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初阳「番外完」

    50.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可以做什么呢?

    可以做好一顿美满的晚餐,可以提着灯围着蝶屋巡逻一周,可以包扎好一场战斗后遗留下的所有伤口———而在这最后一战里,他们需要仅仅需要撑过这么一段短暂的时间,就可以赢得千百年来所有前辈所期望、鲜血所堆积的胜利。

    针对于个人来说,甚至不需要奔着砍下他的头颅去。只需要一人砍一刀,一人拖几分钟,甚至就算前仆后继地送人头,抱着能拖一秒是一秒,在死前怎么说也一定要拖延一些时间到心思去———抱着这样悲壮又义不容辞的勇气过去,那么一个小时也许是很好过去的。

    也也许,十分钟内他们就会全灭。

    炼狱跟着身体草草地在间隙间扫了一眼,猗窝座单手撑地蹲在他身边,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他捂嘴的指尖缓慢淌下来;弥豆子垂着头,死死握住身体的手,她身边站着蝴蝶家的继子,那孩子一只玫红色的眼睛已经完全废了,血液混着眼泪从眼眶里顺着脸颊上的伤痕流下来,滴落到她手里握住的破损蝴蝶发饰上;

    水柱和身体对视了一眼,走到少年们旁边帮他们包扎伤口,在上升的过程中房屋门框快速延展着翻飞变化,风柱和岩柱在某一刻扒着门框飞快地跳跃进来,一言不发地调整呼吸,死死地握紧武器。恋柱和蛇柱落在他们旁边,身体和他们点了点头,用火焰一一尽快帮他们治疗最致命的伤口。

    在某一刻,上升的这个空间骤然抖动了一下,身体眼疾手快地拉住猗窝座和身边的小孩子站稳,破裂声从远远的某一侧响起,越来越近,日轮刀齐齐出鞘,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往后稍稍退了一点,屈身拿刀对准声源。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一时间连每个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无惨在朝你们的方向来!!”盘旋在空中的乌鸦发出尖锐的嘶鸣,它在传达愈使郎的声音,“我拦不住他、不行,鸣女的脑细胞也在快速死亡———你们做好准备迎击!!我努力把你们送到地面上,但是可能冲击会很剧烈,你们都记得站稳了!!!”

    破裂声渐渐近了,那个方向飞速竖立起一道道阻碍的屏障,却被无惨像是撕开一张纸那样轻易地全部摧毁,长有尖锐牙齿和倒钩骨刺的触手穿透墙壁砸过来,状态最好的弥豆子和水柱率先提刀迎上去,蛇柱,恋柱和岩柱接着左右包抄着挥刀上去。身体死死地抑制住想要呕血的反胃感,退后一步挡在尚且还昏迷着的柱和少年身前。

    最后一道屏障破开,□□着狰狞上身的鬼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他的额头和胳膊充斥着暗红色的纹路,纹路上长出拥有尖牙的大嘴。他的手臂挥舞着快到不可思议,人类的眼神完全跟不上,水柱提刀勉强能给自己空出间歇来脱身,弥豆子则左右闪避着,找出空缺的部分向着那颗头颅跳跃过去———

    “等等!!别离太近———!!”

    身体在后方大吼着提醒,抽出自己的日轮刀附上火焰投射过去。火焰喷射的时间很快,可无惨的速度更快,他淡淡地移开视线,去看向空中举刀落下的女孩子,直直地朝着她的左侧脸颊劈下去。弥豆子重重地落到地上,在她身侧飞过去的利刃则顺利地插入鬼王的锁骨处,烧焦了那一片的皮肤。

    恋柱从地上单手拉起弥豆子,躲开下一轮的攻击。地板还在快速上升,炼狱发现身体僵住了,不仅仅是没想到投射居然能成功,还因为无惨的视线望向了这边。如同蛇、或者另外某种冷水动物的红色定定地盯住这边,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很好。”他说,“既然你这么想死去的话———!!”

