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

小说:山海亦可平 作者:开云种玉
    虽然方征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大国外交”会遵守什么礼义廉耻的规定, 但至少在形式上对方会做样子,就像当初子锋专门带着大钺去斩蛇, 祖姜也提前送来了礼物。

    一只青色的鸟衔着一束花,放在了华族入口的湖边。然后青鸟就飞走了。

    这束花是玫红色的,复瓣,有些像蔷薇或月季的古老品种。据说祖姜的标志就是这种花, 称为“四季红”。

    方征吩咐人找了个小罐子养着,把花搁在“政务大厅”中, 等待使团到来的那一天。花出现, 代表他们会随时前来。

    当然,方征还是反复多方检查过, 确保这花里没有毒。

    “一般不会动手脚的, 要真想下毒杀人, 他们就没必要兴师动众了。”孟十三看方征搞得紧张兮兮,劝慰道。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方征可忘不掉从前子锋名义上要和有比部落“联盟”, 实际却是吸血坑里人少了,要把人赶去填埋,所作出的假惺惺姿态。谁知道祖姜是不是缺几千个奴隶营造什么大工程,把他们麻痹了然后捆走。

    信息不流通,无法约定具体的时日,祖姜的使团随时可能到来, 方征叫铜炉锻冶更不可放松。虽然能造成武器, 但形制都是最简单的那一类。孟十三他们所捏制的陶范, 在精细度上赶不及虞夷夏渚的王都出品,王都内有专门的陶坊,是世代传承的本领,效忠过三代国君,浇范注模也要熟练得多,不像方征这里,都要靠自己摸索,废品率高达一半。好在附近矿山资源丰富,还经得起折腾。

    方征继续给房间里的芍药花浇水,它们生命力很顽强,当初的两株生长得很快,方征给它们换了盆,扦插多余枝条,如今已经在六个大陶盆里存活着,开出了几十朵花,把方征的房间装点得十分美丽。他把多余的花枝分发给族人,许多家也在屋檐下或是阡陌田间栽种,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方征夜晚睡觉的时候,灵敏的耳力听到很远地下有掘土的响动,逐渐向他的房间靠近。听声音像是一只小穿山甲。平时小动物也会横穿方征的房屋附近,但这只小穿山甲掘得非常专注有目标,方征不动声色静静等待着,心想敌人又驱使什么把戏。

    一直挖了半夜,方征听到这只小穿山甲终于挖到了自己的房屋下面,从地面破出一个小脑袋,刚一冒头就见方征一脸寒气地瞪着它,吓得赶紧想缩回去,被方征一把从地下薅出来,然后倒提起尾巴,把它拎出房屋去,绑在了牲畜棚的柴垛上。灵狪非常开心有了这个大玩具,在小穿山甲脸上反复横跳,惹它发出惊吓的嘶嘶声。

    小穿山甲掘出的通道很窄,勉强人能爬进来,方征也不急着填,做了些布置,守株待兔般等在旁边。他耳力听得到很远,方圆五百里之内敌人只掘了这么一个出口,方征心想,这么有自信来刺杀首领,一击必中吗他倒是想会一会对方还有什么手段了。

    子夜最黑浓时,方征没有等到毒雾、蛇虫或是迷烟,只听到通道那边有刺客爬进来了。方征躺在床上装睡,房间里也没有灯烛,一片漆黑,方征把自己的呼吸心跳伪装成熟睡之人的频率,他听到刺客爬到了洞口边,却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方征都要等得不耐烦了,对方才轻手轻脚地爬上来。

    即便以方征近在咫尺的耳力来说,那刺客的脚步声也轻得可怕,一片漆黑中方征感到他走到了自己床边,伸出手,虽然手上没有匕首或刀,但谁知道下一瞬是不是要掐脖子。

    方征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猛地折住那人手腕,只听“咔嚓”一声,似乎被折脱臼了。方征讶异地心想怎么那么顺利对方另一只手忽然往方征身侧拂来,捏住方征的肩往后摁去。方征反过去用力一顶,两下力量撞击太大,咔嚓一声,方征的肩也脱臼了。

