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握力?”
“比以前要低那么一点。”
猗窝座一口气掰着我的手腕摁在桌上,然后松开。社长和蝴蝶忍在一旁点点头,记录数据。我揉了揉手腕准备站起来,猗窝座从一旁把我的刀递过来,我一下子没抓稳,差点又被刀带着跌下去。
“小了这么多吗?”我把刀重新握好插到腰前,以前这么干的话就和挂一根羽毛没区别,现在却是实打实的沉甸甸的石头了,“而且还矮了好多,我估计敏捷性还会下降。”
“是啊,不然我羡慕你们干什么呢。”蝴蝶忍抬头看了看我的体型身高,又刷刷刷往本子上记了几笔,“你待会再去抽一管血,我等下去给你拿合身的衣服还有绷带,教你怎么用手腕发力和怎么用毒。不过听说已经组织附近的鬼杀队员去紫藤山上找了,过不了几天杀了他就能恢复。下次还是得小心点啊。实在不行就别往山上送了,直接杀掉。”
社长跟着点点头,又问:“体重?”
“没办法,谁知道血鬼术还能有延后性啊。”猗窝座绕到我背后,把我举起来颠了颠,“好像轻了不少。”
我被他晃得头晕,下意识就想握着他的手给他来个过肩摔,结果单手不同于以往的修长有力,我一下子差点抓空,顺着力拽又半天拽不动,只能尴尬地又松开手。
猗窝座:“………噗。”
猗窝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冷静地把手伸向腰侧,手下传来砺石摩擦千万遍流畅温润的冰冷,流传自战国时期,唯一一把不会伤害我的掌心的刀一如既往地让我感到安稳,这把已经完全褪去锈印的黑刀锋利无比,看上去就能轻松切断上弦之二的胳膊。我的另一只手握住刀柄。
“你还笑。”我冷嗖嗖地警告他,“要不是我昨天踹了某人一把,现在在这检查身体的就是他了。”
鬼物哈哈哈哈地看见了我的手,瞬间安静如鸡:“对不起我错了。”
2.
“说起来,要绷带来是干什么?我记得你没受伤吧?”
“束胸啊。”我和他比划了一下,“我没有蜜璃小姐那么豪放,本身也很不习惯,还是拿绷带束一下比较好。”
“比起这个,你还是帮我再去紫藤山上看看吧?毕竟那只鬼是我们两一起抓住的,你记得住脸,其他队员可能只对着图还是有些勉强,不知道找到何年何月去。”
“哦,那行。”他点了点头,退到窗户旁边,“你好好呆着,没事还是别出去乱逛了……就你这吸鬼体制,走在路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滚滚滚滚滚,”我冷笑一声:“就你这说话方式,走在路上被套了麻袋都是活该。”
猗窝座圆润地滚了,蝴蝶忍和社长又实在是忙,只得匆匆给我打理了一下换身衣服,然后教授些手腕使巧劲的技巧,给我塞了几管紫藤花毒液就前后地离开了。社长走得慢些,还帮我盘了盘头发,又给我拿了斗笠和纯黑色的羽织,叮嘱我出门要小心,别跑远。
“我这能跑哪去啊………”我摸了摸右脸上的伤疤,觉得会不会这样一下更能装成人,“再说了,我勉强还算是个鬼,怎么弄也不至于死掉啦。”
女孩比男孩总要令人怜爱和担忧倒是真的。
社长也很快离开。我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矮了一截的视角完全不一样,但也并不难以适应,我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感觉身子骨也确实轻盈不少。
以前副社长戏精上头社长又不在时,想看我们演什么我们都得配合,这边人在地上缩着滚一圈汪汪汪追着球过去,这边就立马蹲下喵喵喵地开始舔爪子了,我甚至还得配合着当场做猫粮狗粮煮牛奶。相比起来………女装大佬什么的,应该程度还是比较轻的吧?
………反正总比当年当众表演天破王凉要好多了。
3.
屋子里还留了一面镜子备用,我把它扶起来,又把斗笠边的白纱拉起来,认认真真地打量我的这张脸。
在此之前,我的脸长得很像我的父亲,他是一个严肃得到了骨子里的人,不苟言笑,母亲却偏偏喜欢浪漫美好的东西,所以他们两一直合不来。她实在不喜欢我面无表情的样子,而当我偶尔松动了表情时,她对着我也才会有一点柔软的情绪裸露出来。
而现在这张脸———我开始遗憾为何我出生时不是这张脸了———美丽的,温暖的,柔软的,看上去十足地会讨她喜爱,硬朗的棱角也柔和下来,隐隐约约竟然透出几分我印象中母亲脸庞的影子。我挑了挑眉毛,学着那个温婉的妇人朝镜子里的女孩笑了笑。
我已经开始喜欢这张脸了。
最近所有人都忙得不得了,我要么就是在深山野林里带玄弥,要么就是回主公宅邸或者蝶屋开会,偶尔在旅途中突然遇到熟人,也就只能结伴走一路再各做各的任务去。昨天遇到猗窝座也是这种情况,他要往城镇里去送信,我就带着孩子跟他走了一段,这才遇上个能性转的鬼。
我习惯性地绕着蝶屋旁边的山路巡逻,走了半天发现风景不对。我明明是围着山外圈走的,为什么越走还越看不到山下的房屋和灯火了?我在某一棵树下停下脚步,试探着拿指甲划了一道十字,然后转头按原路往回走。
鬼的视力在夜晚是不受影响的,但因为我突然下降的体质问题,能见度也低了很多。我把火把举起来,降低了走路速度,唯恐被脚下的藤蔓绊一跤咕噜咕噜直接滚到山下去。死倒是不会死,到时候一脸血爬起来吓到山下的花花草草小朋友怎么办啊。
我又走了一段路,手里的火把突然被一阵风吹灭,我把它收起来,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景色停住脚步,伸手去摸其中一棵树的树干。
明明显显的十字。
4.