    他的尾音猝然被掩盖在巨大的碰撞声中,无限城终于到达了顶端,几乎是直接撞上了混着泥土的岩石地面。门窗破碎,破碎的岩石从上方砸下来,身体下意识罩在还眩晕着的柱和少年们身上,猗窝座比身体的速度还快,他把身体右手腕抓紧往后一扯抱进怀里,两只鬼一同承受着撞击的力度。

    51.

    炼狱跟着身体头痛欲裂了那么几秒,发着抖在灰尘里睁开眼睛。

    “咳、咳咳———大家———”

    弥豆子扶着恋柱翻开不远处断裂的柱子爬出来,朝这边挥了挥手,蛇柱和水柱都安然无恙地也站了起来,岩柱跟着撞击的余波滚了一段,但看上去也没有大碍。身体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最中央掩埋的石块瓦利就轰地一声炸裂开来,鬼王背后伸出蜘蛛般地八只鞭子样式的触须,依次朝这边捅过来。

    “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吗?!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

    恋柱和蛇柱还有弥豆子离得最近,有不少跟着传送上来的普通队员用肉身替他们倒下攻击,身体顾不上自己的堪忧状态,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把刀就想跟着上前———

    ———他的右手腕被另一只鬼还死死拽着。

    “猗窝座?”

    身体想弯腰下去拉开他的手,却发现粉毛的鬼物瞳孔突然有些涣散,他已经不再吐血了,断裂的骨头似乎也没有再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身体的眼睛,很轻很轻地、如同呢喃般唤出一个名字。

    “恋………雪?”

    听上去是陌生女孩子的名字,炼狱从来没有听过,显然身体也没有。他只是顿了顿,停止了拉下的动作,很耐心地回答:“我不是。”

    “我是炼狱。”

    猗窝座愣了一下。他笑起来,断断续续地边笑边咳,生生地笑出泪来:“咳咳、咳………我知道,我刚刚才想起来呢。她不像你这样耀眼,也没有你这么活泼好动———她是我的恋人,差一点、差一点点就成为我的妻子了。”

    “这么说,你是想起来了。”

    “是的,炼狱………我就到这里啦。”

    他看上去由衷地高兴,于是身体也勉强地跟着笑起来,竭力不去看那脱力垂下的、在自己手腕上留下清晰血痕的鬼物的手。

    “那么,接下来我会继续好好努力的。别太急着走,稍微等等我啊,猗窝座。”

    身体深呼吸了一下,替濒死的,奄奄一息的鬼物闭上眼睛。

    “我很快也就来了………说不定香奈惠小姐也等着我们呢。等我死后,我们再一起走吧。”

    52.

    激烈的战斗弥豆子往这边摔过来,转过身去的身体正好接住她。她原本受伤流血的眼睛上长出巨大肿瘤形状的狍子,颜色正在从红色过度到紫红色。

    “看到了吗、那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用钩子甩开其他柱的鬼王缓慢地踱步过来,大多的柱都被摔得很远,跑过来还要一段距离,近一些的水柱和恋柱头顶出血量超级大,看上去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猗窝座已经死掉了吧?那么这小鬼也差不多了,中了我的毒素,一下子就会没命的。”

    身体缓慢地把她放下,抬腿跨过她,挡在平躺的人身前。他一手抽刀,一手在后背比了几个手势。只要他能阻挡住攻击,还有尚且还活着,躲藏在不远处掩体后的后勤队员会尽力把昏迷的人拖到隐蔽处去治疗。

    不知道无惨看到没有,不过估计他看到也不会有什么反应。高大的鬼王只是游刃有余般地劈开面前的一切,把自己带刺的触须从某一位队员的尸体上抽出来,顶头的尖刺向前指向身体的脖颈。

    “看在你还算顺眼,我也正好缺部下的份上,你给我下跪求饶,我可以考虑给你我的血。”鬼王轻蔑地说,“现在,把那只可以晒太阳的鬼———灶门炭治郎躲藏的地方,作为你投诚的第一份大礼送给我。”

    “你身体里的是猗窝座的血,也只是稀薄了一倍的我的血罢了………毒死你也只是时间问题。你最好快点说,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53.

