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君

    林栀和林幼菱回到家,已经是半夜。

    林家宅子灯火通明,林父今晚没有出席寿宴,见两个女儿总算回来了,终于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栀栀,菱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幼菱犹豫一下,正要开口。

    林栀将手包一扔,笑道:“新欢旧爱天雷地火,我们会在沈爷爷的寿宴上发生什么,您猜不到?”

    “我……”这问题林父回答不了,严肃道,“你怎么跟爸爸说话?”

    现在一提到“爸爸”这个词,林栀满脑子都是沈寻那张惹人嫌的脸。

    她动动嘴角,无意争论:“对不起爸爸,我去睡了爸爸,晚安爸爸。”

    说完,看也不看林父,踩着高跟哒哒地,头都不回地上楼去了。

    林父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站在原地表情乖巧、眼神透出谨慎小心的二女儿,无奈地叹息:“你姐姐要是有你一半听话,我也少操不少心。”

    林幼菱想,听话有什么用?如果她能选,她也想投胎成林栀,父亲母亲都家大业大,从小就不必看人眼色。

    像真正的公主。

    可话到嘴边,仍然变成柔软的安慰:“姐姐最近刚刚分手,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爸爸以后多为姐姐着想,她一定能体会到您的良苦用心。”

    林父乐了:“我还能怎么为她着想?”

    长夜幽寂,客厅内灯光温柔。

    林幼菱乖顺地垂着眼,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抬起头,无害地笑道:“再给她定一门亲事吧。”

    ***

    林栀洗完澡懒洋洋地走出来,看到手机屏幕上三个未接来电。

    时间是十分钟前。

    联系人是闫女士。

    她回拨过去,忙音没响三声,那头接起来。

    “妈妈。”林栀声音柔软,“国内都三点啦,你又在出差?”

    “嗯。”闫女士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等会儿还有个会要开,看你朋友圈说刚结束宴会回到家,赶紧见缝插针给你打个电话。沈寻那事儿怎么说?”

    “他铁了心要退婚娶别人,我本来都同意了,可他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就打了他一耳光。”

    “干得漂亮。”闫女士笑笑,“沈寻想娶谁,林经国那个私生女?”

    “嗯。”林栀一边擦头发,一边纠正道,“别叫得那么难听嘛,人家现在是林家的养女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养女”这个名头,是闫女士强行给林幼菱安上的。

    林父年轻时处处留情,搞出小的来一点都不奇怪,闫女士早年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林幼菱的生母格外不给她面子,硬生生闹上了门,非要讨个名分。

    这事儿间接造成了林父林母离婚,闫女士向来强势,在林栀的抚养权上寸步不让,丝毫不给前夫留情面。

    离婚之后还想见女儿?可以,那俩小的永远别想进家门。

    林父虽然风流,可是脸皮薄,对面子上的事特别看重,生怕别人说他委屈名正言顺的女儿,还真答应了闫女士的霸王条款,没让林幼菱的生母进林家家门,也只对外称林幼菱是养女。

    可是一想到林栀现在和那个私生女住在一起,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闫女士又忍不住皱眉:“栀栀,你的工作真的不能调动吗?要不你还是回南方来,跟我一起住。”

    “我已经不小啦,如果在这儿实在不开心,自己也会走的。”林栀心里一片柔软,“妈妈你不要总担心我吃亏,我是个成年人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闫女士皱眉,“我最近做梦还总是梦见,我和林经国都出门工作了,你一个人待在家里,突然着火,连逃都逃不掉。”

    林栀默了默。

    她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因为这段往事,曾经真实上演过。

    那阵子林父林母闹离婚,没人管她,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知怎么就起了火。林家之前住在市中心高层,保姆逃跑时没有叫她,临走还堵住了逃生通道。

    那个高度,消防云梯够不着,无人机干粉不够用,林栀一氧化碳中毒,后来是被人背出火场的。

    她至今都不太确定那个人是谁。

    但她醒过来的时候,有个高个儿少年告诉她,是他救了他。

    他说他叫沈寻。

    “妈妈,你不要再回忆了。”林栀潜意识不想记起这件事,太阳穴突突跳,“那些事都过去很久了。”

    “如果不是那场火灾,你大概也不会跟沈寻订婚。”

    “没关系,现在解除婚约也完全来得及。”

    “那倒也是。”闫女士笑,“分就分了吧,妈妈给你找个更好的。”

    提到“更好的”,林栀眼皮一跳:“对了妈妈,我今晚还遇到了沈南灼。”

    “我前几天在美国也见到他了。”闫女士并不意外,“他今年之后的工作重心会转移回国内,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你俩小时候就走得近,他会照顾你的。”

    原来是提前打过招呼。

    林栀懂了:“难怪他今晚突然出现。”

    还替自己出头。

    “不过……”她奇怪,“虽然我也觉得他人挺好的,但我俩什么时候走得近过?”

    “你不记得了?”

