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澜最近有点郁闷。
这种郁闷不光来自于每天都要去白毛鬼的寝殿中学习写字的无奈,还来源于崔慧玲对她的‘冷暴力’。
说实话这要是在现实生活中也就罢了,吴澜依稀感觉过去的自己并不会在意这种误会。但这里是任务世界,而崔慧玲又是她完成任务的关键,所以她绞尽脑汁使了不少哄孩子的招数,可都收效甚微。
吴澜知道这事儿急不得,但如果她还是搞不定崔慧玲,那么接下来她的任务难度也将会提升好几个档位。
这么一细想,她还真有点头疼自己不会说话这码事儿了。
“······”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看着石板上勉强能看的字迹。
因着崔慧玲的有意疏远,以及清儿的大包大揽和敌视,所以白天的时候吴澜反而清闲了起来,时常有大块的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于是她也没闲着,干脆抱着书本和毛笔重新回到了石廊练习写字。
由于蹲的时间太久导致两条腿有些发麻,心事重重的吴澜也没想太多,便没什么形象的席地而坐,在长廊的石板上重新写下一串白毛鬼昨晚教给她的文字。
【系统:咦?这是怎么回事?宿主,反派回——】
“···小哑巴。”
就在她三心二意的想着今晚再去死皮赖脸的找崔慧玲时,白毛鬼低哑的声音便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幽幽的传了过来。
她心头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空,她对于‘小哑巴’这一称呼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而且在面对白毛鬼的时候,吴澜可谓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过等她做完这些日常必备的准备工作之后便愣住了。
现在明明是白天,白毛鬼应该不在这地宫里才对。
——这老妖怪怎么回来了?
【系统:不知道哇宿主,可今早反派的的确确出了地宫了呀···不过反派今天的移动速度比之前慢了一些呢,起码我可以检测到了!】
比之前慢了?
带着这种疑惑,吴澜霎时间停下了写字的动作,结果抬眼就看到白毛鬼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她的跟前。
现在快要入冬了,可对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长袍,上面暗金色的纹路在石壁上烛火的辉映下闪出不起眼的光。
说起来她也要去买几件御寒的衣物了,夏天的时候这地宫阴凉的很,可到了冬天恐怕不会再那么舒适了。
这么想着,本想起身向对方行礼的吴澜却敏感的发觉白毛鬼的表情有些不太对,那张面容一如既往的艳丽,可他的面色却比之以往更加苍白,或者说用惨白来形容更加合适。与此同时她还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什么东西被烧了的焦味。
“······”
“······”
她的目光与白毛鬼的视线相撞,可奇怪的是白毛鬼仅仅是用那双隐隐泛红的双眼俯视着她,却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意识到白毛鬼的心情可能不怎么好,为了避免自己遭受无妄之灾,吴澜赶忙将坐姿换成了跪姿,低下头不再去看对方。可她的脑子里却在将此刻白毛鬼的形象和以往做了一个对比,而且很快就找出了不同之处。
——手反了,应该是左手才对。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如此想着。也当然不会知道白毛鬼的瞳仁随着她的动作微移,先是看向了石板上还未干透的水迹,又挪向了她落于地面的深褐色单薄的裙摆。
白毛鬼抿唇,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乌黑的发顶和微红的耳尖,被在身后的右手因为剧痛而不自然微微蜷缩。他的双眼在此刻已经变成了血液一般的红色,表情也微妙的带了些许嘲意。
“···小哑巴,今晚不必过来,明日照旧。”
片刻,在一片足以让人窒息的沉默中,吴澜听到了白毛鬼隐约带着点儿怪异的嗓音。于是她的头埋的更低了些,以表示自己已经清楚他的意思。
等吴澜抬起头来时,白毛鬼已经消失在了石廊里。
“······”
石廊恢复了寂静,偶有烛火发出啪啪的声响,可吴澜依旧跪坐在地面上,她沉默着看着干净的石板,上面那些用水写出来文字已经消失无踪,不留半点痕迹。
——今天的阳光应该很好吧。
【系统:啊?宿主你在说啥?】
——···系统,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吧。
她停顿了几秒答非所问道,接着将书本和毛笔收在了一起,接着抱着这堆东西回了卧房。最后在没有和白毛鬼‘打报告’的情况下直接出了地宫。
等吴澜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地宫的时候,也已经入夜了。外面飒飒的冷风刮的她眼睛发干,不过因为买了太多的东西,这么一运动她反而不是那么的冷了。吴澜满头大汗的将买好的棉衣放进了卧房,接着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床榻,最后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摞厚实的新衣物——那是她去崔府时,崔夫人叫她带给慧玲的。吴澜寻思着现在就交给慧玲,可她不过是一个转身,就意外的在门口看到了一脸不满和别扭的清儿。
忘记提这码事儿了,自从她和慧玲闹了误会之后,吴澜就同清儿分房睡了。
“大人叫你去寝殿找他。”
清儿双手环胸目带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芝荷,但她的心里其实也清楚芝荷同那位大人不会有什么,毕竟那位大人的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瞧得上一个卑贱的哑巴奴婢?可她的心里就是堵了一口气,在她看来芝荷样样不如她,凭什么就能被慧玲小姐和夫人高看?
