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年过五十，教龄近二十年，从未遇见过这种学生。
惊天动地的笑声让他胸口犯闷，从未有过的教书育人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愣了半晌后，他颤巍巍地指了指板凳，声音有点哑：“你坐……坐下坐下。”
林佳音在一片倒的笑声中抬起头来，手缓缓放下，冲杨波眨巴了下眼睛：“不接头了？”
杨波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喃喃摇头，人也往后走，“不接了。”
“噢。”林佳音撇了下嘴角。
又是一阵笑声四起。
陶茉把林佳音拉回凳子上坐着。
大家仍然笑个不停，杨波走到讲台上，拿起教棍往讲桌上一拍，指着前排笑得最嚣张的几个美术专业男生：“笑笑笑，还笑——！”
金属撞击桌面的清脆音，吓得大家一震。
声音戛然而止。
杨波放下教棍，又往后眺望一眼，自己没忍住，扯了下嘴角，笑了。
前排那男生见老师笑了，又噗嗤出声。
谁想到杨波脸色瞬间转变，眼睛瞪得严肃：“笑这么开心你会？”
那男生立马止声。
杨波手指叩了两下桌面：“你起来示范。”
“老师……我不会。”
“不会啊——”杨波冷笑，声音陡然拔高：“不会你有什么资格笑别人？！”
男生被吼得低下头，杨波扫了一眼四分之一都是艺术生的教室，脑仁发痛。
好在还有个沈湛。
“沈同学，你来给大家示范下测波器到底是怎么用的。”
凳脚往后一拖，沈湛站起来，懒散又敷衍地演示了一遍使用方法。
不过在杨波自带滤镜的加持下，沈湛讲解的详细又认真。
“都给我记住了啊！下次实验课我还抽人起来讲。”杨波望向最后一排：“特别是接头那位女同学。”
林佳音点了点头，乖巧的样子让杨波不忍再训斥她。
杨波继续讲课，陶茉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讲台后，偏头挥了挥手机。
林佳音明白地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别难过了
-要是杨波点我起来，我估计也要往脑门上怼
-大家都不会，你只是会错意了
-他们笑他们的，你就当没听见，知道不？
-知道！
她没有难过，从小到大经常被人笑，次数多了再难过也难过不起来，就像免疫了一样，
-对了，你看见没？
-看见什么？
-沈湛啊
-看见了
林佳音打字的同时，抬起头往前面瞅了一眼。
他侧着脸手上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在听杨波讲课。仅凭一张侧脸，就让后面的女生目光死死粘住他，任杨波敲几次黑板都不管用。
-跟你的好像
-好像？
-对啊，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他胸口那朵太阳花，和你的一样
林佳音楞了一楞，太阳花别针是和陶茉一起逛饰品店买的，别在衬衫上颜色又极其惹眼。
慌张，陶茉认出来了？
-你把你的那个拿出来给我看看
更慌张了，林佳音打字的手顿住。
-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林佳音深吸口气。
-没带
-我记得你放在书包里的，你找找？
-掉了
-啊？
-嗯，掉了
-可惜了，和沈湛情侣款的机会多么难得
林佳音还在纠结回什么掩饰一下，那边陶茉就噼里啪啦打字发过来。
-不理解，沈湛的欣赏水平竟然是那个亚子的
-跟个妹子似的，还在胸前别小太阳花
-可怕可怕
-欸！你说你的掉了，会不会是他捡到了？
-好像又不太可能，最近总爱脑补一些莫名其妙的，烦。
-对了我跟你说没，我昨晚梦到你和沈湛在一起了
-？？？
-林妹妹，回我一句行吗？
-难道梦到你和沈湛在一起不值得兴奋吗？虽然这是个白日梦。
林佳音回了一串省略号。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杨波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很是嫌弃他们这帮艺术生。
“省略号是什么个意思？”陶茉蹙眉。
林佳音看了一眼前方的人，沈湛被杨波叫走了。
“看什么呢？”陶茉顺着她视线看去。
林佳音收回视线：“没什么。”
“上厕所去吗？”陶茉站起来。
林佳音摇头：“不去。”
“不陪我？”陶茉皱了下眉，两人平时都一起上厕所的。
林佳音顿了下，胡乱扯了个借口：“人有点不舒服，不想动。”
“没事吧？”陶茉担心地问。
林佳音晃头：“就是犯懒。”
