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都摸到了……
大殿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目光灼灼烈烈, 连殿侧三足兽鼎燃香的白烟都摇晃的很剧烈, 似乎很是急切。
所有人, 都在等镇北王的答案。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在大家忍不住发生催促的时候, 霍琰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眉, 退后两步,问:“你……是谁?”
人群瞬间哗然。
不, 不认识?是别人故意碰瓷, 还是镇北王不要脸, 假装不认识?又或者是——忘了?
可人都找上门了,忘记没关系,可以帮你想起来!
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期待的眼神落在施雅娴身上,全看你了, 快, 努力,让他想起来!
顾停默默抚额,感觉很尴尬,为地上的女人,也为镇北王。
大约有些事对某个人很重要, 对另一个人却一点意义都没有,记忆太浅,根本不愿停留……真是让人同情。
尤贵妃目光微冷,看向施雅娴的目光不知是催促,还是威胁。
施雅娴注意到,眼泪刷的就落下来了:“妾知道,那段过往对王爷来说算不得什么,仅仅是短暂的,两日夜的相护,相守,没必要记住,是妾逾矩了。”
身段放得极低,姿态要多卑微有多卑微,也是能屈能伸。
外人们才不管这个,有热闹看就好,眼神刷刷更亮,两日夜的相护,相守……这里头内容极丰富啊!到底干了什么,需要保护,干了什么需要两日夜!
再看霍琰身材……啧啧,两日夜也不是不可能啊!
霍琰表情淡淡:“本王在边关抗敌,日夜守护之人不知凡几,若本王都要记住,岂不是累死了?”
只这一句话,顾停立刻明白,霍琰想起来了!这话就是故意说的,霍琰跟这女人还真认识,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怪不得霍玥刻意写信提醒他注意……
只可惜霍玥年纪太小,过去的事不太清楚,也不方便打听,才这么隐晦提醒他一二。
所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霍琰和施雅娴一起经历了什么?还两日的相守相护,什么事值得这么守!
顾停夹了一筷子菜,感觉宫里这凉菜拌的不好,醋加多了,太酸。
施雅娴很尴尬,似乎有点不想往下继续,这事根本就伤人也伤己,可尤贵妃怎么允许?今天这一幕她期待了很久很久,不看个过瘾怎么对得起她这么多手的筹谋?
“天遥地远,久别重逢,下一次不知何时,没有比这个更该珍惜的,施氏,你就没其他的话了?”
你可要想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尤贵妃言笑晏晏,像是在开玩笑,可这根本不是玩笑,所有人都知道。
施雅娴缓缓跪下:“圣驾在前,妾身不敢放肆,镇北王天之骄子,乃北地战神,妾身亦不敢以小事相扰,只是……只是……”说着说着,悲痛蔓延,眼泪掉下来,跪伏下去,“妾身不敢提及旧事,未敢半分要挟,只想求王爷一件事,不知可不可以……”
她神情悲痛,小心翼翼,看起来好不可怜,席间无人摇头叹息。
尤贵妃看向霍琰:“镇北王的意思呢?”
霍琰没有说话。
尤贵妃便看向建平帝:“大家都不敢放肆,还得要皇上发话,皇上您看嘛——”
宠妃当殿撒娇,天子怎么顶得住?当即拍拍尤贵妃的手,看向霍琰:“爱卿?”
霍琰自然不好再拒,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施雅娴:“讲。”
施雅娴额头抵在冰凉地砖,声音如泣如诉:“妾身夫家……幼弟不懂事,惹了王爷不高兴,不知王爷可否见谅?”
这话就有些意外了。
顾停狐疑的看向霍琰,完全没猜到这一出。进京以来,他们基本没分开过,彼此对彼此行踪了解的很清楚,霍琰偶尔会神出鬼没查自己想查的事,可你一次行动都老实的很,不可能乱搞,他也不是纨绔脾气,不爱吃喝嫖赌,也不会欺男霸女,为人也算大度,会被谁惹了,还过不去这个坎?
想来想去,最近结了仇的好像只有一家——
顾停眼神眯起,瞬间有火焰在烧,霍琰好像也想到了,冷声问:“你夫家是谁?”
施雅娴头垂的更低:“妾的丈夫,是宜昌侯府三房庶子,俞迟。”
殿内气氛瞬间激荡,不明就里的人更加兴奋。
什么?宜昌侯府的?
那岂不是跟俞星阑有关系?那位小公子是她的小叔子?不不,确切的说,别人是嫡,她们是庶,还是偏房,低着不只一头呢,要靠别人过活的!