………这都什么破事啊。
我悠悠地叹了口气,弹指搓了团火出来。火光映亮了面前探出伸向我脖颈的树藤。那藤蔓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很人性化地顿了顿,换个方向把我的斗笠给掀了,帷幔上系着的风铃叮铃铃铃落到地上,我抬起头来,心想还好出门前找个绷带把右眼缠上了,不至于让这只鬼认出来我就是那传说中的·二五仔。
“什么啊,原来你也是鬼啊。”那藤蔓很利落地收了回去,鬼魅般的声音围绕着我响起,“都是自己人就早说嘛,我还想着好久没吃过女人了………真扫兴。”
我弯腰去捡起那斗笠,露出一个谦逊的笑来:“抱歉抱歉,我是刚刚成为鬼的,冒犯了大人真是对不起。我只是实在饿了,才走错了路,不知道您是………?”
“你不认识我?难怪是新鬼啊。”如同小孩子般稚嫩的声音诡异地扬起来,“那你记住了,本大爷是上弦之六———茛鬼!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如果你能带几个女人过来孝敬本大爷,那我罩着你也不是不可以………”
那边已经洋洋洒洒地自说自话起来了,我十分习惯地微笑着迎合。拍马屁谁不会嘛,我当年在花街上陪上一位上弦之六喝酒说好话的时候你这个鬼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要不是我把你的(还没上位的)前任眼疾手快地给解决扔紫藤山上去了,这个位置你根本就别想。
这只鬼失去的时候应该年纪不大,被我吹了几句就飘飘然地开始吹嘘自己杀了多少多少人,我点头一一记下,一边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套情报,一边越来越想在这里就搞死他。
但是不行,现在已经是决战的前夕了,鬼和人之间有种诡异而违和的平静,谁也不动谁,就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样。要是我在这里就解决了新的上弦,指不定无惨一个暴怒把上弦之一传送到我这来一刀毙命———等等,我记得上弦之一好像也是用刀的,他那个………他那个特别掉san长满眼睛的还算是日轮刀,能给我一个痛快吗?
万一人家来了一刀把我头砍下来,刚准备收刀,我这边又摇摇晃晃爬起来了,相顾无言岂不是很尴尬。
我想着想着,一个没留神笑出声来了,孩童吹嘘的声音一止,有些茫然而恼怒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您太厉害了,能认识您我真的很自豪。”我从善如流地接上话,“我都还没杀过柱呢,如果什么时候能努力努力杀一个变成下弦,您有我这样的小弟———咳咳下属,脸上也有光啊?”
“哦!”这鬼很高兴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嘛,反正现在我也不缺,你想要柱啊,我分你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我啊了一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开口确认:“您是说,您有…………?”
“有哦!现在就在我的林子里!”
我呼吸一滞,越发艰难地笑起来:“那是……活的死的?”
“活的吧,我刚刚和你聊天去了,没空注意他。”那声音稍微离远了一点,“我困了他几天了,也不知道饿死没………我看不太出来,反正已经没动静了,杀起来难度也不大。我也不缺这一个柱,你把他吃了再去杀几十个人就能成下弦啦!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咱们一起吃人啊!”
他语气欢快天真,就像是我以前日常和别人约饭一样平常,我逼着自己继续保持微笑感谢他,并委婉地表示自己喜欢吃熟的,希望能把人带下山去找户人家做熟了再吃。当年话剧里女装大佬也不是演过,我大概知道这个样貌做什么表情最好看,便抬手把斗笠重新戴上,在风声乍起,一片风铃声里翘着手挽了挽鬓发,露出些许讨好般的恳求神色。
果然,围绕着我的声音很快就缓和下来:“你们这些新鬼真是麻烦……好吧好吧,等你下次来我再给你试试生的吧,熟的哪有生的好吃啊?”
我连声答应,轻轻巧巧地把树藤抛过来火红色的人接住,本来想公主抱会舒服一些,抱到一半觉得不对,生生扭曲动作把人放到肩上扛着。面前的树林很贴心地让开一条道路,我尽量不那么明显地咬牙切齿地道谢,一溜烟把背后喊着的下次再来找我玩啊抛到脑后。
5.
