃至朝堂的水都极深,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她的阿久又是那般纯善、心慈手软,她怕哪天阿久落人手里,自己又要经历那番生离死别,那样痛彻心扉。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不怕死,可她怕阿久出事。

    “阿久,我真的好恨。”

    叶久听着祁韶安忽得低低道了一句,脑子一时没回过味来,忙探过头攥紧了她的掌心,“怎么了韶儿?”

    祁韶安微不可闻的抽了下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我好恨自己是这般身份,只能躲在你的羽翼之下,无法与你并肩作战。”

    她刚才,竟没来由的会羡慕那个可怜的八公主,只因为她在阿久最需要的时候,替她挡去了这几乎无法避免的灾祸。

    可自己呢。

    祁韶安咬着唇,右手渐渐攥紧了裙摆。

    如果不是自己罪奴的身份,她满可以陪阿久往来于诸公府上,为她提点把关。

    如果不是怕露于人前,她同样可以与诸府家眷互通有无,也能替她笼络人脉、探知消息。

    但凡自己能做点什么,阿久也不至于这般劳累。

    甚至有时会忙到深夜,等到自己都忍不住睡了过去。

    祁韶安鼻尖酸涩难忍,但她不想让阿久担心,索性闭了眼。

    叶久听到祁韶安的话,震惊的张了张口,痴呆呆的望着。但惊讶过后,是淌入心扉的阵阵暖意。

    她一向视祁韶安为弱柳扶风之辈,凡事都想把她撇在身后,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但祁韶安虽是从诗书礼教中长起来的大家闺秀,可那骨子里却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什么事只要不到头,就算咬着牙也会坚持做下去。

    不论是那时自己下狱,还是重伤垂危之时,祁韶安从未是她印象中那样遇事只知道哭的小女子。

    叶久心底疼得厉害,在云城时,她尚能自由自在,但如今进了京城,行事就都要顾忌。

    自进京后,祁韶安很少出府,除了福谷饭庄那次,几乎都是自己硬拉她出去的。她知道,祁韶安是怕撞见什么熟悉的人,给自己填了灾乱。

    但在府宅之中,不仅林夫人不时地刁难,心中还要牵挂着二哥,祁韶安的心思向来是能不说就不说,而且每每看见自己,脸上都是欣悦的笑意。

    叶久心里明白,只能更加紧的寻找祁二哥的下落,更加拼命的站稳脚跟,只盼早一点,能让她的宝贝光明正大的呈于众人面前,绽放属于她自己的闪耀光芒。

    “韶儿,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忘啦。”

    两人之相伴长久,莫过于那毫不讲理的默契,叶久揉了揉眉心,压下心里的酸涩,轻笑着问道。

    祁韶安默不作声,叶久也不急,捧着她的掌心放在唇边,“你爱我从不比我少,付出的也只多不差,你从来都是和我并肩作战,难道不是吗。”

    叶久的声音柔柔中带着一丝笑意,祁韶安闻声抬起头,看着她又一次亮如星辰的眸子,眼眶中的酸楚更甚。

    此生得一人如此,又有何求。

    叶久看着祁韶安眼中溢出晶莹,低头思索片刻,忽得勾起了她的小手指。祁韶安愣了一下,跟着叶久的指引抬起了手掌。

    “我们拉勾,此生永不分离。”

    说罢,她又带着祁韶安的手转了个弯,接着伸出大拇指,与之相抵。

    “拳拳之心,眷眷之情,此生定和你生死与共。”

    祁韶安由着叶久摆弄,怔愣的说不出话来。此时此景,她想起了那日大婚之夜,两人手执银杯,共立此生山盟,同饮合卺之酒。

    叶久最后摆出了半个弧,祁韶安照猫画虎,合上了她的手指,摆成了一个心形。

    叶久看着祁韶安的眼睛,眸中泽泽水光,她牵唇一笑:

    “相逢万里,此生只与你,白首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后,邪教又只剩我一人了……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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