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这个绰号为“疯眼”的老头竟然是如此的瘦小。
——不，这似乎已经不在瘦小的范围了……
苏锐在心头如此想到。
在地下储藏室之中，脚底下是一片一片暗色的砖块，各种各样形状古怪的器械被放在阁楼之上，随着苏锐的视线扫过，一个像是音符形状的闹钟，发出了一声嗡的震动声，紧接着，突然飞舞了起来……在苏锐的面前乱窜着！
“啪——”的一声，一只细瘦的小手挥舞着，将这个闹钟关掉了。
“所以……弗朗西斯你这个坏小子，欠我的钱还没有还清，不仅如此，还在外面找了个拖油瓶过来……？”
面前的一身穿着宛如飞行员制服的老头插着腰，露出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我讨厌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懂不懂什么叫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
拖油瓶·不懂礼貌·苏锐:“…………”
不过，对于面前大概只有一米不到的宛如侏儒一般的老人，无论怎样做，都只能看到对方光秃秃的头顶啊……
——这与不尊重，不懂礼貌有什么关系呢……？
——这和自己之前所猜测的内容可完全不相符。
苏锐在自己的心头如此想到。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他这个呱噪的伙伴就已经给自己科普了这名老头的地位。
老头名为杰罗德·约翰，并不是一名巫师，准确的来说是一名机械术士，因为做事颇为乖张，颇有些疯子科学家的意味，所以被特利斯城市的地下职业者们称为【疯眼】。
根据弗朗西斯所说的，疯眼杰罗德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在灰发男孩的记忆之中，从他出生记事之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苍老将要枯萎腐烂的模样……
而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也许是因为活得久，见了许多世面的缘故，尽管疯眼杰罗德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普通机械术士，但是其对巫师的基础知识可谓了解颇多。
带着拖油瓶·欠债不还·弗朗西斯揉了揉自己的灰色头发，脸上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蹲下身子看着面前这个姿态神气的老人。
“抱歉，杰罗德先生，没有按时还钱是我的问题……不过，您看我把什么东西找来了！”
“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不能暂时抵一下我的债务，嘿嘿~”
这句话明显就把杰罗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老人沉吟了一下，跳到了一个巨大的机械躯体的凹槽之中。
这具机械躯体就仿佛是他的第二副躯壳一般，大概有两米高，全然修饰了他原本的身高。
“咦？”
疯眼杰罗德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我看看。”
“咻——”的一声，在弗朗西斯无声的召唤之下，一只巴掌大小的蓝色蜘蛛就这样凭空出现。
“哦，我早说我讨厌这样黏糊糊的小东西了……尤其是这种吐的毒液的小毒物！”
递给了老头之后，疯眼杰罗德一脸嫌弃地拎着这只小蜘蛛的一只脚，在对方黑豆一般小巧却又含着惊恐水雾的眼眸之下……开始疯狂甩动了起来！
苏锐:“…………”
而站在苏锐旁边的弗朗西斯，神情倒是极为的淡定，就仿佛是已经习惯了老头这样疯狂的行为。
“足节的柔韧度很不错……嗯……不愧是老虎在他管辖区要准备拍卖的异兽。”
“你捡到了一个宝贝啊，小弗朗。”
听着小蜘蛛惊恐的“吱吱——”的挣扎声，疯眼杰罗德不停地操控着自己的机械手臂，拼命甩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发出了一声冷笑一般的轻哼。
“雨蛛……c级异兽……嗯……还算不错的东西……不过已经是有主之物的东西……老人家我可不稀罕。”
桀桀的怪笑几声后，疯眼杰罗德把手一甩，那只小小的蜘蛛，就这样被甩得直接扔到了墙壁上。
小蜘蛛瑟瑟地抖着自己的身子，水汪汪的小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这个机械怪人，又快速的重新爬到了弗朗西斯的肩膀上，蹭了蹭灰发男孩。
“算了，你这个坏东西，我就不应该指望你乖乖的挣钱……老爷子我也不想这样抢别人的东西，既然你和它签订了契约，就好好的对待它吧，至于欠的钱，老样子，自己去坑蒙拐骗，卖卖假烟假酒，在我这打点小工，帮我做点事儿就够了……”