    那人并没有把握这个时机,受惊般猛地往后撤去,捂住右手腕正骨。方征也闷哼一声忍着剧痛把胳膊接回来,黑暗中方征的视线依稀看那人穿着一身黑斗笠似的衣装,身量轮廓都隐藏在黑暗中,许是刚才袭击未成,又负了伤,那刺客呼吸十分急促。

    方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起宝剑往那刺客砍去,对方一味躲闪,并不回击,很快方征的房间就被打得一片狼藉。方征隐隐觉得奇怪,刚才自己胳膊脱臼那一下,其实还在对方控制中,如果要杀他,绝不该撤力,倒像是怕伤了方征似的后来的移步换形躲避攻势,都看得出来对方非常灵活,那为何只躲不进攻呢

    那刺客被方征追砍,躲到了房间角落几盆芍药花后面,方征的剑刺过去的时候,本以为要砍到芍药花,结果那人居然转了出来,用身体迎在剑锋前。方征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这人脑子怎么回事,还替芍药花挡剑

    方征这一转念,手下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本来是贯胸而过的力气,变成只刺到那人心口上一点,浅浅的,约有半寸,不到心脏。流了一点血。那人运用肌肉隆起的力量,把剑尖夹住了,否则方征还能再刺得深些。

    饶是如此,只要方征一灌注力,还是能刺穿那人心脏。那人在黑暗中静立着,任鲜血顺着剑尖缓慢流淌,寂静的黑暗中,只有轻微的滴答声。方征久久没有说话,良久忽然剑尖抽出,一下子挑飞了刺客的黑色斗笠。

    “连子锋”

    其实刚才对战时熟悉的身形动作,方征就隐约猜到。除了这个神经病,还能是谁

    黑暗中方征的视力看得清对方的脸,这是他第一次在复明后,真正见到“连风”已经改变的模样。

    那张脸已经完全不再是“连风”,而是当年矫健射蛇的少年面庞,轮廓已经变得更深更硬,如今子锋已经十九岁,这个时代完全成熟的青年,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得像狼一样,方征就像在看一柄刀刃缓缓流转过光芒。

    子锋直勾勾盯着方征,胸口的伤处鲜血还在滴淌,他用手捂住,似乎涂了点药上去,然后子锋把手掌举到嘴边,仍然是目不转睛盯着方征,却缓缓舔舐过掌中温热的鲜血。那模样看得方征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他知道应该再次举剑,杀了这个叛徒都不为过。可方征还是没动手,他就不信对方一直沉默。

    夤夜独来,你真的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吗方征揪心地想。

    然而下一瞬间子锋忽然动手,方征挥剑迎击,只听黑暗中“铛”的一声激鸣,子锋终于拿出了武器,一把轻薄的长刀。格在方征的剑柄上,把他方征手带得往后折去。方征腾出另一只手握成拳打过去,却被子锋握在了掌心中。

    这是一个对彼此来说都非常危险的相持姿势,方征身体虽然微后倾,却像是弹弓在蓄力,方征的剑还格着兵器,拳头力气也没泄。全神贯注之时任何分心都是找死行为,子锋的脸却在忽然黑暗中凑近,鲜血滴落在刀剑上,狠狠咬住了方征的嘴唇,浓烈的血腥味包裹住了他。

    神经病这种时候,子锋居然来亲他

    方征只觉得唇齿间一痛,过电的颤栗从神经末梢一下子烧遍他的全身,惊愕的短暂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如果这也是一种另类的攻击方式,那的确让方征措手不及。

    子锋野蛮地吻着他,舌头搅进来刷过他的上颚,吮吸噬咬着他的唇舌。方征被他堵得呼吸困难,来不及吞咽的津液也被攥取。子锋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干渴到极点的旅人,找到清泉时贪婪的汲取着,像是要把方征吞进肚中般掠夺着。他不满足于噬吻,火热的唇齿顺着下颌移到脖颈处,一口咬住方征的喉结,急促舔吻着,那雨点般的吻简直如同见到失散多年的情人,如果不是他们中间还隔着两把冰冷的刀刃。方征双手第一次发力,被子锋重新摁了回去,子锋无法腾出手,牙齿“滋啦”一声撕开方征衣襟的领子,用力啃在方征锁骨上,留下殷红的印记。

