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觉远远看到了面无表情走在傀儡队伍里的年轻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认错了。小说他拼命踮起脚尖, 睁大眼看向远方。
泠渊注意到他的异样, “师尊,怎么了你在看谁”
孟亦觉声音有些颤抖“泠渊, 那个”
他紧盯着那道身影,终于仔细地辨认出, 那人与记忆中钟惟的样貌完全一模一样
“那是钟惟,是钟恒的弟弟。”
一年多前, 原主和钟惟被安锦华骗到魔域,惨遭毒手。
原主失去了内丹, 而钟惟失去了性命。
此时, 一看到那晃晃悠悠走在队伍后方的钟惟, 孟亦觉的心狂跳起来。
钟惟居然也被幽冥王的回魂咒复活了, 而他的复活,就意味着
他的大脑晕晕乎乎的,还沉浸在巨大的意外中未反应过来,水泠渊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精光,当即踏步出去。
孟亦觉拦住他, “泠渊,你要做什么”
泠渊道“找他回来,对质让钟惟当着全宗门的面, 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
他几乎是咬着牙迸出了那个名字, “揭穿安锦华”
孟亦觉身形剧震, 霎时间气血翻涌, 激动与狂喜让他的心腔都砰砰鼓动起来。
如果能让钟惟开口说话,如、如果就此揭穿当年之事
泠渊反手握住魔晶骨,魔气一瞬全开。
“师尊,我去找他过来”
事到如今,他什么也不顾了只要能给师尊平反,只要能帮师尊洗脱冤屈,前方哪怕是修罗地狱,他水泠渊也将毫不犹豫地冲下去
“泠渊,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孟亦觉硬是用残存的理智拉住了泠渊。
“师尊你还在犹豫什么”
孟亦觉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剧烈颤抖。但他仍强行按捺下内心的躁动,仔细地观察前方的傀儡。
那些傀儡虽然有着人类的样貌,却都是同一副表情,死气沉沉,如同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孟亦觉心一沉。
“先冷静现在幽冥王正在催动回魂咒,我们还不知道这些死人傀儡究竟有没有自主意识。现在的钟惟并不是真正复活,而是幽冥王操纵的棋子,他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空有表壳的战斗工具,而并不能说话或思考”
泠渊咬了牙。
师尊说的不错,如今他们看到的“钟惟”其实只是幽冥王造出的傀儡,而非本体。假若这“钟惟”是个没有记忆的空壳,那他们找了他过来也是白费,还会有被他攻击的危险
孟亦觉拍拍他的肩膀,“泠渊,我们先集中精力,打赢这场仗。”
钟惟行走在傀儡群的后方。要想接近他,也必须清理前面的这些傀儡。
泠渊想了想,凭空凝出一个气泡,让泡泡飞入远方的傀儡阵。
“师尊,我先用水泡给钟惟做个标记,以免待会儿打起来之后找不见他。”
孟亦觉点点头。如此甚好,他注视着水泡悠悠地飞到傀儡群中,在钟惟的头顶上降落,然后噗地破了。
钟惟僵硬地抬起手,挠了挠头顶。许是没感觉到威胁,他又继续面无表情地走着。只是水汽已在他身上留下标记,方便泠渊之后寻找到他。
看着敌人黑压压围上来,孟亦觉迅速朝天发射一串信号烟花,然后问泠渊“这回魂咒,该怎么解”
“无解。”泠渊摇头,“只能打,把他们都打倒”
幽冥王的这一出,可真是太阴狠恶毒。他把皓月宗的先祖复活成傀儡,拿已故的先辈去对付活着的后辈,自己作壁上观,等着观赏两方自相残杀的好戏
望着那些蹒跚走来的修者傀儡,孟亦觉心下一阵恶寒,感到憋屈又痛恨。
傀儡身上充斥着浓厚的幽冥鬼气,只有纯正魔气才能克制。如今在皓月宗阵营里具有纯魔之气的,除去那个没什么战斗力的水盈盈之外,就只剩孟亦觉师徒两人了。
孟亦觉毫不犹豫地拿小刀刺破手指。血液慢慢淌下,他在地上迅速画下符咒。
血符是符术里最厉害的一种,与施咒者命脉相连,威力极强。当然,一旦失败,反噬起来也很恐怖。