而让清儿最为讨厌的就是芝荷总是装出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仿佛其他人都是坏人,就她一直是个老好人似的。
这边的吴澜可不知道清儿心中所想,但她瞧着清儿那副再明显不过的表情,估摸着这小姑娘又钻牛角尖了。但现在她可来不及顾忌清儿的少女心,今晚的重点可是受了伤的白毛鬼。
于是吴澜毫不意外的点点头,在出地宫的时候她故意没去跟白毛鬼禀报,就是料定以白毛鬼那唯我独尊不容他人质疑的脾性,必定会谴人来找她,这样今晚她就有了去寝殿的机会。
是的,名正言顺的机会。
她绝对不能违抗命令直接去寝殿,不然很有可能触及逆鳞直接丧命。
今早她就发觉白毛鬼时常被在身后的左手变成了右手,再想想那股烧焦了味道,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受了伤。但能够重创吸血鬼的东西并不多,况且吸血鬼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能让吴澜都闻的到味道,那想必伤的不轻,甚至可以说是致命。
而根据以前系统所说,能够杀死白毛鬼的东西只有两样,一个是那《母系族谱》,另外一个就是普普通通的阳光。
活了那么些年的白毛鬼不可能不清楚这点,但他每日清晨都会出地宫,一直到傍晚才会回来,而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今天又为什么会被阳光伤到?
可能性虽然有很多,但吴澜却不敢妄加猜测。因为只要她笃定了某种想法,就算以后再怎么刻意隐藏也无法避免的会在日常的生活里流露出来,届时被白毛鬼发现那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最后她定了定神,将崔夫人交给她的松软的衣物递给了清儿,用手语解释了一番后不等清儿答复便提着裙子往白毛鬼的寝殿跑去。
徒留清儿一人傻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最后在黑乎乎的卧房里气的直跺脚。
等到了寝殿门口后,吴澜停下急匆匆的脚步,她平静了一会儿自己的喘息,摸了摸藏在衣袖暗袋内的东西,恭敬着表情进了寝殿。
寝殿还是之前的样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而白毛鬼却换了身深紫色华贵的服饰,正支着左手阖着双眼斜倚在石案边,似乎正在休息。
吴澜瞥过对方那浓黑的睫毛,最后眼尖的看到了放在石案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她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最终停在石案前,垂下头不发一言。
“去哪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毛鬼这才开了尊口。吴澜心里松了口气,她抬起头想要做出回应,却发现白毛鬼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
看来他并不想也并不在意她的答复。但这就对了,因为她对他来说本来就什么都不是。
她必须清楚且固守自己的定位,绝对不能跨雷池一步。
于是气定神闲的吴澜依旧一板一眼的用手语做出了解释。
“将药喝了,”等她做完手语之后,白毛鬼也终于睁开了双眼,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语气有点冷的再次道,“难道还得我请你不成?”