再往深里想一想,这女子可真是不容易,上头的话不能不听,小叔子不能不护,谁对宜昌侯府都很重要,想好好过日子,就得好好办事。
席间就有人小声感叹:“这媳妇在家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今日殿前来这一出,看起来是大义了,愿意护小叔子,可把自己的名声搭进去了,以后可怎么过?”
“呵,就你心善,知不知道她以前是个什么名声?妖娆狐狸精,惯会勾搭人,嫁进来的法子不光明,成亲前也和别人不清不楚,丈夫是自己用了手段抢的,好像还借着镇北王的风头搞事来着……害,我年轻不知道,我婆婆知道的可多了,可这种时候不好说话……”
“可名声都是夫家传出来的,没准他们家里人就是看他不顺眼呢?”
“呵呵,无风不起浪,劝这位姐姐眼睛放亮点,别被贱人给骗了。”
……
顾停看着这一幕,心内不停冷笑,可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一招招一式式,原来最后在这等着呢!他还是低看了人家尤贵妃,这女人还是很有心机的,人选的真真是极好!
还没到京城,就跟宜昌侯府小公子结下梁子,他们私底下不可能不查一查,宜昌侯府是京城显贵,主枝人就不少,加上庶出更是数不过来,他们查也只针对俞星阑周围,谁是他的靠山谁更喜欢他支持他,好做好接下来的应对,至于没存在感的偏房庶子,还有庶子之妻,谁会留意?
没想到这些人里,竟然藏着这么一颗大雷!
施雅娴眼眶含泪,梨花带雨,当真是很可怜:“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世人皆知,妾身……妾身那小叔子怕是活不下去了,还望王爷垂怜!”
霍琰脸色非常难看:“你想本王怎么办?”
施雅娴咬唇,怯怯看了眼顾停,又跪拜磕头:“妾身……妾身不敢,只求王爷看在往日……给个说法,让他好好活着就行!”
顾停火冒三丈,差点憋不住,什么叫给个说法!给什么说法给?就是要逼着霍琰承认当天的事是不是,逼着霍琰收了那个小作精?
不蒸馒头争口气,这种锅怎么能随便背!
他眼神十分凶狠的瞪向霍琰——你敢!你敢随便背锅,让别人套进去试试!
霍琰眯眼:“俞星阑可在?”
“在的……”施雅娴咬着唇,头垂的低低,“他现在就在殿外等候,若王爷不介意,求您见见他! ”
话说完,她抬头看向尤贵妃,眼底满是恳求。
尤贵妃叹了口气,看向建平帝:“瞧着实在是可怜……皇上,您发个话吧。”
建平帝感叹:“发生了这种事,朕也于心不忍,强扭的瓜不甜,如何抉择,还要看当事人的意思,既然镇北王有意说清楚,那便请上来吧。”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殿门口。
大戏啊!狗血啊!今天算是来着了!
所有人目光都很期待,接下来会怎么演?镇北王收不收俞星阑小公子,顾停会不会丢人?今天到底谁更丢人!
万众期待中,俞星阑走了进来。
已进二月,寒气未消,俞星阑穿的很是单薄,素面朝天,眼睛不敢看任何人,走过来的动作也有些畏缩,看得出来,这一次是真的很可怜了。
他上前拜见,礼拜皇家四口后,又朝霍琰跪了下去:“见过……镇北王。”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身体踉跄,几乎支撑不住,眼底也盈着泪光,委屈又哀伤。
霍琰冷嗤一声:“你让我给你个说法?”
俞星阑身子缩了缩,是真的害怕霍琰:“不,不敢……”
施雅娴咬唇,挡在他面前,哀哀求情:“弟弟这几日在家里受了罚,背上都没好肉了,早就吓得不行,而今身上的伤还没好,大夫说要留疤的,经此一事,他真的长大了,知道自己错了,行为不妥,请王爷不要过多苛责,好不好?”
霍琰看俞星阑更不顺眼:“你就躲在一个女人背后?”
俞星阑:“我……”
施雅娴再次挺身,将俞星阑牢牢护在身后,笑中含泪:“他叫妾身一声嫂子,妾身为他说话也是应该,王爷若要责怪,就怪妾身吧。”
霍琰目光冷冷落在俞星阑身上:“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非要赖在本王身上?”