水泠渊见孟亦觉飞快地画出一组符咒,光看那术式构成的复杂程度就知道是个狠招。他自己手一翻,魔晶骨乍现其上,样态幻化作弩这种能连发的武器,最适合打群战了。
须臾间大军压境,孟亦觉双手合十,喝了声“水方石镜,御”
他用血迹画下的几组符咒立刻彼此联结起来,一道法阵拔地而起,成镜面状直面前方扑来的傀儡。
与此同时,水泠渊举起神机弩。只听一阵细密的“嗖嗖”声,飞箭离弦而去,裹挟着强势肃杀之气,直取敌人首级。
水泠渊对这些仙门先祖一概不认识,再加上确切探知到对方身上鬼气,一门心思认定这不过是敌人的恶意把戏,因此打起来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几轮飞箭过后,有些傀儡倒下了,而更多的傀儡逼近前来。
眼看距离拉近,泠渊将魔晶骨化为长戟,朝着最近的敌人飞身刺去。
孟亦觉半跪在后方,一手撑地,一手捏着手诀,为泠渊助阵。
这个水镜阵法看上去波澜不惊,内里却大有乾坤。术法犹如透明的气泡般围在水泠渊身侧。当他攻时,法阵随他一同击打对手,将攻势增加一倍;当他退守,法阵便牢牢护住他,替他挡下敌人的进攻。
这套符阵,是孟亦觉在前人的基础上加料改编而成的,算是他半原创的成果。如今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倒是与水泠渊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一边绷紧了神经操控符术,一边暗暗想着,等战斗结束了他要想办法将这好用的符术在修真界推广推广,最好能让仙盟最新版的符术大全也收录一下,好造福后辈。
两人联合作战,在这地界成功阻击了敌人,将大批敌兵牢牢挡住。
援军及时赶到了。修者们一瞧见敌人的模样,登时大吃一惊,彼此交换着异样的目光。
孟亦觉边控制符阵,边给他们简单介绍了情况。修者们的阳刚灵气对付幽冥傀儡效果虽平平,但多人联手也能产生有效打击。他们迅速在战地上排开阵势,以孟亦觉的水镜符阵为中心,各自作法联防。
第一波攻击被成功拦截了。孟亦觉正庆幸幽冥王的阴谋对修者们没能生效,忽听傀儡后方的迷雾中传出几声古怪的笛音。那声音格外尖利刺耳,处处透着诡异,听上去跟报丧似的,让他当即一阵晕眩。
紧接着,前方突然出现了异变。
听到笛音,死气沉沉的傀儡们突然纷纷“苏醒”。像是霎那间被画上了表情、解除了束缚,就如同“活”了一般
它们开始喘气、言语,有了生动的神态变化。
在最前方和水泠渊兵刃相接的两个白发修者傀儡忽然“咦”了声,轻盈地退开几步,皱着眉头看向刚刚与自己搏斗的水泠渊。
“嗯你是何人这里发生何事”
见他们突然改变动作,泠渊暗自吃惊,刺出的剑刃往左一偏,收了回来。
这两个白发修者皆是皓月宗祖上宗师级别的人物,分别是宗门的青越真人和太玄道人。
二位宗师百余年前在宗门与魔域的战争中舍生取义,壮烈阵亡,在全宗上下享有盛誉。
此刻这两位老前辈好似睡了很长的觉、堪堪大梦初醒,正疑惑地扫视着四周,吃惊道“这好像都是皓月宗的修者”
修者们也大多呆滞了。
若是面对死板的傀儡,他们大可以说服自己把对方当作单纯的敌人击杀;而此时这些傀儡竟都“活”过来,和真人一样互相交谈、好奇地四处打量。
面对着宗门的这群先祖、宗师,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局面一时僵持。
孟亦觉心头一跳,咬紧牙关看向浓雾之后。
刚才那几声诡异笛音,目的不为别的就在于唤醒这些傀儡的自身意识,让他们开口说话,甚至凭自己的意愿去战斗。
孟亦觉向来信奉逝者为大、不可冒犯,看着战死魔域的仙门先辈们被幽冥王强拉出来作战,死后还不得安宁,他对敌人的憎恨又更上一层。
青越真人瞅见面前不动声色的水魔,很快反应过来“是在战中吧老夫故去已久,没想到再看到皓月宗的孩子们,竟是在战场上”
而太玄道人的脾气比他暴躁得多。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指天大骂道“是幽冥族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帮孙子,居然对老朽起了回魂咒,叫老朽去打自己人我呸”