吴澜立刻露出‘奴婢怎么敢’的表情,正八经的就像是个收到了指令的机器人,将已经温下来正好可以入口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虽然这汤药她已经喝了很多次了,但吴澜还是适应不了那又麻又辣刺激性极强的味道,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空了的瓷碗轻轻放在了石案上,接着退回了原处。
“过来。”
白毛鬼盯了她半晌,漫不经心的继续道,可却能让人感觉出他的心情不佳。吴澜自然听话的上前,不意外的被抓住手臂按在对方的怀里,那种焦臭味再次从白毛鬼的身上散开,但比之白日却淡了许多,吴澜不再多想,因为脖颈上传来的刺痛感令她异常的清醒。
“小哑巴,你应该知道,”不多时,埋首于她颈间的白毛鬼抬起了头,却没有像往日那般帮她止住伤口处的血液。他同她拉开距离,颀长的手指抚上了吴澜因为失血而变得浅色的嘴唇,他那被血液沾染的殷红的唇里吐出的每个字眼都带着蛊惑和警告的意味,“我的耐心不多。”
感觉自己脑子发晕的吴澜马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眨了眨眼睛,可白毛鬼却始终没有松开手,他的拇指反复的摩擦着她的下唇,就好像那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似的。直到吴澜感觉自己的嘴唇快要破皮了,白毛鬼这才松开了手,表情冷淡的让她离开寝殿。
就好像他什么都没做似的,那感觉活脱脱的像是个‘渣男’。
不过玩笑归玩笑,非常敬业的吴澜自然是一刻都不敢停留,她一手摁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一手撑住石案,在行礼过后便脚底发虚的走出了寝殿。
她的离开令本就安静的寝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垂着眼帘的白毛鬼在吴澜的身影消失之后这才肯抬眼望向空无一人的石洞,接着他扫了一眼空荡的寝殿,将一直掩藏在宽大袖口中的右手露了出来。
他冷漠的看着那只被灼伤的右手,最严重的指尖几乎被烧成了让人头皮发麻的炭黑色,而手背上大片的结痂已经掉落,鲜嫩的肉粉色的皮肤正在不断的蠕动着修复,这让白毛鬼本来好上了一些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他厌恶的将右手重新藏回了袖子里,讽刺自己去触摸阳光的愚蠢,天知道当时他到底在想什么?某个画面自脑中闪过,但白毛鬼却下意识的不愿思索,也因如此他这才迟钝的发现了放在石案上的一只小袋子。
白毛鬼的动作一顿,表情骤变,腾起的杀意刹那间席卷了寝殿,那些燃烧着的烛火也‘噗’的一声齐齐熄灭,让整个寝殿都落入了黑暗的怀抱里。
白日里遇到小哑巴之后,他就知道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
他本来是要杀了她的,但今晚她却没有提起任何事情,也没有关注他的右手,更没有自作多情的来用药物关心他的伤势,于是他暂且歇了灭口的心思。
“蠢。”
黑暗中,夜视力极佳的白毛鬼看着那只不知何时被放在石案上的那粗制滥造的深褐色布袋,当然明白那是小哑巴留下来的东西。他扯开残留着点血液的唇角,面带讥讽的毫不犹豫的吐出了这么一个字眼。
她的那条命留不住了。
白毛鬼有些疲倦的合上双眼,稍稍有些遗憾的想,毕竟那小哑巴还挺和他的心意。可不过几秒他又再次睁开褐色的眼,接着他将视线放在那布袋子上,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将那粗糙的布袋拿了过来。他单手解开封口的细绳,意外的看到了十几颗梅子,以及一张字条。
他挑起眉,竟起了点兴趣,然后将那张对折的纸条抽出展开,看到了上面的一串勉强算得上端正的熟悉的墨色字迹。
【谢谢大人。】
简单的几个字让浓郁的像是一团雾气的杀意渐渐褪去,可白毛鬼的脸色愈发的古怪起来。他瞥了眼布袋子里面那干巴巴的梅子,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可他偏偏在沉默半晌后拈起一枚放进了嘴里。
谢什么?
谢他教她习字?
还是谢他留了她的命?
不过——
“···倒也聪明。”
那梅子的味道其实并不怎么好,酸涩中还略带了些苦味,但白毛鬼却细细的咀嚼了很久才将那梅子咽下。
这次又捡回了一条命啊,小哑巴。
白毛鬼这么想着,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好脸色,他将那张字条塞回了布袋子里,接着将封口系好收进了自己的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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