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渐明

小说:愿祈久安 作者:拾吾两
    侯府, 竹园。

    “阿久?”

    祁韶安走到凉棚里,只见叶久蜷在石凳上, 手里拿着一根木枝,正在地上写写画画。

    她抬头看了看日边, 轻道:“这日头还未下去,怎的不去屋里?”

    叶久闻声抬起头来,看着祁韶安浴着夕阳微微发亮的脸颊,张了张嘴。

    祁韶安歪头挑了下眉, 叶久这才回过神来。

    “哦,屋子里太闷了, 我出来透透气。”

    祁韶安闻言看了书房一眼, 微微蹙了下眉头。

    “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扯着嘴角轻笑一声,“韶儿,我在你面前就是透明的。”

    祁韶安耸了下肩, 眼睛里水意泛着波光, 晶晶亮的煞是好看。她随意笑了下, 坐到了她的旁边。

    “那还不是因为你对我不设防。”

    叶久转过头, 对上祁韶安似笑非笑的眸子,心里泛起了绵柔的暖意。

    “在写什么?”

    祁韶安错开了目光,看着地上奇怪陌生姑且称为“符号”的东西,歪头问道。

    叶久回了神,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把从咱们进京以来所有事情都写了下来, 看看能发现什么。”

    她指着最上面的一个“房”字,说道:“从陛下让我探查路上伏击一事,然后房大人横死,幕后之人失去线索。”

    她又往下指,“再到户部尚书贪墨抄斩,京兆府尹镇压难民,包括其中福谷饭庄、铁匠铺等等。”

    “还有之后八公主遭人陷害,贤王服毒自尽,朝臣故意阻挠,以及塔尔族犯境,久攻不退。”

    “甚至是最近衡明杀人,礼部尚书免职,这一切的一切,看似白纸黑字的写在了卷宗之上,陈列于世人眼前,但实则却是一概没有定论。”

    叶久木棍轻轻敲击着地面,不止如此,就连郑太妃宫里的公公,沐王的不动声色,她也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来说服她自己。

    往日她在云城,远离京都,这些个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她碰都碰不到,她和寻常百姓一样,只用管今年税收高不高,产粮好不好罢了,哪需得费这么多心思。

    可如今她在京城,几乎是一下子被投掷到了权利的漩涡里,她每走一步,甚至是不经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左右自己,或者别人的命运。

    不然,是何下场,那顿板子便是无情的警告。

    于是她拼命的想挖掘出事情的真相,可好像到头来,她什么没琢磨明白。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为谁做了嫁衣。

    “阿久。”

    右侧肩膀上突然沉了一下,紧接着腰间被人轻轻的环住了。

    叶久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眼神晃了晃,任由她圈在怀里。

    祁韶安松了一只手,顺着叶久的衣袖,捉住了那只骨骼分明的小拳头,轻柔的掰开。

    “凡是急中出错,莫要伤了自己。”

    叶久看着那微凉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扫过自己的掌心,并且在那几道红痕上揉了揉,她咬了咬唇。

    韶儿说的没错,她确实急躁了。

    不论是京城之水深不见底,还是宋初浔那家伙一声不吭玩失踪,都让她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耐心耗了个精光。

    她怕了。

    她怕哪一天事情水落石出自己招架不住,怕以自己之力护不了韶儿周全,怕侯府毁在她手里,更怕宋初浔她当真来了京城。

    叶久哽了下,伸手抱住了祁韶安。

    她把头埋在了祁韶安颈窝,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肩头。

    不论如何,她都要静下心来,解决这些事情。

    她别无选择。

    祁韶安感受到叶久低沉的情绪,她微微侧头,贴着她的发丝,蹭了蹭。

    也不知道怎么的,阿久近些日子情绪总是不稳定,时不时的就会莫名的低落一会儿,而所为何事,她从来不说。

    不过她大致能猜到应该是关于什么的。

    先前可能是自己,而自打两日前阿久找自己要了初浔姑娘的画像后,她总觉得阿久的心思,乱了。

    “初浔姑娘不会有事的。”