    身体顿了半晌,他无视了面前的尖锐触须,朝前迈了几步。

    “您是第一位鬼,所有鬼的王,活了成千上百年的,几乎是神明般的人物。”他说得未免太过诚心实意,鬼王注视着他,也没有作出什么防御的举动。要不是他背在身后握紧刀的手把自己焦黑的手掌手指掐出血来,炼狱几乎也要茫然地被他骗过去,“我还能送您什么呢?您什么都不缺了———”

    距离足够近了,好了,现在就可以了。

    “———我还是送你走吧。”

    下一刻,鲜艳无比的亮蓝色火焰便像是蓝色的薄雾般四散开来,疯狂的火浪前仆后继地接连涌出,好像海里卷起了浪潮,张牙舞爪地快要把这一片的黑夜都印成白天,被风吹得很高的火苗在夜空里一闪一闪,像是仲夏夜的繁星,闪烁着飘向远方去了。

    “什么、哪来的火?!快躲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像不烫………”

    “好温暖,伤口好像也在愈合………?”

    面前的是十分浩大,十分壮观的场景。被蓝色焰浪覆盖的街道沾染上平日里完全不该拥有的色泽,显得奇艺而美丽,与他一同铺天盖地袭来的是鬼王的震怒。他们离得太近,捅进鬼王脖子里的日轮刀刃根本来不及□□,甚至连手指都来不及抽回,尖锐的匕首般的骨刺就尽数捅穿胸口,原本拼命压制的毒素一下子爆发出来,身体脸色青紫地碰地一声摔倒下去。

    头顶好像被贯穿了,红色粘稠的液体从额头倾下来,将身体本就伤痕累累的脸遮去一半。他的恢复愈合能力实在是慢,更别说面前抱着巨大杀意和怒气的是比猗窝座要下手更狠力量更大的鬼王,身体的四肢几乎皆被折断,软软地垂在身体两侧。血色朦胧里有人高声呼唤他的名字,鬼王似乎是被其他的柱缠住了,攻击不再翻天覆地地落下来,身体似乎是想咳嗽两声把喉咙里堵塞的异物咳出来,但他连咳嗽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炼狱本该和着他一起痛得死去活来,但可能是濒死前给予的一点小小的安宁,虽然喘息间听上去都带有浓厚的血腥气味,鲜红的痛楚从扭曲指缝里流出,但他只是轻飘飘地注视着这一切,甚至没有一直以来的感同身受,又莫名的力量把他从身躯里扯出来,慢慢地飘到空中升高———

    现在,他终于能从第一人称转到上帝视角来看看了。无惨被几把日轮刀压着摁在墙上,尚且还幸存着的少年们和柱们几乎是用肉身去堵住浑身尖锐骨刺,长着血盆大嘴的鬼王。血淋淋的队员一个个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包围住他们,他们跑过一地血红色交叠的尸体,在尚未消散的蓝色火焰里,眼泪还没来得及流下就温暖得蒸发。

    炼狱感到自己越来越轻,身形越来越淡,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大双眼看向街道尽头初升的艳阳———

    “炼狱!!炼狱、你还活着吧!!!”他声嘶力竭地朝面朝下倒在血泊里的鬼喊,嗓子都快喊哑,声音却像是一点都没传出一样,濒死———或是已经死去的鬼没有给半点反应,“炼狱!!太阳升起来了!炼狱!!太阳!!!你起来看看太阳!!!”

    可是一动不动的鬼并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安静地,睡着一样沉默地倒在那里。他的眉眼间皆是星星点点污浊的暗黑色血迹,脸也苍白僵硬得像是死人一样,他金红颜色的眼睛里还是那一团幽暗的火焰,迟迟缓缓卡在一个凝固的瞬间。

    但他的神色自若,面容安宁,就像睡在自己家的床上,完成了一天疲惫的工作,终于能上床睡觉的那种得偿所愿。

    他已经完全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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