    如果方征放任,他简直能把方征囫囵吃下去。

    方征终于从眩晕中攒够力气,弹起膝盖猛地把子锋蹬踢出去,方征的双手在那相持中几乎耗尽力气。他拄着重华剑站在原地,如果有火光照耀会更明显,虽然子锋也看得清他此刻的模样方征发梢凌乱,额头布满汗水,嘴唇都被咬肿了,刚才子锋的血被手掌带到唇齿间,又渡给方征,让他的吻痕都是红色,那红色一直延伸到领口锁骨的地方,还在往下流淌。

    子锋呼吸愈发急促,他又直勾勾看着方征,走了两步上前,方征猛然横剑刺过去,剑尖又碰到了子锋的身体。子锋继续往前走一步,用身体肌肉把剑尖夹住,但方征只要一用力,还是可以刺穿。

    子锋顶着剑尖继续往前走一步,方征困惑又愤怒,吼道“你找死”

    心一横这剑就刺进去了,可是方征就是心里发憷,反而为了避免子锋真的穿剑过胸,后退了一步。

    子锋不说话,又上前一步把方征逼退到墙角,反倒像是他拿着剑在挟持人。方征简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找死劲头,他有那么多话想问子锋,也想狠狠揍他,可是对方

    对方只想吻他。

    子锋又低头凑过来吻住了方征,那剑尖被戳深了一大截,方征那一瞬间以为刺死了子锋,黑暗中方征脸上流淌着两行难以置信又困惑的泪水。直到对方灵活的舌头在他唇齿间继续凶猛地翻搅,并不像什么受伤垂危之人。方征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最后一瞬间,自己好像偏转了一点剑尖,从子锋胳膊下面滑出去了。

    但那完全取决于方征心软昏头的反应,要是不偏那半寸,现在对方就是个死人。连方征自己都料不到的事情对方难道猜得到吗也可能,方征恶意地想,死了能再被祖姜的高明技术救活,有恃无恐了对么

    子锋把方征摁在墙角,沉默又野蛮地肆意吻他,手脚都牢牢抵住方征,大片充满雄性气息的热意贴在身上,把他完全禁锢住。

    嘴唇被咬出了血,方征就像一只困兽拼命挣扎着,吼骂着,不断问他话。但子锋只是沉默,像块顽石,什么都不说,只顾埋首亲吻,也不许方征逃。

    子锋从方征的脖子往下亲,头埋进他稍微敞开的衣襟间,从锁骨往下舔吻噬咬,在方征脖颈锁骨处留下斑驳的嫣红色。子锋的唇舌继续往下流连,方征忽然浑身颤抖发出难耐的闷哼声,温热湿软的东西舔咬到胸膛中间那里,乳突的神经末梢过电般炸得他头皮发麻

    那模样似乎也惊呆了子锋,他发愣般回味着方征这罕见反应,方征抓住机会猛地挣脱,甩手摸着身边随便什么东西砸过去。“滚”

    天边还是浓雾般的黑绸,却传来了角鸡第一声鸣叫,子锋站在原地,攥着双拳挡过那些砸过来的东西,什么陶罐土盆矿石块,眉间青筋隐隐跳动,似乎在和什么艰难斗争。他又深深看了方征一眼,终于跳进那个被穿山甲挖出来的洞穴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征最后踢了一脚把椅子往那坑上砸,坑洞太小,椅子卡在上面。方征气得锤墙,勃然大怒自己刚才居然对这个叛徒心软。不下杀手的原因居然是想着无论如何听他开口说句话。

    却一句解释也没有,铁了心盖棺定论。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来这个叛徒真是有毛病,半夜爬到他屋子里找死,还一个劲的亲他。如果仅是试探,子锋应该对这里很熟,没必要。方征想不通子锋的脑回路,对方怕是神经出了毛病,又或者背叛归背叛,对自己还

    亲他那又如何呢该出卖的时候照样卖得痛快。方征发誓就当被狗啃了一次,再也没有下一次。下次一定要找他好好算账。

    子锋既然现身,使团就在左近。

    方征神色狰狞地一脚踹开房屋,吹起了九黎人用来传信的,放置在部落中央广场上的大芦笙,嘹亮无章的声音刺穿的清晨山谷的浓雾。方征看着陆陆续续围过来的人,嘴边裂开一个愤怒的笑容

    “都给我吃饱了拿好武器按之前的安排,准备欢迎,使团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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