听了独眼老头的话后，弗朗西斯笑了笑，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算是附和了老人的话。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他以这样的方式赊账了。
苏锐看到这一幕后，在心头如此想到。
解决了弗朗西斯之后，老头子把目光重新放到了苏锐的身上。
他几乎是在审视着苏锐，操控着那巨型的机械装置微微的向下移动。
老头拿出了一个放大镜一般的东西，开始打量苏锐。
“普通人……不对，天赋者啊……”
“所以，听弗朗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所说的话……你是想成为巫师，对吗？”
苏锐点了点头。
“嗯……你救了这小子的命，虽然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我也的确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照顾……”
杰罗德微微嘟哝了几句，侧过身，操控着身下的机械装甲，慢慢的往更里面的方向走去。
“混血的小家伙……你过来吧，弗朗西斯，你在外面守着就好。”
——————
地下室深处的光被微微点亮。
绰号为疯眼的独眼老头，从自己宛如飞行员制服的口袋之中掏出了一根烟管，“嚓——”的一声点燃，放在自己的嘴唇附近，美美地吸了一口……
“想要成为巫师，第一步就要先与异兽签订契约。”
“小家伙，让我看看你所找到的异兽是什么样的吧？”
苏锐冷冷地看着老人那藏在机械头盔之下炯炯有神的眼睛。
尽管到了这个年纪，但是老人的灰蓝色眼睛还格外的有神，带着某种力度，和他苍老的外表截然相反。
虽然骂骂咧咧的，表现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在刚刚面对弗朗西斯的时候，也展现出了柔软的一面。
苏锐斟酌了一下，手指在异兽崽崽的皮毛之上滑动着。
——时间已经不多了。
——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自己思考和犹豫了……
做出决断后，他将自己的黑色外袍摊开，把昏迷不醒的小团子放在了桌上。
出乎意料的，在看到这只之前被弗朗西斯称为“垃圾”的异兽的时候，疯眼杰拉德挑了挑眉，将自己的头盔往后移。
“有意思……变异的异兽吗？”
疯眼把头盔放到了一旁，神情非常的认真。
“从小弗朗那小子之前受伤的情况来看，普通异兽是没有办法做出这种程度的治疗的。”
“而你这只异兽的品种的确是异兽【拉莫】，也就是最为低级的异兽之一。”
“因此，这是一只经过了变异，实力得到大幅度增幅的异兽——这也挺正常，要知道，每一只异兽在诞生的时候会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变异。”
“不过，这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老人抬起头，看着苏锐，他的眼里闪烁着某种具有穿透力度的光芒，“孩子，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这一只异兽有很大的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
“经过了变异的异兽，它们的寿命普遍都非常的短暂，并且也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所拥有的能力会放到最大化——就像是你之前所见过的。”
“如同流星划过天际一般短暂……生命的绚烂，也被压缩在了那一刻。”
他伸出了形容枯槁的手，似乎是想要安抚一下，那只不断发出呜咽声的小团子。
“巫师与异兽在第一次签订契约的时候，会形成某一种拥有特殊力量的光芒，能够将异兽在此前所受的伤口全然复原。”
“它受了点伤，不过，即使你与它签订了契约，依靠初次契约的自愈能力让它恢复过来，它也没什么用处了——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老人看着苏锐，那张骨瘦嶙峋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味。
“你可要想清楚了，一个普通巫师的精神力，也许一生只够他契约一头异兽。”
“——你确定要把珍贵的名额用在它的身上吗？”
气氛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煤油灯窜动着的烛火，将少年的脸庞映出了一种迷离的光。
苏锐慢慢地把那罩着自己的黑袍往下拉，露出了一张苍白却又肃穆的脸。
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点头，说道，“我确定。”
“你确定？”
疯眼杰罗德重复的问了一句，笑了笑。