    叶久顿了一下,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像她这种妖孽,肯定会继续祸害人间的。”

    祁韶安被逗笑了,她轻轻拍了拍叶久的后背,忽得话锋一转,“阿久,想不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

    叶久闻言松开了她,眼里有些疑惑。

    “我从娘那儿打听到,荷漾因为传了那封手稿,在莲清被赶出府后,也离了府,不过娘念着她也是被人利用,便找了个书肆的活计与她,那书便是她默写出来,讨生计的。”

    叶久闻言长叹一口气,“她是一点没得版权意识哎……”

    祁韶安眨了眨眼,“搬什么?”

    叶久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了,这书早就被陛下卷干净,恐怕荷漾得再去找个新的营生了。”

    “不过她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给了别人,倒也可惜了。”

    她想了想,“不如收到酒楼里,查起账来岂不得心应手。”

    祁韶安却摇了摇头,“账目这等要事不宜轻交于旁人,不如安排到义庄去,做夫子的帮手,更妥当一些。”

    叶久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点点头,“就按韶儿说的办。”

    祁韶安见叶久心情好了一些,她悄悄舒了口气,总算是哄好了。

    眼看着阿久又看向了那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她连忙打岔道:“阿久你写的这是什么,我好像从未见过。”

    叶久眨眨眼,并没有察觉到祁韶安的小心思,她愣了下,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要怎么给韶儿解释中华文字源远流长?

    她憋了好半天,最后道了一句,“这是我们那边的文字,和你们这儿的有所不同,我顺手就给写出来了。”

    毕竟是用了二十多年的汉字,就算她现在看的写的都是康盛国的字体,那也根本取代不了汉字的丝滑程度。

    祁韶安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

    这里的生活太过真实,真实的她几乎忘了阿久曾说过,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记得起初在一起时,阿久说,要活在当下。

    可如今她们的牵绊越来越深,可以说是融入到彼此骨血之中,也丝毫不为过,她却越发理解不了这句话了。

    她不想有朝一日,这个世界没有了阿久的痕迹。

    祁韶安猛地抓住了叶久的手。

    叶久吓了一跳,看着祁韶安有些不知所措。

    “韶儿,怎么了?”

    祁韶安急喘了两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之感,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可能只有这样真实的触感,才能给她一丝丝的慰藉。

    叶久低下身子,歪头看向祁韶安微垂着的脸颊,脸上藏不住的担心。

    “身体不舒服?”

    祁韶安深吸了口气,扭过头,朝她微微一笑,“无事,你在就好。”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揽着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一直都在。”

    “喵呜——”

    墨丸提着脚踩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扭头看了她们一眼,高傲的从她们面前走过去了。

    叶久看着墨丸嘴里叼着的东西,嘴角一抽,“韶儿,咱最近没给它吃肉吗。”

    祁韶安看向叶久,“它不是吃白菜吗?”

    叶久伸手一指,“那它为什么自己加餐?”

    祁韶安看着墨丸嘴里叼着的一只长尾巴灰耗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可能想换个口味?”

    叶久看着它沉思许久,缓缓道了句:“以后它不必再进屋了。”

    祁韶安紧了紧握着叶久的手,颤声道:“我也不要再抱它了。”

    远处的墨丸耳朵动了一下,哀怨的看了两人一眼,小爪子刨的飞快,在墙根挖出了一个洞,把灰耗子一口甩了进去。

    “它还挖我墙角。”

    叶久木然的转过头,极其认真的说了句:“我想养只狗。”

    墨丸突然喵了一声,飞快的窜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叶久见状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一物降一物,苍天饶过谁。

    还没等她和祁韶安分享彼此的愉悦,墨丸又走了出来,往洞里甩了一只尾巴更长体型更大的灰耗子。

    紧接着……两只……三只……五只……

    直到坑里被灰色填满,墨丸终于心满意足的舔了舔粉嫩嫩的嘴唇。

    “它大爷的。”

    叶久看着墨丸邀功一样自豪的嘴脸,只觉得自己可能是捅了耗子窝了。

    她默默的收回了腿,盘在了石凳上,并把祁韶安的腿也拉了起来。

    她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的地面,又望着那露着好多条尾巴的小坑坑,吞了吞口水。

    祁韶安手的温度急剧下降,脸色都有些发白,她犹豫的问了句:

    “墨丸它好端端的挖坑做什么,屯…屯粮食吗?”

