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闻言半转回头:“嗯?”
虽然没有阳光了, 但是草还是一样被晒了许久,她有些不明白祁韶安想要干什么。
祁韶安没有解释, 只是催促着她把自己放下来,叶久拧不过她, 只好弯下身子,把她放到了草地上。
翠绿的叶子散发着热气,混着泥土的湿气,温热的感觉从脚底缓缓流淌进身体, 祁韶安微微动了动脚趾,慢慢适应了脚下的温度。
“等等, 我把鞋脱给你。”
叶久盘起腿就要脱鞋子, 余光却瞥见祁韶安轻笑了一声,微扬着步子,几个小跳,跑远了。
“韶儿!”
叶久一个踉跄连忙去追, 祁韶安见她追来, 脚下更是迈开了步子, 拎着裙摆就往更远处跑去。
叶久气笑了, 看着祁韶安难得雀跃的样子,反倒放缓了脚步。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祁韶安这么肆意的玩闹。
不论是刚才在溪边,还是现在,这样欢脱的样子,她都是很少见的。
似乎自己对于韶儿的印象,脑子里首先跳出来的词就是清冷, 然后是知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两个词语来形容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但是韶儿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甚至大多数情况下,她比自己要冷静的多。
也正因如此,她格外珍惜祁韶安身上偶尔冒出来的小脾气、小性格,可能在这个时候,韶儿才最像她自己。
此时草长莺飞,一抹浅粉穿梭于碧海之间,远处青山密林,溪水潺潺,是万千笔墨点染不出的动情山水。
叶久慢慢停下了脚步,她好想世界就停留在这一刻。
停留在韶儿纯净无瑕又美的不可方物的笑容上。
“阿久。”
祁韶安忽然转过身,歪头看着她,微风吹起裙摆,发丝轻扬。
叶久张了张嘴,却失了声。
“送你个礼物可好。”
叶久眸子闪了闪,下意识就点了下头。
只要是韶儿送的,什么都好。
祁韶安见状弯了弯唇角,后退了几步,立于碧波之中。随后她赤足轻抬,素手挽了个手花,轻踏几步,旋身而舞。
叶久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韶儿说的礼物,是指的这个。
祁韶安善舞,不止是自己,就连京城的人都知道。然而世事变迁,曾经的祁家女,如今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
偶有惜才之人叹惋几声,也只道韶华易逝,佳人一舞难再得。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佳人仍在,那舞却不是当年的味道。
叶久静静的立在不远处,看着那粉色身影似蝶般翻飞,尤其是那俏丽的脸蛋上让人望而沉醉的笑容,她眼里渐渐浮起了一抹叫做欣慰的光。
这是她第三次看祁韶安舞。
初见之时,她的舞浸润了透骨的悲伤,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在撕裂着心上的伤口。
而后来燕津桥头,她脱胎换骨,白衣胜雪,红梅傲风霜,遗世而独立。
再是此刻,花海寻踪,纯净如斯,烂漫天真宛若新生。
她不懂舞,但她能看出来,祁韶安每一个动作后面,从她心底流露出的感情。
韶儿此刻所思所想,全化在了一支无声的舞里,递到了她的眼前。
当一支舞里加注了感情,那才真正有了灵魂。
而这些,那些人是没机会看到了。
远处,东绯牵着缰绳,看着草里花间的身影,喃喃道了句:
“真的是她……”
“绯哥,什么是她,谁啊?”
东绯回过身,连忙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南渊看了一眼,耸了耸肩,“你是第一次看少夫人跳舞吧,难怪这么惊讶。”
东绯一听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么说,你看过?”
南渊点了下头,“对啊,当时在云城,少夫人当着全城人的面跳过,简直艳压群芳啊,帮着那青楼一举夺魁,那场面真是——”
“什么?青楼??”
南渊眨了眨眼,“是…是啊,我记得好像是叫……花满楼,那时候先生就说少夫人舞姿像京城里的小姐,叫什么来着……”
东绯闻言脸色一变,他一把堵住了南渊的嘴,少见严肃的道:“小渊,你记住了,少夫人就是少夫人,谁也不像,这件事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尤其是夫人,听见没有?”
南渊一脸茫然,但还是乖乖点头。
东绯皱着眉,不放心似的又说了一句,“还有少夫人与那青楼的瓜葛,也一概不许提!”
