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梦中,不能照镜子。不能认识到自己是谁。而每次梦境开始是察觉不到的,只有结束时才会恍然惊醒。」
炼狱杏寿郎恍惚着记起来,他似乎读过记载着这些文字的文献。
「最重要的是,在梦境中,不会感受到疼痛。」
不过现在他知道,这些估计都是骗人的了。
2.
炼狱意识到现在的形势不对。
粉毛的鬼物含着笑意向他看过来。他们靠得实在是太近了,鬼物的手臂直接捅穿了他的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炼狱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身体就毫不犹豫地动起来,左手死死掐住鬼的手臂,右手把刀向上挥去卡进他的脖子。
炼狱发觉自己短促地咳嗽了几声,几乎是一边发抖一边呕血,呼吸间都是血沫的味道。他无法控制这具比他看上去要年幼赢弱的身体,但是身体自己有自己的意识,疼痛却是真实的一股一股传递到大脑。躯干被捅穿,右眼完全睁不开,朦胧的血色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他已经没救了。
被刀压着脖子的鬼物微笑起来:“到这种程度都不肯松手,真是好孩子啊。”
炼狱曾经见过他很多次,在现实里,在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比他要年幼一些的自己身边。那时的鬼物完全不会暴露出任何具有威胁的行为,除了外表,平凡得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
炼狱杏寿郎突兀地理解了这匪夷所思的现状。
“但是你看,我在现在就可以杀死你。”鬼物轻描淡写地搅动了伤口,身体很轻很轻地哀嚎了一声,咬着下嘴唇的牙齿却愈发用力,温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去,“杀死你后,你身后列车里的人可都会死哦?”
身体猛地一颤,他的右手发狠着用力把刀向上继续挥去,鬼物却依旧像是完全没感觉那样,嘴角的弧度都没丝毫动弹,甚至空出一只手来掐住这具身体的下巴。
“你还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有天分,死在这里真是可惜啊。”他笑盈盈地,用早上遇见时打招呼一般的语气问道,“要不要成为鬼呢?成为鬼的话,我就放过这里其他的人哦。”
要接受吗?要拒绝吗?
他的身体还没回答,炼狱却罕见地跟着茫然起来。
当时他对着鬼化的自己,无疑是愤怒甚至厌恶的,他怎么可能会接受自己变成鬼呢?他怎么敢以这种姿态,还坦然地面对自己呢?他要怎么面对他那边的父亲和弟弟呢?
但是那时,他忽略了一件事。
少年是十五岁的少年,受尽了深入骨髓的折磨,承担者公平与勇气的神明安宁地闭上眼睛,把死亡的镰刀悬在沾满血污,伤痕累累的少年脖颈前。地狱的烈火把理智和冷静都燃烧殆尽,血液逆流着凝固,心脏在疼痛里麻木地就快停止跳动。
鲜血流过他的额前,唇下,胸口,腹部,流过他发麻的指尖,流过千军万马四海潮生,流过耳边嘈杂的蜂鸣,单单地指向面前站立的鬼。他的模样和很久之前在列车旁边被围攻的那个鬼物重合,四周没有什么光亮,时针划过每一道去,都是冰冷而薄凉的目光。
罪魁祸首和蔼地等待着回答。
是你的尊严重要,还是全列车上人的生命重要?
3.
血色的沉默维持了一秒,两秒,或者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感觉自己点了点头。
4.
然后时间飞速地流逝起来,就像是什么古旧的片子被按了几倍速的快进键,炼狱作为一个第一人称视角的观众继续看下去,但更多时候,都只是一闪而过的被撕碎的残旧影像。炼狱很多时候都看不清楚,但是他清晰地记得其中一幕。已经鬼化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镜子,不知道是多少次又快又狠厉地用指甲向自己的右眼刺下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猗窝座一边叹气一边握住他的手。
“你又不是没试过,还是会长的啊。”他把手安稳地放回去,“何苦让自己受罪。”
身体冷淡地回答:“我看着恶心。”
他说得不假思索,真心实意。炼狱却不自觉地难过起来。
5.