俞星阑哭着拉了拉施雅娴袖子:“嫂子……”
施雅娴闭眼,眼泪簌簌的掉:“王爷妾身给您磕头了……当年那些事,妾身从未同别人说起过,自己也从未想过以此谋些什么,妾身此生别无它求,只这一件……妾身求你了,弟弟不懂事,惹了您恶感,可他对您是真心的,求您谅解……”
她姿态十分卑微,身后还跟着瑟瑟发抖的小可怜俞星阑,所求不多,只求霍琰收了小叔子而已,若被拒绝怕是无路可走,很可能会死掉……
这种事不是不可能,俞星阑干的事太丢人,违法规矩严厉的家族却会如此。
身份低微,弱者有理,霍琰如果连这种小事都不答应,显得不近人情,可如果答应了,后边解决起来就会很麻烦。
顾停看着,感觉有些微妙,这件事始作俑者是俞星阑不假,霍琰讨厌他很正常,也应该,可施雅娴一而再再而三的相护,霍琰对她一句重话都没有,反而显的对她更看重了……
是巧合么?
顾停感觉这件事被逼到这里,不正面解决不行了。
他看了眼霍琰,正好霍琰看过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们迅速理解了彼此心中思量。
本来想给别人留些面子,别闹得太伤,以后的路走不下去,可别人非要不依不饶,求上门来打脸,他们再客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顾停放下酒盏,声音有点大,引得所有人齐齐看过来。
他哼笑一声:“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尤贵妃感觉有意思了,微笑看向顾停:“没想到顾公子这么大方,那这件事就一点都不难了,只是这谁做大谁做小——”
顾停眼梢微挑,情绪明显不怎么高:“娘娘莫急,草民的意思是,男人行走世间,站得直坐得端,有些事没做就是没做,做了,就得负责,这个没的说,可这中间的事——总得问个清楚,大家应该都能理解吧?”
尤贵妃笑的意味深长:“顾公子当真要问?这春深夜长,云雨情浓,知道的太清楚了,心里可不一定会好受哦。”
顾停站起来,理了理衣襟,一派从容,风光霁月:“草民想问清楚,还请娘娘允许!”
尤贵妃一点都不紧张:“总也是你们自家的事,与本宫无关,今日宴饮,本就没更重要的事,皇上也有时间,允了你们慢慢了此家事,顾公子尽可畅言,本宫也算做个见证。”
她一点都不怕问,就是防着这个,之前种种做的事无巨细,准备充足,你随便问!
当然,她还是状似无意的看了俞星阑一眼。
你可得绷紧了心思,好生答话!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顾停心里有了主意,假惺惺的朝霍琰行礼:“还请王爷恕我没规矩。”
霍琰镇定从容,脸绷的严肃冷漠,特别像一个霸道王爷,然而说出的话一点都不霸道:“家里的事不都你说了算?你随便问,本王都听你的。”
殿中陡然一静。
顾停闹了个红脸。
这种时候就别玩这套嘴花花了行么!
顾停清咳两声,整肃表情,走到俞星阑身边,问他:“你想让王爷给你个说法,若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让王爷收了你,是不是?”
俞星阑悄悄看了霍琰一眼:“除,除此之外,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顾停又问:“那夜,你果真同王爷——成了事?”
“我,我……”俞星阑脸红着垂下头去,显然也不是不知道害臊,敢肆无忌惮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样的事,“那天我在铺子里盘账,盘到很晚便没有回家,在后院休息,然后就遇到了王爷……”
顾停举手,目光逼视:“停,这套说辞我已经听过了,我说的是细节,过程,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从哪里开始,你们先做了什么,后做了什么,做到哪一步——”
俞星阑脸爆红:“就……该做的都做了,你想的那些全都有——你要是不信,可以请人证!那晚我家下仆看到了的,第二天晨起,我身体不舒服,也请大夫过来医治了,大夫还给我开了药,完全可以证明我的身体经历过什么!”
顾停:“俞公子不必激动,真的不是假的,假的成不了真的,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就想问点不一样的,你说你和王爷睡了,那我问你,王爷身上有何印记?胎记在哪里?黑痣在哪里?”
俞星阑低了头,眼神闪烁:“这个……当时天色太暗,大家都喝了酒,事情做的很激烈,委实记得不太清楚……还请顾公子莫要为难。”
再抬起头时,他眼底已经只有泪花,没有算计,看上去十分可怜。
顾停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唇角微勾,笑的别有深意:“也不是为难你,只是事情总要弄清楚,你再害羞,我也不得不问一下……这样,我再给你个提示,眼睛看不见,意识朦胧,但你本人对这件事应该记忆深刻吧? ”
俞星阑害羞的看了霍琰一眼:“王爷他……很好。”
他本意是想趁机会气一气顾停,可顾停怎会被这种小小花招气到,当即扬眉,眸底水气氲氤,风华无限:“这个不用你说,他好不好,我难道不清楚?”