话音未落,幽幽的笛音响起。先辈们神色一僵,尽管违背意志,还是被驱使着摇摇晃晃往前走。
水泠渊未有迟疑,冷下眼,低低说了声“失敬了,前辈”他话不多说,提剑便迎了上去。
他应战的两位前辈皆是高明的剑修,此时也拔剑出鞘,与他激烈交锋。
众人愣神的工夫,三人已你来我往过了十余招。
太玄道人没想到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能接住他们二人的剑招,不由得有些惊讶。虽说眼下只是以傀儡的形态出现,他们原本的实力尚未发挥出十分之一,但水泠渊面对两位剑修宗师级别的人物,能做到以一敌二已属不易。
两位前辈对视一眼,流露出赞许神色。青越真人问道“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泠渊简短答“水泠渊。”边说着边轻挑手腕,灵巧地拨开青越真人的剑锋。而后回身以气御剑,行云流水舞出凌厉剑招,生冷的剑气强势袭向对手。
青越真人笑道“好,好剑法”他被震退了数步,好奇看向水泠渊“少年人,你这套剑招老夫从未见过,敢问是何来历”
水泠渊道“这是我的师尊孟亦觉的自创招数,名曰日沉,这是其中第十三式。”说着,他朝侧后方的孟亦觉微微点头致意。
青越真人连连称赞,“真是后生可畏呀百年之后皓月宗仍能有此奇才,实属福分”
太玄道人爽朗大笑,“那是自然若百年后还未有人超越我们这两个老古董,皓月宗的千年基业也不必延续下去了”
周围其他修者听了,目光纷纷集中在水泠渊身上,均是羡慕又嫉妒。
皓月宗上下,有谁不想得到剑道宗师的赞许呢而且,还不只是赞许。
青越真人忽然喊了声,“后生,看好了”他改变身法,使出了一种新的路数。
水泠渊心中一动,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剑招,将之牢牢几下。他明白,这是极其难得的机遇只在仙门典籍里出现的老前辈“活”过来亲自给他上课,把自己的独门招式传授于他
凭借超强的武学天赋和记忆力,他只看一遍就学会了青越真人的同名剑法青越剑式。
而后太玄道人也毫不吝惜地在他面前演了自己的剑法,把剑诀也一并告知泠渊。老人故作神秘地指了指旁边的青越真人,嘿嘿笑道“我这太极剑法,正好克他的。”
闻言水泠渊嘴角动了一动,但面上仍是端庄严肃,没笑出来。
两个老人看到这小孩明明年纪稚嫩却一副沉稳派头,觉得很是有趣。
水泠渊对前辈的教诲心怀感激,但眼下战事吃紧,他师尊还在后面辛苦顶着,他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而两位前辈阅历丰富,自然也心知肚明,对他鼓励地点点头。
泠渊专注运剑,拼尽全力使出所学,纯魔之气克制幽冥傀儡,两位前辈均面露痛苦神色。趁着步法被打乱的间隙,泠渊抓住机会,将对手一举击倒。
“前辈,失礼了”
水泠渊重创两具傀儡。青越真人灰飞烟灭,太玄道人不慌不忙捋了把胡子,微微一笑。
再来,便化为尘土,落在地里。
定定望着那抔尘土,水泠渊郑重躬身施礼。再抬起眼时,他面色已恢复如初,毫不犹豫掉转头,奔向下一个目标。
水泠渊与师尊联手战斗,尽情发挥魔气对幽冥族的克制作用。不多时,被回魂咒催动的傀儡们便被逐一消灭。
眼看战事落于下风,幽冥王也坐不住了。
他用诡异笛音将剩下还能行动的傀儡驱赶到一起,向着宗门阵地发起集中冲击;而恰在此时,从西面侧方也赶来了大批凶兽,与傀儡队形成夹击。
面对群攻,水泠渊冷静地聚起魔气,在空中凝成巨大团状,像是一片浓云笼罩在阵地上空。
孟亦觉见状便知他的打算,立即招呼众修者撤退。
待人们散开后,只听“轰隆”的巨响,天空中的魔云震撼炸裂,迸发刺眼光芒。
泠渊的这招“魔云”,当初一举炸毁了整个地宫,如今再度大发神威,将方圆一里内的所有敌兵尽数扫清。
众人正惊叹咋舌。下一刻,两道光束却从浓雾里飞出,直冲水泠渊而去
泠渊虽料到幽冥王会趁机偷袭,但大招过后他身躯疲惫僵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那光束来袭,却已避之不及。