猗窝座递了一碗血递给他。
身体呕了一声,扭头不去看他,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死死掐住腹部。炼狱察觉着身体本能地咽了咽口水,他也觉得这具身体要撑不下去了,就算是鬼,这么久不进食也是会虚弱到一碰就死的。但就算身体在不断叫嚣着饥饿,心理却固执地不肯迈过那条线去。
炼狱又想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了。
想象着他眉眼温和地笑着,在黑暗中,在屋顶上,在望向自己时,愣怔又向往地,露出满足的神情。那时,他给人的感觉是鲜活的,而不是现在像是枯死在河流上的浮木一样,随时就要腐烂着沉默在河底的泥泞里。
炼狱有点想见他。
“你到底在犟个什么劲。”猗窝座把他拽过去直接开始灌,“全部给我好好喝完,这是蝴蝶那边研究了好久才做出来能给你喝的鬼血,一碗能顶好多人的知道吗。”
“香奈惠小姐……?”身体停止了反抗,“鬼血?”
“童磨的血,我的血,蝴蝶的血,还有你自己的血调配成的。一共也就这么一碗。”粉毛的鬼物继续灌,“没杀人,继续喝,别吐,也别瞪我。知道我揍童磨那傻逼多累才能弄到这么点血吗。”
6.
身体:“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猗窝座:“我约莫着你对蝴蝶不是这个态度啊。”
身体:“有什么目的不如直接说出来,反正我现在任人宰割。”
猗窝座:“搞得好像那个要死要活往太阳底下跑的不是你一样。”
猗窝座:“我告诉你行啊,你别再自残和自杀了,我就告诉你。”
…………太阳。
炼狱想起来,他和那边的自己某次偶然聊天时说过的话。当时他还觉得能在阳光下自行行走的鬼十分罕见,便问起来这是怎么发现的。炭治郎在旁边看书,闻言看了他们两一眼。
那边的自己打着哈哈露出尴尬的笑容:“就是想试试行不行嘛,我没想那么多的。”
“当时真是吓死我了,”炭治郎用责难的语气接话,“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冲到太阳底下去的啊,炼狱先生你。就算再不珍惜自己,也不至于到这种要自杀的程度吧?”
……………自杀。
炼狱后知后觉地鼻头一酸。
7.
这边交流还在继续。
身体:“………我只是没脸活下去而已。你才是真的莫名其妙,我对你产生不了任何帮助,你还一直监管着我,自己也很久没吃人了吧?我到底对你有什么用啊,至于吗?”
猗窝座:“用处大了,你这种十五岁就成为柱的天才还真是少见,而且你有前途啊。我直接和上司说我要批假来培养新生的、原本的柱变成的鬼,他毫不犹豫地给我放了。”
身体:“我到底有什么用。”
猗窝座:“好吧,我其实想反水来着。”
身体:“………我看上去有那么好骗吗。”
猗窝座:“我看上去有那么不可信吗?再说了,你都能相信和我交好的蝴蝶小姐是卧底,怎么就不能继续往深入想想我为什么和她关系好呢?”
身体:“你想图谋不轨呗。”
要不是不合时宜,炼狱都快要一边压抑着眼眶的酸胀一边被逗笑了。
猗窝座:“你这话要是当着蝴蝶的面说出来,信不信我们两得一起死。”
8.
话说到这里鬼物也不打算继续了,他把碗拿回去收起来,然后转过身来,不怀好意地露出微笑。
原身好歹有了点力气,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问:“你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你知道吗,刚刚那碗血里我的鬼血纯度是最高的。”猗窝座笑起来,“喝了我的血,你有些事就得听我的了。”
“我凭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猗窝座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明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
“你好歹自暴自弃够了吧?忘记当时是谁杀的你了?”
原身安静地注视着他,然后闭上眼睛。
现在再杀我一遍也行啊,就是刚刚那碗血浪费了香奈惠小姐的好意。
炼狱似乎能听见他自嘲般地想着。
9.
最后还是被按在地上死死揍了一顿。
“好好锻炼吧,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干不是。比我要弱这么多,你想死都没地方死去,”粉毛的鬼物压着他脸朝下,“但你要是再这么死气沉沉,我就去捉人回来当着你的面杀。”
原身沉默了很久,声音才沉闷地从地上传来:“你真的跳反了?”
“千真万确。”
“为什么?”
猗窝座顿了一下:“因为我想起来一些事情………我可能也是被迫变成鬼的。”
原身嗤笑:“那看来我们两一样?”
然后又被提起来翻来覆去地揍成全身粉碎性骨折。
炼狱痛得全身麻木,原身也半死不活地在地上装死。
“我记得你最开始不是很正义一个小鬼吗,嘴有这么欠?”猗窝座拍了拍手,“行了,好好给我听着,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有耐心的。”
9.
第一次的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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