俞星阑:……
殿内所有人:……
霍琰:……
他可真敢说!
不过两位都是年轻公子,相貌都上佳,可怎么看,顾公子都更有风华,飒起来更潇洒,撩起来更风情。
顾停朝座上建平帝和尤贵妃到了声失礼,手负在背后,又问俞星阑:“既然很快活,记忆深刻,那么他给你带来快乐的地方,你不应该不熟悉,不应该记不住,王爷身上这个记号,你还真得说清楚了,我才能信。”
所有人:……
殿上问这种私密之事,真的好吗?
快说说说说说!俞小公子,您就别磨叽了,大家都等着呢!
“我知道大家都觉得不雅,我也不想这样,可事情迫在眉睫,他们非得这么逼,没办法,在下只能无礼,污一污大家耳朵了,”顾停叹了口气,目光黑亮锋利,直直看向俞星阑,“俞公子说说看,只要能说出来,今日我便替王爷做了这个主,收你进门,若说不出来——你就是包藏祸心,故意碰瓷,给皇上娘娘找事,故意污蔑大夏功臣镇北王,按律当诛!”
俞星阑吓的往后一退。
殿上所有人表情都不一样,眼睛都在发亮,霍琰尤其,修长眼眸片刻不离顾停,差点要当场笑出声来。
时间一点点朝前走,大殿安静,滴漏声显的尤为清晰。
这一刻,根本躲不过去。
宫宴殿前,烛影轻摇,风拂浅香,皇家在座,顾停问得脸不红心不跳,十分大方,殿内所有人垂眉屏息,一副‘我在出神并没有留意,这问什么我根本听不到’的样子,实则个个支着耳朵,等的心都急了。
姓俞的你倒是快点说啊!长着嘴就是为了说话的!再不说就是你不知道,那种事根本没发生过,你骗人,你心机,你不要脸!
众目睽睽之下,俞星阑压力非常大,开口了好几次,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直到尤贵妃在座上清咳,目光透着压力,他才吞了口口水,终于能发声说话:“王爷……王爷那处,有颗痦子。”
说完像是忍不住害臊,紧紧捂了脸。
顾停脸色骤变,眉梢绷的紧紧:“那处有痦子,你确定?”
俞星阑透过手指,看到他表情变的厉害,心中更加笃定,说话声音也更大了:“没错,就是痦子,很大颗,手指摸的到!”
顾停黑着脸:“那处……是哪里?”
俞星阑脸红的不行,像是实在难以启齿:“我,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别让我再开口细说了,说太多,王爷也丢人不是?”
他对自己的答案十分自信,在他看来,顾停现在在故意刁难,就因为他说对了!
他还含羞带臊的看了霍琰一眼,这事成了!他可以和镇北王在一起了!
诚然,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他并没有真和霍琰睡过,霍琰身上都有什么标记他根本不知道,可顾停这问题提的好啊,问胎记还有痣,胎记是平的,不管什么颜色吧,反正屋子黑,看不到,顾停敢问,一定是能摸的着的,那就是痦子了,还愚蠢的提醒他那么多,说一定能记得,感受不一般,位置还比较特殊,答案多明显,肯定是那里长了痦子啊!
俞星阑内心感叹,自己还是够聪明,这都会!
他还得感谢顾停问这个问题,感谢镇北王会长,标记长在这种地方,太私密,他都不用描述的太详细!
殿内一片哗然。
有人小声议论:“竟然长在那个位置……想想好色哦……”
“喜欢就是色,不喜欢就是恶心啦……”
“原来这事是真的,人家宜昌侯府小公子吃了好大的亏!”
“镇北王可是占足了便宜,这齐人之福,福大发了啊!”
座上尤贵妃更是得意,看着脸色很有些不对的顾停,她差点笑出花来:“唉呀,这话怎么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要本宫说,顾公子你啊,也别太较真,问太细大家都尴尬,事情弄清楚就好了么。”
她还看向建平帝,声音又柔又蜜:“皇上您说是不是?”
“都是臣子们的家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建平帝亲切的看向霍琰,“爱卿?这事儿你怎么说?”
霍琰唇角勾起,看向俞星阑:“你说本王有痦子?”
俞星阑小小声,一脸‘你不要吓我,咱们的事儿定了’的笃定:“我……我那夜都摸到了……”
霍琰就笑了。
目展眉扬,笑的放肆又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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