危急关头,地面忽而一阵波动。土石结成厚墙挡在他的面前,抵住了这波突袭。
烟尘下有道黑影一晃而过,水泠渊感到有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将他拉出了危险区域。
不用猜,也知道救自己的那人是谁。
泠渊嗅到身侧传来的淡淡药香,嘴角勾了一勾。
利用土墙阻隔缓冲的那一秒,孟亦觉冒险深入阵地,把自家崽子拎了出来。
他本来打算扛在肩上的,可泠渊好像变得比以前要重了,许是不久前吸入大量魔气,连带着身体也成长了一些。
孟亦觉扛他不动,只好改为拦腰抱起。他默默想,这崽子长得太快,再过不久自己恐怕就连抱也抱不动他了
两人平稳落地。
一会儿后,孟亦觉发现少年还埋在他怀里,圈着他脖子不松手,赶紧拍了一下“这么重,快下来”
水泠渊眨巴眨巴眼,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孟亦觉直接无视,把他拎到了地上。
堂堂人间杀器居然厚颜假扮小可怜,对面的幽冥王看了怕是要吐血。
正巧,此时对面传来一声怒吼。只见幽冥王自浓雾的遮掩中扑出,笔直飞向仙门阵地,气得五官都扭曲了看来,偷袭失败逼得他这个族中王者也不得不亲身上阵了
而紧随其后的还有两只巨兽,一只头上长角、状似巨雕,一只红头白脚、形似猿猴,正是与幽冥族结盟的两大兽族之王,蛊雕和朱厌
三者来势汹汹,瞪红了眼,一起攻向水泠渊。
孟亦觉自然不会坐视自家崽子以一打三受他们欺负。他正要出手,忽感身后劲风扫过,一股强势气息直逼这边而来。一出现,便把周遭杂乱的魔息干脆利落地全部镇压下去。
那是
孟亦觉心头一跳,转眼望向瞬步出现在此地的强者皓月宗第一人,掌门当家云望峰
在云掌门身后,皓月宗和其他门派援军全员抵达。
凛冽寒风中,修者们按部就班镇守于防线的各个角落,只待一声令下。
前方的浓雾逐渐散去,余下的幽冥族兵将和他们的凶兽盟友也集结起来,发出震天吼叫。
最终决战,一触即发。
云望峰看了看孟亦觉两人,沉声道“朱厌和蛊雕交给本座,你们二位截住幽冥王。”
孟亦觉点头领命。魔气能克制幽冥鬼气,而云掌门的至纯灵气又恰好克制凶兽,参照田忌赛马原则,云掌门的分配是再合适不过。
交代完毕,云望峰拔剑运气,率先踏入战圈。朱厌、蛊雕两只巨兽不甘示弱,凶悍咆哮。
双方术法强硬对撞,威力惊天。霎时间战场内山崩地裂,碎石横飞,附近实力较弱者直接被震出天外
与此同时,幽冥王穿梭于战地上空,朝水孟二人径直飞来。
孟亦觉低声说“泠渊,你从正面阻击幽冥王,我以水镜符阵与你配合。”两人默契达成一致,迅速展开攻防。
泠渊现学现卖,用从青越真人那里刚学来的剑招迎战幽冥王。
然而这新王比预想的更难对付。他并不像隔壁打得地动山摇的几位那样正面出招,而是吹奏骨笛,在诡谲笛声中制造出强劲幻术。
幻境降下,将水孟二人笼罩其中。
笛音古怪刺耳,孟亦觉只感耳膜鼓胀充血,比听了赵若林的琴音还叫人难以忍受。视野里一阵虚晃,再睁眼时天旋地转,阴阳颠倒,自己竟身处陌生境域,周遭白茫茫一片。
“这是”
孟亦觉立时有些慌神。比起真刀真枪的决斗而言,他更不擅长应付幻术,上回在姜府就吃了夜魇的亏,搞得狼狈不堪。
他下意识在自己腿上掐了几下,但这幻术可不是普通噩梦,能够轻易解脱。
须臾间眼前情形变换,他竟看到青阳和青夕血肉模糊地倒在面前。
“青阳青”
幽冥王的幻术将人心底最深刻的恐惧活生生呈现在眼前。幻境太过逼真,饶是孟亦觉不停默念是假的是假的,也无法忽视心爱徒弟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景象。
目光一转,孟亦觉突然看到不远处还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竟是泠渊少年身上血迹斑斑,睁着空洞的眼睛,无言望向他。
“泠渊不,这不是真的”
眼前场景太过刺激。孟亦觉崩溃地捂住脑袋,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发抖,血液近乎倒流
忽然只听一声急促的“师尊”他虚弱地后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紧紧搂着他的肩膀,从脖颈处给他的经脉输气。