“这只鬼看着是不是眼熟?”在我肩膀上的人闷闷地出声,他的声音出奇地嘶哑,听上去就是很久没有开过口了,“你之前和我提过的,那个困了你一星期的………我觉得就是他。”
“你先别说话,喉咙里会很不舒服,”我估算了一下距离,已经够远了,便把人还是换成抱的姿势,“几天没吃东西了?别说话,比手势。”
他沉默了一会,比了个三。
“行,那我带你先回蝶屋,这几天只能先吃流食,一开始喝水记得也别喝快了,伤喉咙伤胃………”我苦恼着这年代怎么就没有输液———等等,注射器都有,输液的东西应该也有吧?“我回头问问珠世小姐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先好好休息,我之后再去开点养胃的药———哎,你拽我风铃干嘛?”
在我怀里脸色苍白的男人仰头打量我的脸,很爽朗地笑起来:“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啊咳咳咳、嘶———!”
“别说话了!”我加重了语气,“我慢慢先试着治治你喉咙,你要不先睡———”
“咳———长得和母亲很像呢。”他完全不听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阳光地笑着,“很漂亮,很温婉的样子。”
我战栗般地僵了一下。
“是吗?………我看不太出来,”我试着努力地笑了一下,“真的很像吗?”
大哥朝我笑了笑,伸手擦了擦我的眼角:“很像呀,炼狱。”
他可能以为我是在哭,但谁知道呢,我偏向于吓出一身冷汗………当然吓哭也不是不可能,但我自知演技还没好到那份上,再说也太丢脸了,所以应该还是被吓出的冷汗。
“好吧………我估计你也不会听我的,”我叹了口气,加快脚步,“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消息传播的这么快?”
他现在倒是安静地不做声了,只是用手敲了敲我身侧的刀。
这刀说起来最后还是他交与我手上的,我心下了然:“这样………也难怪。你不用太担心我,一旦那只鬼死了,血鬼术也会跟着解开,问题不是很大。你来蝶屋这边做什么?”
“我来找你啊。”他继续笑,“本来写好了信的,但我怕出事就直接过来啦,几天前才路过那一片树林的………”
“是啊,谁知道你这么巧,一来就赶上我这血鬼术发作。”我尽量平稳地跳跃到山下人家的屋顶上,“我记得炭治郎他们还都在你家吧?等会我写信报个平安———你别拉我绷带,会散的。”
“眼睛………也是那时候伤到的?”
我失笑:“你在和一个鬼说什么呢………只是为了遮掩这只眼睛和疤痕,免得被认出来了。”
他嗯了一声,垂下眼睛去沙哑着声音继续问:“那这疤………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一直不能好吗?”
6.
好说好说,我记得是猗窝座出门前一时兴起给我多上的妆,本来是想画朵花的,画到一半不小心抹了一笔,就干脆拖长变成贯穿伤,只要平时不碰,多半是不疼的。要不是他问起来,我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道妆。
这该怎么编………要不糊弄过去吧,让我想个能背锅的,还不好被大哥过问的人。
有了。
“嗯………算是长辈留下的一点教训吧。”我适当露出一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困扰神色,“因为我想一直记着、不想忘记………所以才一直没有治好。不用担心,视力还是没影响的,也不会痛。”
他定定地盯着我的右眼,盯到我怀疑是不是还要被吓出一次冷汗才又垂下眼眸,我看了看他惨白的神色,又看了看他眼底下的青黑色,放软了语气:“要不你先睡会?我慢点跑的话………”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会做噩梦。”
“唔。”我想起来他以前提过,“安神的药物没有用吗?”
“有用的。痛感有时候会模糊一些,但我大部分时候还是想看得清楚些………”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倦到不行,却还是坚持小声地和我说话,“也有不是那么痛苦的时候,看到有很多人都愿意露出微笑,能够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我也很高兴………”
“嗯,”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就希望这次这个是好梦吧?”
他到底不做声了,也有可能是应了但我没听见,就呼吸均匀地浅浅睡过去了。我低头看了看他,他的眉眼还算平和安详,应该睡得还不错,便放下心来带着人跳进院子,把他放到我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舒口气靠着床坐下来。
7.
“搞定了。”
猗窝座从窗外翻进来,看了一眼床上,又轻手轻脚地坐到我身边来。
“这鬼还挺能躲的。你现在感觉———哦,你已经变回来了啊。”
他满脸遗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簪子:“我之前在路上看到就买下来了,结果还是没赶上。”
“赶上了我也不会戴的,”我翻了一个白眼,把东西接过来:“我回头送去给副社长………算了,还是给弥豆子吧,他戴着估计会好看。”
他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把我手里的木簪又重新抽回去,在空中灵巧地转了一圈,用作话筒递到我嘴下。
“来采访一下,性转的一天过得怎么样?”
我呵呵两声:“谢邀。人在蝶屋,刚变回去。我下次再也不给别人挡血鬼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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