    叶久不忍直视,“它用行动告诉我们,它就算再菜也是只食肉动物……”

    她话没说完,突然停住了,“食肉动物……挖坑……屯……屯……”

    叶久猛地一拍大腿,“居然是这么回事!”

    祁韶安本来被墨丸腻歪的够呛,结果又被叶久吓了一跳,她脑子当下当机,眼里都是茫然。

    叶久摇了摇她的手掌,语气急促,“韶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郊游时候去过的村子?”

    祁韶安有些结巴,“记…记得,他们……他们不是在翻修吗。”

    叶久连忙摇了摇头,“他们根本不是翻修,是屯兵。”

    祁韶安吓了一跳,“屯兵??”

    “对,就是屯兵。”叶久郑重点头,“我当时便觉得那些村民有些不对劲,他们身材魁梧,体态挺拔,不似平常做农活的汉子,更像是受过训练的士兵。”

    祁韶安仔细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缓缓点了下头,“这么说来,那些人上下级分明,确实不像寻常村落。”

    叶久眯了眯眼,“关键是,陛下半月后要亲往祈年台祈福。”

    祁韶安闻言惊的冷汗冒了出来,“有人要谋反。”

    叶久想了几息,“怪不得沐王迟迟没有动作,原来他早已暗中筹备。”

    祁韶安皱眉道:“阿久为何肯定就是沐王?”

    叶久沉下声音,“因为只有沐王,不在京城。”

    她扫了眼地上的关系图,“恐怕礼部尚书一事便是沐王从中作梗,礼部尚书倒台,不单单是陛下的国学府得以实行,同时也在祈年之事上有所松弛,给了他可乘之机。”

    祁韶安慢慢消化着叶久的话,眼里的惊讶越来越盛,“那现在怎么办?”

    叶久冷笑一声,“好在我们发现的早,只要陛下派禁军前去……”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祁韶安看着她突然噤了声,面色也是差到了极点,心里更是焦急,她吞了吞口水,尽量平静的问道:“阿久,怎么了……”

    叶久僵硬的转头,哑着声音:

    “禁军早就派去了漠北。”

    ……

    叶久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了车,直奔皇宫而去。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塔尔族一直不退兵,哪里是他们心高气傲想再狠捞一笔,根本是在拖延时间。

    京中禁军三万,除却保护皇城的护卫禁军六千人,剩在军中的还不足三千,而且在此之前全国的兵力几乎都调往了漠北,可调用的就是临州的州兵。

    这还不是精良之师。

    然而现在她们连沐王手里有多少兵力,甚至兵力如何都丝毫不知。

    届时若沐王揭竿而起,恐怕京城根本守不住。

    叶久越想越心凉,她几乎不需要等到西凝的回报,就大致猜到了应该就是她那褚伯父的大作。

    作为全权负责漠北的军事以及外交的重要人物,如果不是他暗中拖延,恐怕也成不了这样好看的局面。

    叶久死死得攥住拳头,冷笑一声。

    什么废寝忘食也找不出办法,根本就是不找罢了。

    可怜薛纡宁整天忧心忡忡,却不想她顶头上司早已经倒戈了。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叶久一刻都没敢耽搁,撩开帘子跳了下来。

    “这是……”

    当她看到面前黑匾金字的“褚府”两个字时,一股冷意从尾椎骨一路冒了上来。

    “陆林,怎么回——”

    然而回应她的,是腰间突然的尖锐之感,以及一道冰冷戏谑的声音:

    “林侯爷,可千万不要乱动呀。”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美好而温馨的拥抱场面,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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