眼前清明起来。
孟亦觉费力张开眼,透过眼里薄薄的水雾,他看到泠渊的脸庞近在咫尺。
“泠渊”
“月清尊前来相助,帮我们解除了幻术,了反击之机。”
少年脸颊上淌着深色的血渍,肩颈上爬满魔纹,显然刚刚放过大招。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皓月宗三尊之一的月清尊甩动拂尘,正用强大术法将幽冥王牢牢压制。
幽冥王动弹不得地跪坐在地上,捂着被魔晶骨斩断的左臂,发出痛苦的嚎叫。
泠渊贴到孟亦觉耳边,柔声道“师尊别怕,我斩断了他的胳膊,他无法再使用幻术了。”
他口气说得轻松,把断人一臂说得跟折断一根草一样稀松平常。
孟亦觉脸色煞白,喘得说不上话。泠渊轻轻替他抚了心口,帮他顺气,又有意无意用脸蛋在他零散的发间蹭了蹭。
孟亦觉感觉他像哄小孩一样哄自己,好像自己才是崽子似的,脸皮不禁有些微烫。
不过泠渊完全不在意。安抚好师尊,他站起身,望着幽冥王捂着断臂仓皇逃窜的背影,眼神瞬间冷下来。
“师尊,我去追他。”斩草除根。
孟亦觉点点头。但泠渊刚踏出两步,月清尊抬手制止了他“少年人,穷寇莫追呀。他那浓雾后面尽是重重法阵,一旦踏进去,可就不好出来了。”
月清尊作为三尊之一,实力仅次于皓月宗掌门,且专修各类法阵,他的忠告自然可靠。见泠渊不甘地望着前方,孟亦觉拉拉他的衣袖,让他听从尊者的建议。
而后泠渊扶着孟亦觉起身,从纷飞的战火里迅速穿过。
孟亦觉远远望见另一边的云望峰掌门已经结束了战斗,他强势得毫无破绽的绵密剑招打得两大凶兽毫无还手之力,一个展翅高飞,一个扎进地里,匆忙遁走。
战局已定,皓月宗胜了。
然而,两人一步也没有停歇。
战事结束后,他们立刻循着泠渊此前做下的水泡标记,开始追踪钟惟的下落。
两人边走边找。
战后的沙场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傀儡被打散后留下的沙尘。
孟亦觉四下里张望着,心思也越来越焦急。他很担心在一片大好的局势下,钟惟的傀儡会被其他的修者先一步打碎。
泠渊安抚地握着他的手腕,“师尊,钟惟的气息还在,他没被打碎,而且应该就在这附近”
就在两人努力寻找的时候,从一旁角落里忽然晃悠出个人影,摇摇摆摆朝着他们过来。
他们同时扭头,孟亦觉骤然一惊“钟惟”
不错那摇晃着走来的幽冥傀儡,正是钟惟本人无误
他满身都是术法留下的伤痕,显然挨了不少打,腿也近乎瘸了。
见他这副模样,孟亦觉心里不是滋味。
钟惟死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性子单纯的他就因为安锦华的一己私利而命丧他乡,死后还在幽冥王操控下复活,被迫和同门的修者战斗,被打得浑身是伤。
“亦觉哥哥,是我,我是钟惟”
一见到孟亦觉,钟惟就哭了,拖着条伤腿吃力地朝孟亦觉挪过来。
此时的钟惟毕竟是中了术法的傀儡,水泠渊不知对方神智是否清楚,面露警戒。
孟亦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走上前去。
少年便静默守护在他身侧,只是朝向钟惟的身子还紧绷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
钟惟看出泠渊的戒备,便自觉在离孟亦觉几步开外站定,不靠近前来。
两眼默默打量着孟亦觉,钟惟喉头上下抽动,似有千言万语憋在心中。但脱口只是一句带着颤音的“亦觉哥哥,你你还活着”
孟亦觉口中苦涩。
虽然他已在脑海中预想过千万遍钟惟“回来”的情景,但此时此刻,他望着那无辜惨死的逝者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终是无尽的哀伤充盈了他的心脏,张了张唇,也不知立刻该跟钟惟说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只听一声高喊“钟惟”
几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钟恒从阵地里狂奔出来,大呼小叫情绪激动不已。