    林栀茫然地摇头。

    “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你有事情需要帮忙,就去找他。”闫女士冷笑,“你只需要记得,林经国靠不住就对了。”

    “我知道。”林栀想了想,又补充,“我也觉得沈南灼脾气那么好,应该很好说话。”

    ——林栀是真的这么觉得。

    但沈寻是真的不这么觉得。

    因为他被关在露天的阳台上,实打实地锁了一整晚。

    其间管家曾经言辞委婉地问沈先生“外面实在太冷了要不要放他进来”,被沈南灼轻飘飘的一句“他自己嫌热,说外头凉快”,就给打了回来。

    这个暴君。

    翌日清晨被管家放进屋,沈寻整个人走路都在打颤。

    他彻夜未眠,可沈南灼也一向起床早,他走到楼下餐厅时,沈先生已经端坐在桌前吃早饭了。

    仍然是那副清淡的神情,无论做什么都不急不缓,云淡风轻地握你的手,面无表情地索你的命。

    沈寻牙齿打磕,走过去不敢坐:“爸爸,早上好。”

    沈南灼没有抬头。

    他只好又叫一声:“爸爸,早安。”

    沈南灼目光轻飘飘地落过来,又轻飘飘地收回去:“想通了?”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沈寻违心地咬牙道,“我不该伤害林栀,即使是为了真爱。”

    “嗯。”沈南灼云淡风轻,放下餐叉,“可你昨天跟我说,你是跟林栀分开之后才和别人搞到一起的。”

    “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我不该撒谎!”沈寻一下子慌了,沈南灼最讨厌别人骗他,他仗着干爹近年不在北城,几乎忘了这件事,“我今天就去找林栀道歉,把所有事跟大家说清楚。”

    沈南灼冷笑:“林栀未必让你进门。”

    沈寻殷切:“没事的爸爸,我知道她工作的地方,我可以去她的工作室找她。”

    沈南灼轻“嗯”了一声,一语不发,脸上神情高深莫测。

    沈寻心里打鼓,不敢在餐厅久留,随便找了个由头,飞快地逃离现场。

    阳光穿庭,室内一片寂静。

    沈南灼坐在原地,看着放在手边的小笔记本,默不作声地想——

    挺好。

    现在他知道,该去哪里找林栀了。

    ***

    林栀工作的地方,是一家私人心理工作室,名字叫“零壹”。

    这家工作室业内很出名,创始人是她本科导师在国内的朋友。她年纪小,但因为学生时代成绩太好,本科研究生的导师都是业内大牛,几乎一路顺风顺水。

    可她最近被退婚了。

    事情又闹得满城风雨。

    所以在茶水间听见无脑同事进行无脑的逼逼赖赖,林栀一点也不意外。

    “五年的男朋友啊,这事儿要是搁我身上,我肯定没心思来上班了。”

    “我们林大小姐这说好听点儿呢,是有事业心,说难听点儿呢,是没心没肺。”

    “不过也不难理解,我听说最近有个公司想建新的EAP团队,正跟我们老板谈,要外派几个咨询师过去。她多刷刷存在感,说不定这次的领队就是她了——那公司总裁巨他妈帅!”

    “又是她?凭什么?”

    “凭她业绩第一,而且……长得好看?”

    “嗤,她要是真能留住男人,也不至于被沈寻退婚,就装吧。”

    “嗡——”

    林栀还想往下听,手机突然震起来。

    两个女生立时停住,微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茶水间。

    没有瓜可以吃了。

    林栀不高兴,从咖啡机后面直起身:“有事?”

    “林栀。”沈寻一句废话都不多说,“中午出来吃个饭,我跟你道歉。”

    “你有病?”林栀气笑了,“你自己没工作,当全世界的人都不用工作?”

    “那你电话里原谅我?”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行,那我们中午出来吃个饭,你再原谅我。”

    “……”

    林栀沉默半秒,挂断电话,拖黑沈寻。

    在她看来,不骂脏话已经是最大的体面。

    可沈寻好像毫无所觉,她结束上午的工作,中午下楼吃饭,竟然又在写字楼下遇见风里雨里门口等你的小沈公子……的车。

    他开一辆迈巴赫,由于车牌太招摇,林栀印象非常深刻。

    放眼整个北城,这车总共就一辆。

    心头涌起一股窒息,她转头就走。

    同一时间,车内。

    身形颀长的男人闲闲坐在后座,深灰色长裤包裹住笔直的长腿,他微微垂眼,手中摊开一份报表。车窗外阳光如瀑,他薄唇抿紧,合成弓似的曲线。

    明明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却是森冷寡情的一张脸。

    他气场太强,助理坐在他身边,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可窗外好像突然闪过什么。

    助理微怔,眼神一亮:“先生,刚刚过去的那是林栀小姐吗?”

    沈南灼翻页的手指停了停,抬起头。

    冬日柔和的日光下,只看到一个女孩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走得很快,后头有谁追似的。身形纤瘦,又肌肤雪白,跑起来时裙角翻飞,小腿伶仃,像一道明亮的火焰。

    沈南灼目光微沉,很快收回。

    再落到报表上,眼尾挑出风轻云淡的笑意:“嗯。”

    是她。

    不过……

    这丢三落四的家伙,怎么一看见他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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