他嗤笑了一声，整个身子往后仰，双手就这么抱着自己的头顶，“真有意思，看样子，现在的小孩，还是没有见过太多的黑暗啊……”
“可以如此轻易的就把自己的未来交付出去，交付给一个变异的初级异兽？真是天真的让我觉得可笑……”
听到老人看似嘲讽实则在做最后劝改的话语，苏锐整个人都没有动弹，就像是一具凝固了的雕塑。
他的侧脸线条非常的好看，纤细的眉头微微皱紧。
——选择……这是选择吗？
脑海里面浮现的，是自己在生与死的关头，在进入梦魇的情绪之中，所看见的场景。
他幻想中的父亲，一边掐着自己的脖颈，又用一种充满着上位者的目光，带着一种让人觉得可恨的怜悯微嘲的情绪，亲吻着他的额头。
——没错。
——努力活下去，并且成为巴德尔大陆的教父……是自己的目标，自己一生奋斗的动力……
——但是……
苏锐慢慢的抬起头，那黑亮的瞳仁里，同样带有这一种让对面的疯眼杰罗德感到压迫的情绪。
“我愿意。”
“无论如何，无论我是否只能契约一头异兽，我都愿意。”
苏锐说道。
疯眼杰罗德听后，微微点了点头，耸拉的嘴角似乎微微扬起了几分。
在告诉了苏锐成为巫师的途径之后，苏锐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桌上的匕首，在自己的手掌之上，画出了一道鲜明的口子！
“嘀嗒——嘀嗒——”
鲜血不断的滴落，滴到了小团子软哒哒的触角之上。
古老的咒语缓缓响起，紧接着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吸力，拼命的向下扯着，苏锐感觉到自己的血流得非常的快，无法控制。
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直到那只趴着的异兽崽崽，全身都被鲜红的血色浸润之后，宛如黑雾一般笼罩着的契约符文飞速闪现，一股尖锐的刺痛感钻入到了苏锐的大脑皮……猛然炸了开来！
“轰——”的一声，苏锐的脚步微微颤了颤，即将要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却被一只机械手臂虚扶了一下，坐回在了凳椅之上。
“现在差不多了。”
疯眼杰罗德在一旁搓揉着自己的手指，示意苏锐将血止住，重新念了一句咒语。
紧接着，小团子周身的毛发都颤抖了一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以一种肉眼的速度恢复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之后，苏锐的手微微一抖，紧紧的抱住了桌上的团子。
“成功了就好……”
苏锐喃喃自语道，原本冷冰冰的脸柔和了几分，缓缓闭上了眼睛。
——感谢你。
——感谢那个在最绝望的大火之夜陪伴着我的你……能够存活下来。
异兽拉莫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呢喃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苏锐的嘴唇。
…………
——不可置信，竟然用如此短的时间就契约成功了一头异兽……？
——要知道，经过正式训练之后天赋尚可的巫师，最起码也需要花一天的时间！
——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坐在苏锐的对面，疯眼杰罗德紧紧盯着苏锐，把自己的惊讶藏在胸口之中，只是沉默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他又把目光移向了那一只在他眼里看来已经是废物一般的变异异兽。
——也许……
——如果是他的话。
——也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疯眼杰罗德如此想到。
——可惜了……真是绝好的研究素材。
…………
苏锐慢慢抬起头。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对面的老人仿佛是隔着一层黑色的阴影般，他看不真切此时此刻疯眼杰罗德的脸上的神情。
“哦……这可真是一个奇迹。”
过了好一会儿，阴影散尽，疯眼杰罗德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
尽管面相颇为凶相，但是，当他的嘴角挤出深刻的纹路的时候，却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像是包含着祝福和期许一般的情绪……
他收敛了自己的口气，原先显得充满着讥嘲和讽刺语气变了，就仿佛是一个殷切的长者。
而他的话语里，仔细听，似乎也带着某一种说不出来的深意……
“孩子。你的选择没有错，也许普通的变异兽，没有什么价值，的确会成为一种累赘……”
“但是，它是不一样的，因为他遇见了你。”
“——希望在未来，你们能互相成就彼此。”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