南渊被他捂得快喘不上气了,忙不迭的点头,东绯这才松开了他。
他看着远处两个身影,轻叹了口气。
是福是祸,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在公子眼里,整个侯府加起来,都比不过少夫人一人吧。
……
祁韶安最后放弃了所有的舞步招式,旋了几个身,便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初夏的日子,多走些路都会出不少汗,更何况这样一番运动之后。
她仰躺在草丛中,急促的呼吸着,闭着眼嗅着青草的气息。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听着那熟悉的浅语,祁韶安侧过头,见阿久坐在自己身边,目视着前方。
祁韶安眯着眼看着,从她的角度看,阿久脸侧的弧线清晰可见,她双手后支着身体,挺拔的身子又带着一丝慵懒,就这样平平无奇的夺走了她的目光。
叶久转过头,就见到祁韶安连着炽热的目光,她一时分不清,是她跳舞的热情,还是想吃人的欲望。
祁韶安见她怔愣,便弯了弯唇角,又舒心的闭起了眼睛。
“喏,给你的。”
鼻尖一股熟悉的檀香,祁韶安睁开眼,只见面前横着一只小匣子。
“当作给你的回礼好了。”
祁韶安撑起身子,接过木盒,狐疑的看了叶久一眼。
回礼哪会这么快,这分明就是这人提前准备好的。
叶久故意没有看她,保持着自己仅剩的从容,试图掩盖住脸上的红热。
韶儿的眼神实在太勾人了,她再看下去地位不保啊。
祁韶安拉开了木匣子,只见一只木簪静静的躺在里面。
这木簪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和她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木簪用金丝缠绕着,顶端点缀着白玉,整个簪身保持着木制的朴实,也一点不妨碍簪头的明艳。
她伸手拿了出来,眼前的簪子与配饰浑然一体,一点都看不出断裂之处。
祁韶安眼里满是惊讶之色,她怔怔的看向叶久,薄唇轻启,却不知该说什么。
叶久坐直了身体,挠了挠头,小心的说道:“我知道这是二舅哥留给你的念想,总断着可惜,不如你把它带在头上,二舅哥若是知道了,心里也会开心的。”
祁韶安拇指磨砂着手中的簪子,她竟不知阿久会偷偷的替她修好了这只簪子,虽然加了些许点缀,但整个簪子的面貌还是原来的模样。
这足以见得阿久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叶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因为自己私自动了她的东西而生气,连忙出声:
“我……我见你每每看到断的簪子心情都不好,就想着把它补好,你能有些安慰,但我确实……确实没经过你的同意,对不——”
剩下的话全数被堵了回去,唇上冰冰凉凉,伴着青草和海棠香,刺激着她的神经。
叶久眨了眨眼睛,却见着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眼前,合上了她的眼皮。
那只手又绕过了她的耳畔,最后扣在了她的后脑上。
叶久终于回了神,凭着长久的默契摸到了祁韶安的腰间,一手勾住,渐渐回应着她唇齿间的热情。
天地辽阔,万物润泽。
许久之后,祁韶安终于舍得放开了她,她捧着叶久的脸颊,望着那雾蒙蒙的眸子,轻轻一笑:
“我很喜欢。”
……
姜沛灵是被人从客栈里薅出来的。
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面前春风得意的某人,眼泪差点飙出来。
“我的亲姐夫啊,我都没打扰你们了,咱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有在认真看书,我读了一夜,让我先睡会儿谢谢啊。”
她转头要走,结果被叶久一把拽住,“哎,等等,看完这个再睡不迟。”
叶久掏出一只手帕,打开边角,露出一只青瓷酒盏。
“你看看这杯盏有什么不同?”
姜沛灵“啊”了一声,“看着挺干净的啊。”
“废话,要是这样还用你?”
姜沛灵嘟了嘟嘴,伸手拿过酒杯,仔细的看了看,又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酒不错。”
话音刚落,姜沛灵只觉得周围温度突然低了一个档,她看着叶久面无表情的脸,讪笑一声,“那个……我再看看……”
叶久把一只酒坛子拍在她的面前,“你再闻闻这个。”
姜沛灵趴过去深吸了口气,“嗯!就是这个!”
叶久:“……”
“啊,我好像有点感觉了!”
姜沛灵在叶久即将暴走之前伸手挡住了她,她又细细的闻了几遍,皱着眉道:“这里面气味好像有些差别……”
“马头甘……不对……青芮花……也不是……”
“……七蔓草!对,这里面有七蔓草!”
姜沛灵有些激动,再三确认后,确实自己没有认错。
叶久连忙问道:“七蔓草是什么?有什么功效?”
姜沛灵解释道:“这七蔓草是长在漠北的一种药草,一般都生长在大漠中有水源的地方,此物样子与寻常萱草相似,少量服用有麻痹止痛之功,当时替你剜去腐肉之时便是用了这七蔓草的粉末。”
叶久倒吸了口凉气,“不是吧姜沛灵,这么危险的玩意你居然给我用过??”
姜沛灵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东西哪里危险了,只要吃不多就没事,姐夫宽心啦,我怎么会害你呢。”
叶久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那吃多了呢?”
“呃……就是产生点幻觉,或者精神错乱啥的……”
姜沛灵说着缩了缩脖子,当初师父不愿让自己用,就是怕自己掌握不好剂量,到时候再酿成大祸。
叶久皱着眉不说话,就在姜沛灵以为她要凶狠训斥自己时,叶久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道:
“小姜同学,干得漂亮。”
姜沛灵:“???”
她还没回过味来,就见着叶久风一样卷出了房门,同时走廊里回荡着一句极其不悦耳的声音:
“明天我让国学府再送来些押题宝典,小姜同学,我看好你哦!”
姜沛灵微笑攥拳: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作者有话要说:每到这个时候,总想舞我的邪教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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