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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树林里鬼多嘛。”
我托着脸蹲坐在树上看着树下挥剑的那孩子,玄弥的火焰已经锻炼得很好了,他几乎在瞬息间斩断了第一只鬼的头颅,第二只鬼在火焰里惨叫着,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奔到染血的刀口下去。只剩下最后一只小鬼从剑下逃脱,一溜烟地往深处跑。
我跳下树去,指了指鬼物逃脱的方向:“还走得动吗?”
他气喘呼呼地点头,我便拉着他进入更加茂盛而深处的树林中,那一团被火烧起来的小鬼实在是显眼。穿过的树林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我迟钝地回头去查看,但是发出响声的地方又空无一物。
还没等我细细查看,玄弥就已经奔过去一刀斩首掉那只最后的鬼了。于是我面色如常地回身笑起来夸赞他,玄弥也和我一边点头一边收刀,目光却停在我身后的某一点,我心说背后应该没人,跟着他一起回过头去。
“…………我们来的时候,这树是这么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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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地,我们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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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着吹口哨呼唤了一下从大哥那借来的乌鸦,但是并没有什么回声,看来那只鸟也不是时时刻刻跟着我们。我不以为然地和玄弥摊手。毕竟我属于那种有事没事就是喜欢给大哥那边和蝶屋写信的类型,比如说今天遇到的鬼居然长着三个脑袋还会互相吵吵,比如说玄弥进步了多少啦果然实践才是进步的最好办法啦,路上看到什么好看的风景都写一大堆。
一开始乌鸦还是蛮乐意效劳的,后来我愈发得寸进尺地啰嗦之后,干脆就装死,除了必要的战略信息之外完全不理我。还好我在进树林之前的几封信已经和社长提醒好了抽取足够的紫藤花毒液弄死童磨,她那边倒是不用担心。但是如果太久不给大哥写信的话,估计会让他担心。
“这个树林里反正也有鬼的气息,再走走看呗。”我左顾右盼了一会,伸手摸了摸玄弥的脑袋,“我晚上再试着叫一下乌鸦,它可能就吃饭去了呢?”
他也不怎么担心地点头,继续往深处走。但很奇怪的是,我们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奇妙的死循环中,在树上刻下的标记虽然一次也没见着,但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森林的尽头。而且明明周围充斥着轻微的鬼的气味,却看不到一个会动的影子。
太阳悬在同一个地方很久很久了,周围的树木草丛也安静得不像话。活着的,似乎就只有我和玄弥两个人。
我看了看我身边还握着刀的孩子。我们已经走了相当久的时间了,对于鬼来说体力消耗还好,但作为人类的玄弥肯定已经撑不太住。我便把他带到一棵大一点的树下,拍拍郁郁葱葱的草地。
“休息一下吧,”我把披风解开,叠成枕头的形状递给他,“拿这个枕一下,你醒了之后再走也来得及。”
他果真是累惨了,只来得及和我道句谢,就一头栽在包好的枕头上不省人事。我正好还穿着一件外袍,也解下来给他严严实实盖上。相较于已经精疲力尽的孩子来说,我反而还不太累,便起身在这棵树上刻了个标记,顺着树干爬到顶上去,围着周围走了一圈。
绿色的树丛绵延不断地伸向远方,完全看不到头。我左右看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对着它比了个大概的位置。树下的玄弥睡得安安稳稳的,周围没什么杀气,我就找了个枝条靠着树干也闭着眼睛歇息下来,睡是不敢睡的,只能眯一会恢复恢复精神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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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了一会,呼唤乌鸦还是没动静,玄弥就已经悠悠转醒了。我重新把外袍和披风穿好,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睡醒了吗?”我把身上带的水和饭团递给他,“先吃饱,我有两个主意,你听听。”
他点点头接过去,和我一起原地坐下。我把最后一管带着的血拿出来喝,树林,阳光,清新的空气。要不是周围诡异到令人发指的环境,我真觉得这是一场不错的野餐。
“一个是砍树。”我指了指太阳,“太阳的位置这么久没变过一定有古怪,所以我们随便选一个方向———我推荐往太阳那边砍树,一路砍过去,算是锻炼体力。”
玄弥没反驳:“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直接烧了。这一片都是木头,烧干净也不用费多少功夫,”我挠了挠脸,“我个人还是不太推荐啦、这么大一片森林浪费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周围落座的人家………所以我们先试试砍树?实在不行再控制着火候一路烧出去也行?”
他点头应下,把饭团三两口吃完,我跟着他把最后的血液一饮而尽,干净的管子收回兜里,起来陪他一起砍树。大哥在临走前又给我塞了一把他削好的木剑,我试探着对着一颗不太粗大的树砍了一下,发现居然砍得断。
就怕折啊………嘛,大不了出去后再自己削一把新的。
我放宽心,跟着玄弥砍萝卜一样向前不断挥刀,顺带着和他说自己在指导书上看见的怎么样挥刀力气消耗得少,怎么样手腕用力才不会太过酸痛,他果然是努力且好学的好孩子,一脸认真地实践着应用练习。我也就真的是按照指导书上的念,顺带着自己调整姿态不至于太累。
直到我们两个再次完全都没有力气瘫在地上了,无尽的树林还是没有尽头。我用手比对了一下天上太阳毫不动弹的位置,开口问身边躺着的孩子:“玄弥,你还有几管我的血?”
他诚实地回答:“加上刚才你抽给我的,还有两管。”
“全部喝掉,我之后再给你抽。”我平平淡淡地朝我们周围指了一圈,“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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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弥躺了几秒钟,爬起来放火烧山去了。我躺在最中间装死,一边看着天上飘过去细碎的火星,一边细细想着我和玄弥之间作战时的差距。
玄弥的力量使用是热烈澎湃的,几乎是PC刁民聚众踢门,KP疯狂撕卡时的那种无畏无惧,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勇气,一鼓作气地想着敌方攻过去。他的体术自己本来就有基础,加上后来在几位柱的手下训练,不可小觑。
而我是刀。只能是刀。
出鞘,斩首,收刀。
没有足够的体术,没有拼死的决心,甚至连自己的火焰,也只能投机取巧地自己相处运用的方法。一气不能呵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安稳教授他的原因,他从我身上学不到任何东西,只有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和平年代的人身上的脆弱和懦弱而已。我只是靠运气和后天勉强得来的技巧在战场和厮杀间苟下来,哪来他们那么勇敢、那么肯下定功夫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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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火烧了很久,我靠在最中心唯一一棵完好无损的树上晒太阳,面无表情地一管一管抽取自己的血。到后来我都在骤起的硝烟里有些眩晕,就算是站立着也头重脚轻的时候,放火的小孩回来了。
我把血扔给他,干脆两只眼睛都闭上问:“烧好了?”
“烧好了,我看到有条出去的路。”他把东西接过去放好,“这么多新抽的血,你没事吧?………眼睛怎么了、被烟熏着了?”
“不碍事。”我推开他想要来治疗我眼睛的手,自己扶了扶昏昏沉沉的脑袋,“你带路吧,我知道你大概在哪。”
我的脸色大概难看得不像话,一向听话的孩子顿了顿,却还是伸手来拉住我的手。
他坚持:“至少让我带你出去。我哥哥的宅邸在这附近,我带你去找他。”
明明还是比我还要小几岁的孩子,却一字一顿地,沉沉稳稳地叮嘱我:“不要松开我的手。”
“是是,真可靠啊。”
我眯着眼睛,敷衍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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