“……”陶茉道：“那我自己去了。”
她往后门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林佳音，她正在书包里找什么。
奇怪，林佳音竟然不陪她上厕所。
膀胱实在撑不住了，陶茉回过头走出教室。
林佳音摸了老半天，终于从书包夹层里找到三块巧克力，分别是草莓味，香草味和牛奶味。
她看着这三块巧克力，舔了舔嘴角。
好饿，想吃。
但是沈湛没有吃早饭。
林佳音站起来，把三块巧克力纂在手心里，慢吞吞地往教室前门走。
沈湛的位置在第三排，旁边坐着一个眼熟的男生，林佳音假装路过，趁他在低头玩手机，迅速松开手，巧克力落在了桌面上。
她瞅了眼四周，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没人注意到她。
林佳音松口气，步伐轻快地继续往前走，从前门出去再绕回后门。
恰好碰到上完厕所回来的陶茉。
她问：“不是不上厕所吗？”
林佳音怔了下，顺着她的话道：“又想上了。”
“那你为什么从前门出来？”明显后门离厕所更近。
慌张的时候她耳朵会红，陶茉越看越奇怪，林佳音半晌又说不出话来。
她凑近她，眼睛慢慢瞪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林佳音抢先走在她前面。
看着她背影，陶茉奇怪地挠挠头。
倒数第一排旁的过道，站在位高个子男生，他一手提着板凳，一手点了点前排同学的肩旁。
“同学，换个座位行吗？”
前排那女生正趴在桌上睡觉，被人吵醒很是不爽，结果睁眼一看是个帅哥，秒变娇羞：“换桌位啊？”
齐正笑了笑：“不愿意吗？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可以换的。”那女生立马站起来，“你位置在哪儿？”
齐正往左前方一指：“靠窗第三排，位置绝佳，转过头就能瞧见沈湛。”
那女生瞅了一眼，还真是，于是喜滋滋地拎着板凳走了。
齐正一转过身来，就看见站在身后的林佳音，笑嘻嘻地道：“真是巧呀。”
“你是……？”林佳音见这人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茫然地看着他。
“不会吧。”齐正放下板凳，“昨天刚给你讲了笑话就不记得我了？”
“噢~~”林佳音恍然：“刘小明！”
“……”齐正叹口气，“刘小明是坐我旁边那位，而且他也不叫刘小明，叫刘小军。”
“齐正？”陶茉从后面走来，“你怎么在这儿？”
齐正挑了挑眉：“上课啊。”
“我怎么没见过你？”陶茉问。
“这节课之前，我也没见过你们。”齐正答。
也是，大学上课谁都不认识谁，上了一个学期，何况是这种一周一次的选修。
两人聊几句间，林佳音已经坐下了。
“真不记得我了？”齐正问她。
陶茉代她回答：“她脸盲。”
林佳音点点头。
齐正笑了，捏着自己的脸：“就我俊颜也能脸盲？华清大除了前面那位，没人帅得过我。”
“……”陶茉问：“你把位置换了？”
“换了。”齐正点头。
虽然明知是为了林佳音，陶茉还是惯性问道：“换过来干嘛？”
“给你们讲笑话呀。”他答。
“…………”
沈湛坐下的时候，林青玄的消消乐刚好over，他搁下手机想问杨波叫他出去说了什么，意外看到桌上的巧克力。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家湛哥哥开始吃巧克力？”他拿了一块过来，卡通锡纸包装，看了半晌，偏过头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童趣了？”
沈湛没搭理他，拿起其中一块天蓝色包装的巧克力看了看。
“还挺好吃的。”林青玄剥开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后停嘴问：“哪买儿的？”
沈湛没说话。
“包装有什么好看的？”林青玄凑过去。
沈湛抬眼，推开他脑袋：“你哪来这么多问句？”
“我就随便问问。”林青玄有些委屈。
沈湛耷下眼皮，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巧克力：“别吵我。”
“你吃吗？”林青玄看向桌面上除他手里还剩的一块，意犹未尽。
习惯了他话少，不说就代表否定，林青玄伸手去拿：“那我吃了，刚好没吃早饭。”
手猛的被一把拍开。
林青玄蹙眉：“你又不吃。”
沈湛睨他一眼，慢条斯理剥起糖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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