而他后面,则跟着一脸惊恐又心虚的安锦华
见到钟恒,钟惟愣了一刻,随即泪水奔涌“哥”
下一刻,他看到钟惟身后畏畏缩缩的安锦华,面色立刻僵住。
“安、安”
钟恒陷入在和亡弟重逢的巨大震撼中。看到钟惟直愣愣瞪着自己身后,他不解地去抓弟弟的手,“钟惟,我是哥哥呀你看看哥哥”
“哥”
钟惟握上钟恒的手,霎时间大哭起来。
他用整个战场上的人都听得见的嗓门竭力哭喊道“哥安锦华当初就是安锦华害死了我,还害得亦觉哥哥碎了内丹”
那一瞬间,喧嚣的战地蓦然安静。静得只有钟惟痛苦的哭声贯穿人们的耳膜。
钟恒一把按住弟弟的肩膀,声音不自觉颤抖“你你说什么钟惟,你看着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啊哥”钟惟伸手直指安锦华,哭诉道“就是他哥,当初你中了毒卧病不起,安锦华拉上我和亦觉哥哥说要去魔域替你寻解药。没想到到了魔域他反而自己去招惹魔兽,摘取了幼兽的兽丹,结果把凶兽群引来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场上一片寂静。
钟惟声音打颤,对安锦华恨道“亦觉哥哥替他挡了兽王的攻击,当场吐血倒地不起,可安锦华这蛇蝎心肠的恶人,为了自己脱险,竟然把亦觉哥哥推到兽群里,任凶兽撕咬我拼命把亦觉哥哥从魔域背出来,他、他”
说到这里他几乎字字泣血,“安锦华这个畜生他唯恐我们回到宗门会把他的行径揭发出去,趁着我受伤无力还击,往我心口又捅了一刀”
说着,他一把扯开自己的前襟,露出心口处的硕大伤疤。
那伤口状如闪电、十分独特,正是出自安锦华随身佩刀
一见那形状特殊的致命伤口,钟恒额前青筋暴起、突突直跳。他猛地转头看向安锦华。
安锦华脸色煞白,哆嗦得快要站不起身“不,我没有,不是我”
“我都站在你面前,你还有脸否认吗”钟惟吼道,“安锦华,你这歹毒的蛇蝎,一刀捅穿我的心脏,害得我失血过多而死在魔域可你没想到吧,我在死前把伤药喂了亦觉哥哥吃下,他到底没遂了你的愿,硬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他流着泪,“安锦华,死的怎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在场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的各色眼神落到安锦华身上。
安锦华步步倒退。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被他害死的钟惟会“活”过来亲自上门对质,在众人面前指认他的罪行。
如今铁证如山,钟惟胸前的刀口只会出自他一人之手,他几乎辩无可辩,只捂着脑袋尖叫道“我没有撒谎,他撒谎啊啊啊”
钟恒的面色已经扭曲到可怖的程度,眼红得快要滴血。
他大踏步上前,一把拎住安锦华的衣领,将其硬生生拖了过来,扔在钟惟面前。
安锦华抱头闭着眼,突如其来的变故已让他完全发疯失控,只知道拼命地尖叫。
钟恒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把他脸都打歪,咬着牙一字一句低吼道“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实、话”
安锦华哪里敢看钟惟。在自己亲手害死的人面前,他腿脚酸软、抖如筛糠,几乎要晕厥过去。只呜呜啊啊地摇头,伶牙俐齿的一张嘴连半个像样的字句都蹦不出,却仍是抵死不肯承认。
“他现在这副模样,恐怕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僵持之际,孟亦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安锦华,冷冷开了口。
“接下来的,就让我来替他说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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